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救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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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豐年身體一僵,動作也是一頓,他臉上神情莫測。不用旁人提醒,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豫豐年便已然認出來人是誰。
    端虛宮是四大仙門之首,曾多次承辦仙門百家盛事慶典。各派掌門座下得到重用的弟子大多都曾參加過,哪怕沒有機緣接觸端虛宮首徒,也大多都遠遠見過這位仙門年輕一代的天驕翹楚。
    安羅浮恭敬的上前行禮:“師姐。”
    客棧堂屋中眾多仙門弟子醒神,紛紛結印施禮。
    “見過卓師姐。”
    “卓師姐。”
    “卓掌宮。”
    地上那受傷的少年,捂住胸口的手指微微一動。他披散零落的長發,半披散在臉頰上,而方才被豫豐年打傷時吐出的血,將他的發粘在了臉旁。看起來十分狼狽。
    卓清潭抬起右手,抵住顏色極淡的唇畔,微微咳嗽了一聲,音色清冷溫和:“諸位同門有禮。”
    豫豐年猶豫了一瞬,倒是這許久以來第一次收起了傲慢。他上前一步,居然十分罕見的恭敬施了一禮。
    “先前失禮了,豐年不知是端虛宮的卓師姐到了。”
    豫豐年禮畢,眼中亮晶晶的抬頭看去,他本以為以卓清潭的儀態修養,必然會還禮於他。
    誰料卓清潭隻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點了下頭:“確實無禮。”
    豫豐年:“”
    他隻當這句“無禮”,說的是他先前與憑津閣同門發生齟齬之時,無端攀扯上了端虛宮。
    於是沉默片刻,他並未發作,反而好脾氣的道:“卓師姐,先前是我言語莽撞,具是無心之言,並非針對崇阿山端虛宮。”
    方鵬和在場的其他憑津閣弟子們,聞言均是詫異的看向這個素來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小師弟。沒想到這個性情如此桀驁的少年,居然會在端虛宮卓清潭卓師姐麵前如此克製守禮。
    便是在他們師尊,憑津閣主澹台東臨麵前,他也不過如此了。
    卓清潭卻半分麵子都沒有給他。她淡淡看向她,眼底一片冷峻的微芒。
    “說仙友無禮,卻並不止於此。”
    豫豐年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看她,神色困惑。
    卓清潭淡淡道:“口舌之爭牽扯端虛宮,這隻是小事。但你傷及無辜在前,羞辱同門在後。雖然憑津閣功法霸道,並不講究平心靜氣淡泊明誌之說,但你如此乖張跋扈,如何能行正義之事,履仙門弟子之責”
    豫豐年眼底煞意一閃而過,但是不知為何,他卻還是強行忍耐下來。
    他道:“卓師姐此言差矣,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如今我憑津閣授命守護的宿風穀秘境結界有異,這少年卻無故暈倒在宿風穀凡人不可及處,誰又敢說他就一定無辜至於我與同門之間的‘小玩笑’——”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道:“那不過是同門之間的普通玩鬧罷了,卓師姐不必當真。我們憑津閣與端虛宮不同,從來便是秉承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之規,便是我師父閣主他老人家在此,也未必會判我的不是。”
    卓清潭神色冷淡的點了點頭:“貴派的行事,我一階外人自是不會置喙。但這少年身上並無妖元,是凡人之身,而你卻是仙門弟子。我既撞見此事,便不會坐視你傷人性命。”
    她轉過頭,再不看他,隻微一抬頭,對安羅浮示意:“去吧。”
    安羅浮立刻明白其意,拱手道:“是。”
    他早就安耐不住了,得到師姐授意,當即結印施法,銀白色靈光鋒芒大盛,撞擊在豫豐年手中的困妖鎖上。
    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那穿透少年琵琶骨的困妖鎖,頓時簌簌寸斷,散落一地。
    那少年琵琶骨上的鎖鏈驟然脫落,似乎是牽動了他的傷口。他發出了極輕的一聲低吟,旋即便立刻緊緊抿住唇角忍住了,再無一聲泄出。
    安羅浮已然快步上前,彎腰施力避開少年的傷口,將他從地上扶起:“你沒事吧”
    豫豐年怔怔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法器,當即怒不可遏。
    他猛地上前一步,暴喝道:“安羅浮!你居然敢損壞我師父贈給我的法器”
    卓清潭極輕的瞥了他一眼。隻這一眼,便止住了豫豐年欲上前從安羅浮手中奪人的動作。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抱歉,所損法器,我端虛宮稍後會補償閣下。”
    “卓師姐!!”
