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衣衫 第十七章 槍王墓前行跪禮
字數:9321 加入書籤
南若蘇壓根一點都不著急,因為他在等,等武三思自己做出決定。
可是嚴自在等人就不一樣了,等待的時間通常都顯得很漫長,尤其是這種煎熬中的等待,對他們而言無異於度日如年。
不,確切來說是度時如年。
此時此刻,包括嚴自在在內的所有人,都希望武三思能夠男人一點,站起來將手中的聖旨給燒掉。
不然的話,難保這個燙手山芋,下一刻會不會落在自己手中。
他們雖然不敢去看南若蘇,可是偷偷瞄著武三思的餘光裏,滿是催促。
俗話說的好,死道友不死貧道不是?
武三思如果燒了這一紙聖旨,那怕是事後聖皇陛下怪罪下來,他們也能夠將自己摘個幹幹淨淨不是?
那畢竟是聖旨,他們誰也不敢拿這種事情以身試法。
不光是他們,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武三思身上,他們都想知道,麵對南若蘇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武三思到底會不會妥協。
如果武三思不妥協,那麽南若蘇到底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陷入沉思中的武三思,已經沒有精力去管那些停留在自己身上,飽含各種深意的眼神了,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這種心思。
因為他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壯碩的身子忍不住顫抖著,他沒有想到,南若蘇這個紈絝子弟,手段比他老爹南玄機更加狠辣。
一旦他真的燒了手中的那一紙聖旨,如果事後聖皇陛下不追究則已,一旦他真的追究起來,那麽後果他能不能承擔的起?
別說是他了,恐怕他身後的家族也難辭其咎。
可如果他不燒,你南若蘇的尿性,今日他恐怕能不能活著離開望龍山,都不一定。
如果隻有一個南若蘇的話,他倒是無所畏懼,可是他身後可是站著一位實打實的半步聖賢,更何況還有北境邊境一萬將士在哪裏虎視眈眈,他們那個是吃素的主?
這一刻,武三思想死的心都有了。
“啵嗶!”
突然,南若蘇手中的枯枝在烈火的灼燒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就像是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現了一聲驚雷。
嚇的武三思雙手猛然一陣哆嗦,手中的那一紙聖旨,突然掉落在了地麵上。
“武大人,考慮的怎麽樣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
恰在此時,南若蘇那催命般冷冽的聲音,猶如地府閻羅索命的幽冥一樣,在武三思耳邊響起。
武三思抬頭,剛好撞見他那雙冰冷到絲毫不帶感情的眸子,那一刻,武三思有一種錯覺,仿佛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並不是一雙眼睛,而是一場屍山血海的人間煉獄。
刹那間,武三思忍不住失神,當他再次定睛去看的時候,卻見一臉邪氣的前麵,正冷冷的盯著自己,那雙眸子雖然遍布寒意,但卻僅僅隻是一雙明亮的眸子而已。
武三思哆嗦著撿起地上的聖旨,他本想說想好了,但牙關卻止不住在發顫,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恰在此時,他的餘光突然掃到了一臉忐忑不安的嚴自在,突然一道靈光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嚴自在,如果他跟嚴自在聯手,雖然不保證能夠戰勝沈憐衝,但卻應該能夠逃離這裏。
是的,他此刻想到了逃。
對於他求救的目光,南若蘇恍若未聞,仿佛壓根沒有看見一樣。
嚴自在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武三思的心思,畢竟他們在一起共事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想要置身事外,可卻想不出不幫武三思的理由,如果他此時不拉武三思一把,等南若蘇收拾完武三思騰出手來,那麽他必然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屆時,他就會變成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想通了這一點,嚴自在深吸一口氣,看向蹲在地上挑撥著火堆的少年,試探著道:“少城主,咱家跟武大人畢竟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少城主看在聖皇陛下的麵子上,不要為難武大人。”
那曾想,他話音剛落,南若蘇突然轉頭冷冷看了他一眼,厲聲道:“我讓你說話了嘛?”
