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淩源舊事斷新謀 第十八章 醉漢攪局,喜憂參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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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一過,小雪漸停,路積薄白,整座淩源城,陷入一片銀裝素裹。
    劉權生滿身酒氣,腰挎酒葫蘆,左搖右晃,大搖大擺地向南城走去。
    十一年前,劉權生‘辭去’光祿少卿一職,從京畿長安悄然返回老家淩源城,自那時起,他便蟄居北城,平日裏,除了一些緊要之事,他很少踏足南城。
    如今天這般大搖大擺地朝南而去,這還是十幾年來破天荒頭的一遭。
    少年劉懿身著一件幹淨整潔的棉襖,尾隨劉權生,今日雖是大集,但在劉權生的授意下,劉懿並未去望北樓幫廚,此刻,他正手牽賽赤兔,緊跟在劉權生身後。
    一路上,劉懿的心情,有些壓抑。
    這對父子往日出門,劉權生總會借這個機會同劉懿侃侃而談,傳授他為人處世的哲學和道理,而今天,劉權生卻一言不發,這讓劉懿預感要有大事發生。
    劉懿雖然少年老成,但畢竟少年心性,父子二人行程過半,他按捺不住,怯怯開口問道,“父親,咱們去南城所為何事啊?”
    劉權生側臉微笑,風度翩翩,“見一個人,殺一個人!”
    這句話,劉權生說的輕描淡寫,但卻讓劉懿心中大駭。
    在劉懿心中,父親劉權生素來溫文爾雅,從不見他遷怒於人,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殺人’二字,雖說此話說的氣吐如蘭,卻仍然難掩此中殺意。
    所以,劉懿迫不及待地問道,“見誰,殺誰?”
    劉權生淡淡說道,“爺爺,二伯!”
    劉懿緊追不舍,“爺爺是誰?二伯又是誰?”
    劉權生縱聲大笑,“懿兒,你天資奇高,兒時起便熟覽百家經典,如今雖然年少,但憑你的能力與心性,謀個五百石小吏不成問題。既然我兒聰慧至此,怎麽,想明白這個問題,很難麽?”
    “父親真的是他們口中所傳的劉家老三?”
    劉懿興趣使然,三步兩步趕在劉權生前頭,轉身與其正對,邊走邊問著,清澈眼神裏充滿著疑問和期待。
    “何以見得?”劉權生醉醺醺的眼中突然透出一線光芒。
    劉懿翹首以盼,笑著解釋道,“縱觀近事,當誅者唯劉瑞生爾,爹卻讓我稱劉瑞生為二伯。眾所周知,淩源劉氏育有三子,老大劉 德生,老二劉瑞生,這老三嘛,自然是爹嘍!”
    劉權生輕揉劉懿發髻,溫笑道,“你小子,還挺聰明。”
    劉懿沾沾自喜,隨後激動問道,“父親,據孩兒所知,您當年在京畿長安中的光祿寺任職光祿少卿,光祿少卿可是僅次於五公十二卿中光祿勳的大人物,是秩俸一千五百石的朝廷大員呐!父親當年為何要放棄高官厚祿,回到淩源隱姓埋名呢?”
    劉權生表情淡然,“你都是從哪裏得到的這些消息?”
    劉懿撓頭笑道,“哈哈,父親您的老師東方爺爺,可是個實打實的話癆,關於您的一些過往,東方爺爺早就對懿兒不打自招了!”
    劉權生無奈笑道,“我這個老師啊,一別數十載,居然還這麽健談。”
    “這不叫健談,這叫囉嗦。”劉懿努了努嘴,隨後不依不饒,問道“父親,您還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呢!您為何放棄高官厚祿,執意回到老家做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江河之所以破關奪隘而出,因其積聚了千裏奔湧、萬壑歸流的洪荒偉力,古今難事皆如此。”劉權生沒有正麵回答劉懿的追問,而是瞧著劉懿,說教道,“縱無顯效遂藏拙,若有所成甘守株,勢不足以成其事,當藏拙,這個道理,我兒可懂?”
    劉懿低頭深思一番,最後似有所悟,問向劉權生,“何為父親欲所成之事?竟能讓父親蟄伏淩源十餘年空耗青春?”
    劉權生意味深長,“時候未到,不可說。人情冷暖、是非曲直,待你真正根深蒂固後,自然明了!”
    劉懿被劉權生的一番話搞得雲裏霧裏,但他卻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以兒子對父親的了解,如果劉權生不想說,誰也休想問出來。
    於是,劉懿有些口不對心,咧嘴回答道,“孩兒受教!”
    父子二人又複沉默,兩人緩步慢行,時不時會有尋常百姓叫一聲‘大先生’,也會有小黃髫拖著鼻涕呼劉懿一聲‘老大’,這對明星父子,在街上甚是耀眼。
    這一路,父子二人,占盡了風頭。
    ......
    大半個時辰過後,父子二人終於站在了淩源劉氏的府邸,青禾居。
    這青禾居位於南城西巷,北靠神水街,東臨縣令府,西依劉氏兵營,南有淩源大湖,占盡天時地利,位極淩源之最。
    青禾居長寬各一百八十八丈,由內院與外院所組,外院建屋四十有六,內院建屋二十有二。整個青禾居的柱闌額、梁枋、屋簷均為筆直長線,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棱角奮命。所有的庭院皆由上好雪鬆木搭建,鬆木香充斥整座庭院,小溪水穿梭其中,木莖生長、秀幹成棟,姿態千百,春秋韻味各有不同。
    劉權生和劉懿這對父子所駐足的青禾居正門,門扇髹漆黑紅,雕琢田園獵春圖,銜環玉龜,鬥拱玄武,豪族風範盡顯,縱觀淩源,敢享如此極盡風華之地,恐唯有這兩代帝師、財力旺盛的劉家!
    “眾人隻知神武帝《淩源短歌》的前四句,殊不知這後四句中的‘鐵軍北堂上,肮髒朱門邊’才是飽含深意之詞。而其中嘲諷的,正是淩源劉氏的府邸,青禾居。”
    劉權生站在正門口,輕輕感慨了一句,隨後,帶著兒子劉懿繞過前門,悄悄由後門進入,入得青禾居,劉權生輕車熟路,直奔內院西北角閣樓而去。
    內院中,緊靠後門兒的這一棟西北角閣樓,主人姓劉名德生。
    晌午,他這‘寶貝’三弟劉權生,乘望北樓飲酒之機,托借楊柳之手,送來帛書一封,‘成敗在今日’五個大字足足使劉 德生戰兢了一個中午。
    在劉家三兄弟裏,劉 德生是長子,劉瑞生是嫡子,劉權生是次子,僅從長幼尊卑來看,劉權生在劉家天生便沒有了立錐之所,再加上十餘年前劉權生私自違背劉興心意,隱居北城,惹得老劉興勃然大怒,老爺子一氣之下,宣布將劉權生逐出宗廟。
    所以,若說劉家三個兒子誰最沒有希望繼承家主之位,此人非劉權生莫屬。
    而劉 德生這個人,心狠手辣笑麵虎,如果劉權生此時是個強勁對手,那劉 德生會毫不猶豫地對他進行瘋狂打壓,可如今,劉權生既然作為家族棄子,他對待劉權生,那便又是另一番態度了。
    加之劉權生晌午所贈的五個大字,可謂飽含深意。
    由此種種,這讓劉 德生眺到遠方而來的劉權生父子,麵上多了三分純真的笑容。
    三弟呀三弟,你到底要給你大哥帶來什麽樣的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