    豫豐年強忍怒意:“我豫豐年雖桀驁不馴,對你卻素來敬仰,禮遇有加。你便定要插手此事,與我過不去不成”
    卓清潭神色溫和,但是卻沒有絲毫退步:“豫仙友,此話本不該我說。但你若不知何為悲憫,何為正氣,丟了除魔衛道之初心,縱使你天縱英才,於大道修行也是枉然。言盡於此,請君細思。”
    她再不看他,隻輕聲道:“羅浮,帶這孩子上樓。”
    “是!”安羅浮架起少年的肩膀,跟在卓清潭身後一同上樓。
    一樓堂屋中的仙門弟子們麵麵相覷。
    但是不知怎麽回事,那豫豐年也不知是畏懼卓清潭往日威名,還是自知不是端虛宮弟子的對手,居然當真沒有再上前攔阻。
    方鵬留意到他這位小師弟一雙拳頭握的死緊,攥了又攥,最終還是泄氣一般鬆開了。
    安羅浮向掌櫃開了兩間房。一間卓清潭住,另一間則是他與那少年同住。
    他與那凡人少年共住一間,也是防止豫豐年再來尋事欺辱於他。
    原本他與卓清潭二人今日剛剛抵達無瑕鎮,便是打算在此住店安頓。不成想正巧撞見那位憑津閣閣主愛徒跋扈行事、枉顧人命。又見這少年著實可憐,得了卓清潭授意後,便出手相救了。
    隻是,那少年微微低垂著頭,始終不發一言,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不想與他講話。
    不過萍水相逢,安羅浮心中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棘手之事,也是也就沒有搭話的念頭,隻是先將他送回樓上的客房安頓好。
    然後,又在少年脈搏中注入了一股靈氣,喂他吃下一顆丹藥,這才轉身出門,去到隔壁房間。
    隔壁房間,端坐在窗前的卓清潭此時正靜靜看向窗外。
    安羅浮心知她此時六識微弱,聽力、目力、嗅覺、感知都隻有常人的一半,根本聽不見他的敲門聲,因此便也省卻了這一步。
    他進入房間內,故意放重了腳步弄出了些聲響,走到窗前兩米處站定。若是這個距離,用正常音量說話,卓清潭仔細去聽是可以聽見的。
    果然,卓清潭耳朵微微一動,但她卻不曾回頭,隻是語氣平靜的低聲問:“都安頓好了”
    安羅浮點了點頭,應道:“師姐,那少年已安頓好了。我已喂他吃下上品的傷藥。那少年並非妖身,我又度了靈氣給他養身,困妖鎖的傷勢對他來說便隻是皮肉傷,想必他休息幾日,便可痊愈無礙了。”
    端虛宮這種仙門的傷藥,對凡人來說有奇效。而那少年既然並不是妖邪,有安羅浮在他體內注入靈氣助他調養,困妖鎖便不會傷到他的根本。
    安羅浮想了想,還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也是倒黴得很,不知怎麽竟跑到宿風穀附近,還被那名叫豫豐年的憑津閣弟子誤會,吃了這般大苦頭。”
    卓清潭卻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他與你同回房間後,是何反應”
    安羅浮想了想,當即回答道:“許是他身上有傷不太舒服,不曾開口與我說話,他吃了藥便睡了,也並無其他反應。”
    卓清潭臉上沒有多餘表情,隻是點了點頭:“與他同住,你也稍留心些。”
    安羅浮聞言一愣:“師姐的意思是莫非這少年真有什麽古怪不成”
    卓清潭思考時,習慣性會用右手食指輕點什麽東西。此時,她輕輕敲擊窗邊案台,卻搖了搖頭:“我亦不知。不過那位憑津閣弟子有一句話說的不錯,憑津閣便如咱們端虛宮的崇阿山一般,為防止凡人誤入,早已布下層層陣法。凡人就算誤入其中,也很快便會被層層陣法傳送回到外麵,凡人等閑無法進入四大仙門所在,更別說是誤入到憑津閣著力看守的宿風穀秘境附近。”
    安羅浮皺眉:“可是他身上並無靈力,也沒有妖氣,我方才度靈力給他的時候便試探過了,確實是凡人的身軀。”
    卓清潭輕輕歎了口氣:“正是如此。先前我在客棧外觀他周身氣脈均與凡人無異,亦絲毫沒有妖邪之氣,所以才不忍見他血濺當場,命你出手救下他。”
    “罷了。”
    她想了想,蹙眉道:“或許真是因為最近結界不穩,所以機緣巧合下,才令他誤入宿風穀附近也說不定。”
    就如同之前無妄海鈞天崖那股莫名其妙存留顯現,救她一命的妖元之力一般讓人摸不清頭腦。
    卓清潭低聲道:“不過,你還是多留意一些罷。防人之心不可無。”
    安羅浮正色的點頭應下:“是!”
    卓清潭輕輕按壓額角,又問:“岩池與寧演,現在何處”
    安羅浮回答:“二位師兄比咱們早到了一日。按師姐之前的指令,今日他們已先去憑津閣拜會澹台閣主。我方才已用琅琊玉給二位師兄發了訊號,他們知道我們到了,想必最遲傍晚便會歸來。”
    卓清潭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不成想本該傍晚才回客棧的洛岩池、奚寧演二人,居然一個時辰後便回來了。
    二人仆一歸來,便急急奔著二樓客房來了。
    “師姐!”