被一個毛頭小子出聲斥責,嚴自在心中頓時冷了幾分,眸子微凝,猶如實質般的殺氣,不受控製般在眼中一閃而逝。
然而,還不等他發作,一道身影突然自南若蘇身後一閃而逝,下一刻就已經出現在了他麵前。
沈憐衝周身氣勢洶湧而出,沒有任何廢話,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嚴自在臉上,殺意森然道:“少爺做事,何時輪得到你一個陰陽人指指點點?再敢廢話一句,我取你狗命!”
嚴自在直接被沈憐衝一巴掌給扇倒在地,一口鮮血自口中噴吐出去,夾雜著幾顆碎牙,顯然沈憐衝這一巴掌沒有任何留手。
在場的其他人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呆了,嚴自在是誰?那可是宮中寺人首侍,聖皇陛下的大紅人。
誰也沒想到沈憐衝居然如此大膽,而且出手絲毫不留餘地。
就連人群中的少女也不例外,縱然是她,平時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得罪嚴自在,而南若蘇似乎壓根不在乎。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這件事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反正看到嚴自在這個狗奴才被打,她心裏倒是挺痛快的。
她心裏對南若蘇這個人人口中的膏梁紈袴越發的好奇了,似乎在他身上,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格外吸引人。
嚴自在同樣被這一巴掌給甩懵了,回過神來的他,心中又驚又惱。
驚的是沈憐衝的身手,原本他以為,自己好歹也算是活脈境的高手,就算不敵沈憐衝這個半步聖賢,但也能在他手底下過上幾招,卻沒想到,沈憐衝一出手,他連招架的機會都沒有。
他這才發現,他之前太小看沈憐衝了,他的實力遠超自己預料。
惱的是南若蘇居然如此肆無忌憚,他都已經將聖皇陛下給搬出來了,南若蘇居然還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唆使手下對自己動手。
可見此人到底有多囂張。
他也不想想,如果南若蘇真的畏懼聖皇陛下的話,又怎麽會叫武三思去燒聖旨?
“這個仇我嚴自在記下了,南玄機、南若蘇,咱們走著瞧,我嚴自在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眼中閃過一絲陰狠,嚴自在心裏暗暗發下毒誓,但他臉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滿,因為現在還不是跟南若蘇撕破臉皮的時候。
小不忍則亂大謀,嚴自在能夠在宮中混的風生水起,又豈是泛泛之輩?
等嚴自在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沈憐衝已經重新退到了南若蘇身後,不過他眼中的殺意絲毫不加掩飾。
眾人絲毫不懷疑,隻要南若蘇一聲令下,他真的會取了嚴自在的狗命。
嶽陽的眸子卻皺的更深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南若蘇越來越讓他看不透了,從一開始的紈絝不羈,到此刻表現出來的冷酷霸道,讓他都有些搞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南若蘇。
但是,從這一刻起,他看向南若蘇的眼神變了,不再厭惡輕視,而是變得凝重了起來。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之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因為他發現,南若蘇的行事風格,越來越像上將軍南若尋了。
“有些人,死於話多,我希望嚴大人能夠記住我這句話!”
南若蘇輕飄飄的話,落進了嚴自在的耳中,同樣也落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然而這一次,少年卻不曾看向他們任何一人,他隻是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火堆。
“如果武大人還沒有想好的話,幫幫他!”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南若蘇這句話是說給沈憐衝聽的。
聞言,沈憐衝點點頭,緩緩拔出了手中長劍,一步步向武三思走去。
武三思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得自身的狼狽,連連顫聲道:“少城主饒命,我想好了,我燒…我燒!”
說著,他連滾帶爬來到南若蘇身前的火堆旁,哆哆嗦嗦的將手中的聖旨伸到了火堆上。
當沈憐衝抽出長劍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南若蘇既然敢指使他毆打嚴自在,那他還有什麽不敢的?
