失重感襲來，李塵腳下的土地在帶著他極速的下墜，濃鬱的霧氣被深邃的黑暗包裹，一層層如花瓣般展開，又一層層如蛛網般合攏，將他層層包裹住。
    一時間，他好像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他眼中噴吐的金光被黑暗盡數吞噬，他的觸覺聽覺視覺被完全剝奪了！
    李塵真的慌了。
    現在的他，好像被關在了一個狹小的房間裏，裏麵絕對靜音，漆黑一片，不，還要更誇張，他連自己發出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不知在這樣的處境中呆了多久，久到李塵想嘶吼著爆開靈氣，久到他的思緒變得暴躁敏感。
    終於，黑色的霧擾動起來，如同花瓣般綻開來，他在退去，光線穿透黑霧照射而來，整個世界被朦朧的光填滿。
    李塵的五官又恢複了正常。
    可他並沒有開心，他的心髒好像被什麽牢牢的抓住了，發自心底的恐懼如同海嘯般要將他湮滅。
    他抬頭望去，如同一隻仰望天穹的小螞蟻，天空中，一顆無比巨大的眼珠高懸。
    太大了，大得超乎想象，它占據了整片天空，大的無邊無際，李塵的肉眼範圍內，隻能看見它發著黑光的瞳孔。
    無數詭異的符文在天空的盡頭，圍繞著瞳孔旋轉，駭人的威亞自天空傾瀉，好像要將人淹沒！
    李塵在它麵前，好似一粒塵埃！
    它在眨動開合，好像恒星在升起落下。
    光隨著那漆黑的眼皮退下，吞沒一切的黑暗如蝕骨的妖魔撲來。
    “道劫！時日不多了！”
    李塵悚然，身軀顫抖，發出瀕臨崩潰的哀鳴，他踉蹌著差點跌倒，那龐大的音量裹挾偉力自高空中降下，仿佛要碾碎他的身軀！
    巨大眼珠在說話，無數它統禦下的世界顫動，搖搖欲墜！
    李塵連忙從儲物符籙中取出一把堅甲符貼在腦門上，又取出一柄長棍插在地上，扶著長棍勉強站直身體。
    他已經不想開口了，渾身的細胞都在抗議，發出難以抵禦的劇痛，他死死咬牙支撐著。
    僅僅是一句話，就差點毀了他的身體。
    “嗯？”
    眼珠疑惑，這一下直接讓李塵額頭的堅甲符爆了七八張。
    它似乎看出了什麽，連忙收斂了自己的聲音，而是改用精神波動：“道劫！為何汝還不蘇醒？！”
    李塵被龐大的精神力衝擊，整個人都僵硬了一瞬，這個高懸於天際的眼球太恐怖了，它不論是開口還是傳音，都讓李塵有些無法招架。
    “不，汝非道劫！”
    巨大的瞳孔收縮，它再次開口說話了，毫不顧慮。
    李塵額頭的堅甲符全數在衝擊中飛灰湮滅，他跌倒在地，渾身上下的皮膚都在滲著淡金色的血液，若是內視他的身體，可以看到大出血的器官和組織。
    “草…你…碼，你是不是有病啊！”李塵有氣無力的怒罵著，說話間咳出了幾滴血沫。
    “螻蟻，汝非道劫！死！”
    隨著眼珠一聲令下，空氣中被無比雄厚的黑暗裹挾，一道道自寂滅中升起的無形詭異攀附而上，它們詭異莫測，難有真形，它們可怖至極，勾出人體最底層的痛苦。
    李塵痛得低吼，渾身上下好像被同一時間處於淩遲之刑。
    下一刻，在巨大眼珠驚懼的眼神中，狂暴的道劫仙光自“血人”之上騰起，仙光璀璨，劫光蕩漾，仿佛要將整個世界照亮一般，它們齊齊騰起，雷霆，火焰，風暴等恐怖的元素災厄被它們裹挾。
    如同一柄柄鋒利無匹的神兵同時出竅，整個虛空被割得四分五裂，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
    巨大的，不可視邊界的瞳孔收縮，有些不敢置信，但也隻是發出巨大的冷哼聲，一道道無比粘稠的黑暗光被他鋪設而下，形成近乎完美的防禦，將它眼下的所有世界盡數包裹。
    密集的仙光揚起，整齊的極速劃過，卻被黑暗光囫圇吞下。
    眼珠沒有任何欣喜，反而感到一絲驚恐，它失去了對黑暗神光的掌控！
    如它所料想的一般，下一秒，它揮手創造的黑暗光反叛了它，它們甚至為道劫仙光提供了遮蔽，它們在反過來遮蔽它！
    道劫仙光終於自黑暗神光中顯化而出，於是，狂暴的雷霆，毀滅一切的虛空罡風，斬滅一切的原劫一道道轟鳴而出，狠狠的砍在眼珠的表皮上。
    雖然這樣的攻擊不足以讓他受傷，但原劫中夾帶的巨大痛苦卻讓它痛呼著。
    更讓它不能接受的是，它居然會被如此粗鄙之攻擊擊中，簡直是奇恥大辱，它怒罵：“螻蟻，螻蟻！”
    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終於被它調動起來，它們遁入虛空之中，又重新在它巨大瞳孔最中心浮現而出。
