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都是良人,奈何從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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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餘閑使眼色的時候,伍鬆和秦澤就已經提前戒備起來了。
    當紅衣女掏出短刃的瞬息之間,伍鬆便護在了餘閑的麵前,秦澤則抬起指決,一道黑芒射出,立刻鎖住了短刃的緊逼!
    “嗯?!”
    紅衣女瞪眼一怔,隨即再次緊握短刃的柄,一股紅煞之氣從刃尖迸發出來,試圖攻破黑芒的挾製!
    娘娘腔的白麵書生臉色一變,立刻探出手抓住紅衣女的手臂,喝道:“紅刃,快住手!”
    還沒等他製止住同伴,另一個同伴,那個叫西吠的虯髯大漢已經攥起小沙包似的拳頭,猛然揮向了餘閑!
    可惜,拳頭再快,也快不過兵刃!
    當冰寒鋒利的劍鋒抵在虯髯大漢的脖頸時,手握承影劍的牧歌淡淡道:“想桀驁的死,還是想老實的活?”
    西吠一度想嚐試依靠敏捷的身法躲開,但隨著脖頸被劃破了一個口子,他最終還是老實的安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秦澤也用內力完全壓製住了紅衣女的短刃,迫使短刃迸發出的紅芒在急劇收斂。
    短刃仿佛承受不住這股壓迫,瑟瑟顫抖了起來,連帶著紅衣女的手臂也跟著抖動!
    “你們兩個人都住手!都不聽我的話了嘛!”
    白麵書生怒斥兩個同伴,然後急忙站起身,向著餘閑一揖到底,致歉道:“公子,我這兩個朋友脾氣暴躁,遊走江湖,行事魯莽慣了,還請您寬宏大量。”
    “都拿兵刃相向了,一句道歉就想把我打發了嘛。”餘閑冷笑道。
    “紅刃無意傷害公子,隻是……”白麵書生欲言又止。
    “你話太多了!”叫紅刃的紅衣女瞪著餘閑。
    “到底是我話多呢,還是你做賊心虛了呢。”餘閑冷笑道:“你們這三個盜賊!”
    聞言,白麵書生霍然抬起頭,麵露驚愕。
    西吠直接沉聲道:“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你是官府的人?”
    “聽一聽,看一看,就知道了。”餘閑從容不迫的道:“雪夜天,你們過來投宿,卻不見包袱行李,反而輕裝從簡,這明顯不像是正經的過路旅人。倒像是準備隨時來去匆匆的。”
    “第二,去城內找客棧住,也就一小會的工夫。之前我包下這客棧,那些已經住下的客人,我都給了雙倍的價錢,很爽快的就挪地方了,而你們卻偏不肯,怕是進城的手續有問題。”
    “第三,你們好不容易進了客棧,卻不問房間,而是先擠過來烤火爐,這證明你們其實根本沒想過要在這過夜。而且還不時打聽我的情況,估計是想下手宰肥羊吧。”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因素令餘閑對他們起疑,那就是黃曆提示今日忌出行!
    聽餘閑一口氣分析出他們三人的嫌疑問題,白麵書生等人的臉色越發難看。
    “讓我總結一下。”餘閑沉吟道:“應該是你們聽說了這客棧裏,有一個公子哥攜著一幫女眷包下客棧,所以就想順路過來打個劫。嗯,應該隻是順路的臨時計劃,而你們的主要計劃,應該是想趁夜深潛入城內作案打劫吧。”
    “噫籲嚱!”西吠臥槽了一聲,忿然道:“沒想到在這遇見硬茬了,栽了跟頭也是倒黴!”
    白麵書生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沒想到公子你們不僅修為不俗,還如此耳聰目明,失敬了。”
    “別以為這時候服個軟,說幾句好聽話,就能指望我放過你們了。”餘閑嗤笑道:“不過你們的膽子也不小,就三個人,也敢跑出來打劫。”
    “我們原來隻是想進來試探一番的,如果可行的話,我們也隻是想借一些盤纏,並無傷人之心。”白麵書生態度貌似誠懇:“但如果我們發現公子您是正經良人的話,我們更不會冒犯分毫。不管你信不信,這都是實話。”
    “還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說得自己好像是俠盜似的。”寧雲心也哼了一聲。
    “你們盡可以殺了我們之後,再去打聽一下雪中三俠的名號。”西吠嚷道。
    “你們就是雪中三俠?”牧歌一挑眉頭。
    “什麽來曆?”餘閑問道。
    “一夥遊弋於燕幽乃至北涼的盜賊,但在民間素有些好名聲,因為他們的作案風格就是劫富濟貧,劫掠的富人,也都是不仁不義之輩。”牧歌解釋道。
    白麵書生看了眼牧歌手裏的利劍,遲疑道:“這莫非是承影劍?女俠是太華山的?”