這一刻,武三思怕了,縱然知道燒毀聖旨可能給自己帶來殺生之禍,可他還有其他辦法嗎?
總好過現在就搭上性命吧?
至於以後,去他娘的以後,生死關頭,他那裏管得了那麽多?
“早這樣不就好了?”
看到武三思將手中的聖旨徹底燒完,南若蘇這才邪笑著擺擺手,示意沈憐衝將劍收起來。
他雖然在笑,可在場所有人都覺得他笑的特別滲人。
人群中的少女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撇了撇嘴,看向武三思的眸子裏滿是不屑,如果不是她這次來了白龍城,她又怎麽能知道,在落霞城不可一世的武三思,居然會是這樣一個軟蛋?
說著,南若蘇站起身來,目光一一從嚴自在一行人臉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了嚴自在臉上,緩緩說道:“好了,既然諸位都是來祭奠我大哥的,那麽跪禮自然是少不了的,現在開始吧!”
“祭奠?我們是來宣旨的好吧?鬼他媽才是來祭奠你大哥的!”
聽到南若蘇漫不經心的話,嚴自在當下心裏將南若蘇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他是誰?宮中寺人首侍,見到當今聖皇陛下都可以不行跪拜禮的,如今居然要讓他跪拜一個小小的將軍?這讓他心中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癟犢子,你讓老子跪老子就跪?你讓老子的麵子往那擱?”
心裏還在堅持著最後的倔強,可南若蘇壓根不管他有何想法,當即對沈憐衝說了句:“憐衝,你盯著他們,如有禮數不周者,直接殺了!”
嚴自在剛一抬頭,就碰上了沈憐衝冷冰冰的眼神,當下心神一顫,忙不迭跑到南若尋墳前跪了下來。
麵子?讓它見鬼去吧!
相對於身家性命,麵子算個什麽東西?
其他人見狀,一股腦全跑到了嚴自在身後跪了下來,連嚴自在都跪下來了,他們敢不跪?
至於武三思,壓根就不用去提了,他壓根就跪在哪裏沒起身。
感受到一旁沈憐衝冰冷的目光在後背穿梭不停,一行人腦袋一個比一個埋的低,生怕被沈憐衝誤解為禮數不周。
白龍城的其他人見狀,懾於南若蘇的淫威,紛紛想要上前跪拜,但卻被南若蘇抬手阻止了。
“諸位鄉親父老能夠來為大哥送行,這份恩情,若蘇銘記於心,想必大家也都累了,我城主府已經在城中備了薄酒,聊表謝意,萬望大夥賞臉宴飲!”
說著,他轉頭看向一旁兀自凝眉不展的嶽陽,笑道:“嶽將軍,勞請帶眾將士一同前往,算是我代大哥敬過諸位。”
眾人雖然詫異,但卻也沒有多言,而是在城主府護衛的帶領下,一路浩浩蕩蕩向山下走去。
此時此刻的南若蘇,給他們的感覺無比陌生,仿佛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紈絝子弟,在一夜之間突然成熟了。
無數人在心裏猜測,或許是南若尋的殉難,對於南若蘇的打擊太大了。
嶽陽有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對著南若蘇點了點頭,帶著北境邊境一萬將士,跟著其他人一同離開了。
不光是他,就連北境邊境所有將士,在離開的時候,都很自覺的對南若蘇點了點頭,雖然未曾有一人開口,但卻勝過千言萬語。
因為,他們所有人看向南若蘇的眼神中,都不自覺的帶上了一絲恭敬,這也就意味著,他們所有人對南若蘇心中有了認可。
行落伍之人,大多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他們敬重真漢子,南若蘇今日的所作所為,無疑是真漢子行為。
不管此前白龍城中所有人對南若蘇的看法如何不堪,那大都隻不過是傳聞而已,而今日,他們卻看到了一個嶄新的南若蘇。
雖然昨日南若蘇在白龍城前的表現,讓他們大跌眼鏡,但是他今日在望龍山上,為了上將軍敢於與朝中權貴一較高下的做派,看得他們熱血沸騰。
同時,也讓他們看到了這個,白龍城人人口中的紈絝子弟,冷酷鐵血的手腕。
這便是他們所有人心目中,作為上將軍南若尋的親弟弟,應該有的樣子。