    安羅浮開門後,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雖然他們此次出行是坐牧雲舟來的,但是奔波千裏,對於卓清潭來說到底疲乏操勞,此時她剛剛躺下休息一會。
    但已經晚了——洛岩池和奚寧演的動靜太大,卓清潭本就睡不踏實,此時已經被驚醒。
    她睜開眼睛,用手緩緩撐起身體,坐起身來,然後搖了搖頭,輕聲笑了笑:“還是這般毛毛躁躁。”
    安羅浮好奇的問:“二位師兄,今日你們不是去拜會澹台閣主,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洛岩池搖搖頭回答:“我們在憑津閣等了兩個時辰,弟子回話說他們閣主並未在閣中,所以我們不曾得見澹台閣主。”
    端虛宮楌桪宮主的二弟子洛岩池,長得一副濃眉大眼的相貌。他性情憨厚,麵相也是十分質樸。
    此時,他認認真真細細打量卓清潭片刻,然後反複深呼吸幾次,聲音有些難過:“師姐你清減了許多。”
    奚寧演的眼中也帶著一絲痛色:“師姐何止清減了。她體態本就清瘦,如今竟差點成了一副骨頭。可見師姐這次真是遭了大罪。”
    卓清潭搖頭,有些好笑:“誇張。”
    奚寧演正色:“一點也不誇張。”
    安羅浮見到兩位同門師兄,心下歡喜寬慰,便嘴上沒有把門,坦白了個徹底:“二位師兄有所不知,此時師姐身上八根鎮骨釘猶在!其實在我和羽濃看來,此次出門屬實勉強。”
    洛岩池眉頭緊皺,他驚訝道:“什麽鎮骨釘怎麽還在”
    奚寧演也驚異的問:“難道師父他老人家還未出關嗎”
    安羅浮麵帶隱憂:“兩位師兄這兩月一直在外除祟,可能有所不知。師父和眾位長老們已進入太虛秘境閉關多日。此次若不是眾位長輩都不在,又關乎四大秘境結界和掌戒堂同門失蹤之事,師姐也不至奔波千裏來此。”
    奚寧演蹙眉,所有所思:“師父他們還未出關莫非是太虛秘境有變”
    他和洛岩池對視一瞬,齊齊看向卓清潭。
    卓清潭先前是和衣而眠的,此時已然掀開被子,將腿放在地上,端端正正坐在塌上。
    洛岩池一臉肅穆:“師姐,近來四大結界頻頻生異師父他老人家閉關前可有留下什麽話”
    “不曾。”
    卓清潭當著三名嫡傳師弟的麵,不再掩飾。她合眼輕輕按壓鼻梁,以此緩解失眠帶來的頭痛。
    然後低聲回答道:“幾千年來,四大秘境結界從未如近來這般接二連三頻頻異動,因此我年紀尚輕,對此也知之甚少。先前鈞天崖秘境結界異象的原由,我至今尚且蒙在鼓中,不甚清楚。”
    不曾想,如今憑津閣奉命守護的宿風穀結界又生異常,還連帶周遭多人失蹤。
    卓清潭抬頭看向三位師弟:“但是我懷疑,上次無妄海鈞天崖的若水寒潭和地心焱火爆裂,衝開了鈞天崖結界,恐是有什麽東西出來了。”
    洛岩池、奚寧演、安羅浮三人齊齊色變!
    安羅浮脫口而出:“有東西莫非四大結界真的封印著什麽了不起的驚天大妖”
    四大秘境結界之事,曆來隻有四大仙門的掌門才知道隻言片語的祖訓,就連安羅浮他們這些掌門弟子也對結界之事知之甚少。
    卓清潭輕輕搖了搖頭:“我隻聽師父說過四大秘境結界中封印著足以顛覆三界的東西,是四大仙門必須誓死守住的。但是至於其中是否有妖邪,亦或是還是什麽別的毀天滅地的力量我對此所知也並不多,可能就連師父也不知細節。但守護結界的使命,是我們四大仙門代代相傳流傳至今的。年代久遠,前因已無從追尋。”
    安羅浮微微皺眉:“若是如此嚴峻,也不知失蹤的百姓和同門,現今人在何處,是否還”
    還活著。
    卓清潭沉默一瞬,當機立斷道:“既然岩池和寧演回來了,人也齊了。我們便立刻出發,趁著天色還早,先去宿風穀周遭探一探。”
    洛岩池觀她臉色,不甚讚同的搖了搖頭:“師姐,你今日方至,不若先休息一晚,養精蓄銳,待明日——”
    “沒有時間了。”
    卓清潭眉頭深鎖,微微搖頭:“每多耽擱一日,唐貞師妹和其他失蹤的人便更多一分危險。”
    洛岩池、奚寧演、安羅浮三人沉默對視片刻,終究不再出言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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