    牧歌沒有回答,反問道:“白麵書生,娘娘腔,你就是燕幽府才子,燕幽行省天元十二年的探花李歡吧。”
    “探花都落草為寇了。”餘閑突然對這三個盜賊來了些興致。
    牧歌的神情卻變得古怪:“因為殿試時,聖上覺得這人缺乏陽剛之氣,就直接把人除名了。”
    餘閑咂咂嘴。
    這位皇帝也真是醜人多作怪。
    前有嫌裴琦長得醜而不予錄用,後又嫌人太娘炮而革除功名。
    難道他不知道,有時候草率讓人落榜,有可能會招來滅國之災嗎?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落榜狀元的黃巢,也沒有落榜的美術生。
    “聖上一句話,就定了我這一生,我怎能甘心。”李歡苦笑道。
    “所以你回鄉後,越想越不服氣,就殺官造反了。”牧歌道。
    “那倒不是,純粹是回鄉後終日無所事事,又惋惜一身才學無處施展,有天遇到了一位老者,他說的一句話點醒了我。”李歡端正臉色、揚起嗓音:“當仁不讓、不平則鳴。”
    餘閑隻覺得這句話,飽含著一種快意恩仇的俠義風範,心頭竟莫名的憧憬和暢快。
    “我越品味這句話,越覺得有理。我飽讀聖賢書,卻不能行聖賢事,豈不是白來這世間走一遭。”李歡說話間,似有浩然正氣在身上遊動,“既然朝廷不給我造福百姓的機會,那我就自己爭取這個機會,多殺一個不仁不義的貪官奸商,多幫一個貧苦受難的百姓,那就無愧蒼天和自我!”
    餘閑沉聲道:“你不怕死嗎?”
    李歡回答:“苟活不如好死!”
    看似愚蠢,但這般的覺悟,天下間又有多少人比擬。
    接著,餘閑又指著西泉和紅刃:“你們兩個又為何從賊?”
    西吠:“官逼民反!”
    紅刃:“老娘看不慣!”
    這一下,餘閑大約明白了這雪中三俠的處事原則了。
    都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本著能幹一票是一票的念頭,總好過虛度一生。
    “今夜失手,是我們技不如人,也是時運不濟,任憑處置吧。但莪看公子大約是個正經良人,隻求給我們一個痛快。”李歡再次作揖。
    “怎麽處置?”牧歌問餘閑。
    “你這麽問我,其實心裏已經有答案了。”餘閑莞爾道。
    牧歌是江湖女子,對於這種遊俠,其實也是心懷欽佩的。
    “不過我沒打算放過他們。”餘閑卻沒有絲毫的仁慈大度。
    就當雪中三俠絕望的闔上眼睛後,餘閑頷首問烏小蠻:“有控製人的蠱術嗎?”
    烏小蠻沉思了一會,輕輕點頭。
    接著,她掏出蠱罐,催動蠱蟲,飛到了李歡的手背上,一口咬了下去。
    李歡一皺眉,驚疑不定的看著餘閑。
    餘閑沒看他,轉向寧雲心:“你這趟不是還缺幫手嘛,這三人,你就先使喚著吧。”
    寧雲心默思了一會,微微展顏:“可以。”
    她這次返歸西唐,原本從唐國帶來的侍衛都沒叫上。
    因為她不確定這些侍衛會不會出賣自己。
    畢竟她已經決定好,秘密潛回唐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製皇宮!
    目前她的底牌說實話不是很夠,餘閑隻能把秦澤借給她,天元皇帝則從北鬥司中抽調了幾個修行者提前潛進西唐都城,並且指示北涼侯隨時率軍策應。
    而雪中三俠,修為都在五品左右,如果可以收為己用,那她的贏麵將會很大!