人群中的少女,在離開的時候,卻是一步三回頭,疑惑的眸子不斷在南若蘇身上掃射,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
從昨夜見到南若蘇開始,她就覺得南若蘇身上有一層神秘的麵紗,直到此刻,那種感覺依舊存在,甚至比昨晚的時候,愈發的濃烈了。
似乎,這個此前僅僅隻有過一麵之緣的少年,隨時隨地都能給她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是奔著安北將軍南若尋而來的,可是今日在望龍山上,她的目光卻幾乎沒有從南若蘇身上離開過。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對於少女的投來的目光,南若蘇自然有所察覺,他也會不自覺的將目光放到,跟隨人流離開的少女身上。
可是他們二人,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感應一般,總會在不經意間,將彼此的目光交錯而過。
縱然偶爾四目相對,彼此也會很巧妙的避開。
很快,望龍山上除了城主府的幾名護衛之外,就隻剩下南若蘇、沈憐衝以及嚴自在與武三思一行人了。
“呼!”
南若蘇長舒了一口氣,目光轉向鸛鵲樓盡頭的北江對岸,眼神瞬間變得淩厲了起來。
雖然他看不清那盡頭的一草一木,可是他身上的戾氣卻在不知不覺中升騰而起。
“少爺!”
感受到他氣息波動的沈憐衝,連忙出口喚醒了他。
南若蘇猛然一驚,向他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如果不是沈憐衝及時將他喚醒,恐怕他身上的氣息已經泄露出去了。
萬一要是被武三思與嚴自在等人感知到他的氣息,恐怕他這麽多年的偽裝,也就走到盡頭了。
平心而論,他其實並不介意殺了嚴自在等人,可如果這樣一來,就會將白龍城推入險境,將父親南玄機推入險境,將他們一家人推入險境。
以蘇辭王朝哪一位生性多疑的性格,如果嚴自在與武三思一行人死在白龍城,恐怕白龍城安寧的日子也就走到了盡頭,父親辛辛苦苦十六年經營下來的祥和也將毀於一旦。
一想到這裏,南若蘇眼中多出了幾分森然,他轉身來到嚴自在身邊,在他麵前慢慢蹲下來。
“嚴大人,聽聞當今聖皇陛下特別器重你?”
聽到腳步聲的嚴自在心裏兀自顫抖不已,可當他聽到南若蘇這句話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愣了愣神,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過,還是如實回答:“回少城主,承蒙聖皇陛下抬愛,咱家才能在宮中站穩腳跟。”
“很好!”
南若蘇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想必嚴大人對宮中之事了若指掌嘍?”
南若蘇雖然暫時還不能殺了嚴自在與武三思,但他卻不會傻到,就這麽將兩人放虎歸山。
如果沒有能夠製衡兩人的把柄,誰知道他們二人回去之後,會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了若指掌談不上,但是宮中之事,咱家但是多少了解一二。”
嚴自在心裏突然“咯噔”一聲,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不光是他,就連一旁的武三思都不由得心生警惕。
嚴自在不傻,他雖然不知道南若蘇詢問這些,是在尋思籌謀些什麽,但他知道,這極有可能是自己活命的籌碼,因此絲毫不敢大意。
這一刻,不光是他,就連武三思的腦子也飛速運轉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個機會,一個能夠活命的機會,不光是嚴自在活命的機會,同樣也是他武三思活命的機會。
而機會,往往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他武三思,便要做那個有準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