    它們繚繞著，摩擦著，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密集的死氣沸騰，洶湧的霧氣展開，整個眼球都被霧氣遮得嚴嚴實實。
    道劫仙光一次次瘋狂進攻，斬出撕裂一切的輝光，整個眼珠都被仙光照得明亮，連霧氣都無法遮蔽這可怖的光。
    可仙光終究隻是無根之萍，在無窮無盡的霧氣麵前，它漸漸衰弱了，斬出的攻擊一次不如一次，直至完全消失。
    巨大的眼珠浮現殘忍猙獰之色，它的瞳孔轉動著，無數世界都在顫抖。
    它在尋覓著李塵的蹤跡，它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了。
    它發誓，它要以鑿穿世界的一擊，將這個愚昧無知的螻蟻碾成碎末！
    可它將腳下龐大的世界群掃視了一遍又一遍，卻什麽都沒有發現，它有些不敢置信的收縮瞳孔。
    它發狠了，黑色符文之上，一道道古奧的赤色鎖鏈浮現，它們交織著，爆發無形的波動，它試圖具現李塵的身形。
    於是，超乎想象的反噬降臨，鎖鏈崩碎，符文開裂，眼珠淌血。
    它流淌的每一滴血都如同巨星，散著濃鬱的腐朽邪惡氣息，仿佛要吞噬一切，湮滅一切。
    它不甘的吼叫，它目視下的脆弱世界齊齊垮塌，轟鳴之聲震動整個舊淵。
    它是最接近無敵的那一批人，可如今隻能躲在此地苟延殘喘，如今還要被一隻螻蟻欺壓，它怒吼著，咒罵著，那個讓它陷入此地的罪魁禍首：“道劫！道劫！道劫！”
    ……
    和尚取出一個紫木打造的法器缽盂，輕輕擊打著，邊頌著經文邊讚歎帝尊的偉岸神聖。
    而他旁邊不遠處，漆黑的焦炭平攤在地，四周的地麵被完全撕裂，露出下麵蠕動的根係。
    他微微搖頭，自言自語：“舊淵之地，果真名不虛傳，不過短短數日，便可吞下一人之敬畏，使其邁向死路，若非貧僧有著真佛賜予之令文，怕是早已布了後塵。”
    正在他感歎分心之時，離他不遠處的地上，一道身形驟然出現，毫無征兆。
    他瞬間繃緊身體，隨時準備出手，可在他仔細的觀察後，又略微放心了些。
    先不說每天誤入舊淵的人沒有八千也有八百。
    而且這還是個同族，修為那麽低，就算是偽裝者他也不懼。
    更何況這小輩走的還是九條核心修行路之一的晉升路了，需知，每一條核心修行路的盡頭都矗立著一位無上帝尊，而舊淵唯一忌憚的，便是帝尊，它衍生出的偽裝者完全無法偽裝九條核心路的修行者。
    出家人慈悲為懷，他搖搖頭，掏出儲物袋中的靈水，走到李塵旁邊，對著李塵的嘴唇擠了幾滴。
    而李塵也剛好蘇醒過來，他今日超負荷太多次，渾身細胞都在發出哀鳴，表示抗議，現在的他連動彈都難，更何況對身前者坐出反應了。
    太倒黴了，今天真是黴到家裏，沒想到那個黑暗空間中竟然有那麽多怪物，差點把他打死。
    幸虧被他找到了出口。
    和尚也是個講究人，他邊滴靈水，邊和這個已經蘇醒的孩子解釋起來：“此地乃是舊淵，想來你也是運氣不好，誤入此地，貧僧也不知你何故受如此重傷，便擅作主張予你療傷，望你不要誤會貧僧。”
    李塵輕輕的點頭，他的第六感沒反應，說明這和尚暫時沒有治他於死地的想法，更何況他現在也壓根動不了。
    “謝謝。”他還可以開口。
    和尚哈哈一笑，話語流露出一絲苦澀：“貧僧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感謝貧僧，以前貧僧也救過不少人，可…”
    “你說此地是舊淵？舊淵是什麽？”李塵微微扭頭，看著已經回到原位的高大和尚提問。
    和尚輕輕點頭，有些詫異，不過還是答道：“想來施主應該是散修或者普通世家子弟吧，舊淵自古便存在，這是世俗皆知之事，至於舊淵是何物，貧僧也不知，這自來便沒有答案。”
    李塵忍著痛挪了挪身子，讓自己躺得舒服些，和尚的回答和母本的記載差不多。
    他覺得多套些訊息：“這舊淵危險嗎？”
    和尚啞然失笑，點點頭，說道：“舊淵怕是這世上最危險的地域了，據說它連同著無數世界，以天地眾生為食糧，舊淵變換莫測，無有定型，它是災厄的源頭，是令古神都畏懼的所在。
    在它最猖獗的年代，無數世間都被它吞沒了，最終還是深淵帝尊與道劫帝尊兩位無上存在出手，將整個舊淵鎮壓了下去 這才有了如今的盛世。”
    李塵微微皺眉，道劫帝尊，有些耳熟，但是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也許是錯覺？？
    他不在思索這種毫無答案的事，而是說起自己的經曆，希冀從和尚那套出更多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