    等蠱蟲又接連撕咬了西吠和紅刃之後,餘閑道:“這蠱蟲施加在你們身上的傀儡之術,你們應該清楚會有什麽效果了。但既然我說了自己是正經良人,也不想濫殺,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幫我朋友辦妥事情之後,這筆賬就一筆勾銷了。”
    “你還是直接殺了我們吧。”西吠卻是麵不改色。
    “助我一臂之力,就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寧雲心道。
    “憑什麽信你們,休想讓我們做走狗。”紅刃也是不為所動。
    “既然這麽想不開,就把他們綁去燕幽府,告知巡撫傲梅公,今冬燕幽行省的強盜案,全是雪中三俠犯下的。”
    餘閑懶得多費口舌,打了個哈欠,站起身:“給你們一夜的時間考慮,是要屈辱的死去,還是委屈的活著,全在你們一念之間。”
    眼看餘閑要邁步離開,李歡忽然道:“公子,若要我們效犬馬之勞,也不是不行,但能否請您幫一個忙。”
    “還蹬鼻子上臉提要求了。”伍鬆皺眉道。
    李歡卻繼續說道:“燕歸縣的縣令倪泉,盤剝百姓,勒索客商,甚至還和山賊劫匪勾結劫掠地方,實在是罪大惡極。前些日子,新任巡撫杜隆已經查出了倪泉的罪責線索了,倪泉自知罪責難逃,準備今夜起事!”
    “他要造反?”餘閑停住了腳步。
    “那倒不是,根據情報,他大約是讓劫匪今夜劫掠攻占燕歸鎮,然後他以此為借口,連夜率人逃往燕幽府,等見到了杜隆,再對杜隆暗下殺手。”
    李歡臉色肅然:“杜隆是法家大先生,氣節也是令我們敬重的,自從他來了燕幽行省,主持變法,嚴明律法,讓燕幽行省的吏治為之一清。我們實在不願這麽一位清官慘遭毒手,於是才急忙趕來燕歸鎮,想今夜先找機會刺殺了倪泉。”
    “區區一個縣令,還有這麽大的本事去謀害巡撫。”餘閑將信將疑。
    “他一個人當然不行,但他的劫匪盟友,是前薑國右賢師!”李歡說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薑國詭道學派的右賢師。
    餘閑驀然想起了那次“時空穿梭”到山寨和孔陽夏博弈時,張嶸和何惜玉曾提到過,這位右賢師也在燕幽行省的某個山頭當寨主。
    當時孔陽夏的寨子缺少糧食過冬,於是密謀去找右賢師“借糧食”。
    後來餘閑曾留意過這方麵的訊息情報,就在餘閑在雲州鏖戰長生教的時候,孔陽夏已經率軍攻占了右賢師的山寨。
    現在李歡這麽一說,這個右賢師應該是逃到了燕歸縣這裏,準備和縣令倪泉幹一票大的。
    不過,謀害朝廷大員,不管成功失敗,倪泉都休想洗脫嫌疑……除非他本來就沒打算洗脫!
    那這夥人的野心,難不成是想直接攻占了燕幽府,乃至控製整個燕幽行省?!
    “你這情報哪來的?”餘閑扭頭問道。
    李歡看了眼西吠:“西吠曾做過山匪,在那位右賢師的麾下效力,後來認清了這夥山匪的本質,於是迷途知返。昨日我們幫一個雇主看家護院,防備盜賊。捉到了一個賊首,是西吠的老相識,一番打聽,就知道了右賢師的行動計劃。”
    餘閑則若有所思著。
    他在嚐試剖析出更大的線索。
    要是平時這夥山賊說要造反,餘閑肯定會對山賊的夢想一笑置之。
    但這個節骨眼,右賢師居然勾結地方官,準備裂土自立,這擺明了是有恃無恐。
    該不會是知道了皇帝和太子即將麵臨大劫,也知道朝廷這時很難組織大軍再平叛,於是想趁亂取利吧!
    畢竟燕幽行省以亂聞名,又南鄰著聖京,如果占據了這裏,進可以將兵鋒指向聖京,退可以遁去西唐。
    那麽更大的問題來了:是誰向右賢師這夥山賊透露了這個秘密?!
    一瞬間,諸多有嫌疑的對象,陸續在餘閑的腦海裏掠過。
    一番思忖,餘閑讓伍鬆把三人綁起來,分在三間房裏關押。
    隨即,牧歌歸劍入鞘,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先抓了這右賢師,從他的口中,問出準備在後院點火的內鬼。”餘閑幽幽道,接著一聲輕歎:“這個孔陽夏,既然都上門借糧了,怎麽不釜底抽薪一鍋端了呢,留個尾巴給人添堵……等等,娘希匹的,這小子是故意要給人添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