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誤院、促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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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散後,朱澈便與眾參事聚在一處,唉聲歎氣,好不鬱悶。
    宋章見眾人無語,直拿怨氣撒向王鎮圭:“你既向院長表了心跡,為何還不留個情麵,偏給他借坡下驢的機會?你這人哪!”
    王鎮圭看了看眾人,低頭回答:“我書院雖與他南京風向不同,但還是受製於人。夏副盟萬分囑咐,王某亦不敢造次。”
    “可你去衙門他沒法管。”朱澈摸了摸頜下的胡須。
    “嗯,是這個道理,但現在咱們不可和南京撕破臉皮,隻讓官府留個麵子,日後就好說話了。”王鎮圭道。
    “晉圭此話正合我意。”朱澈點過頭,又轉身看著宋章,“宋知事,你也別太責怪他了,晉圭能這麽和我們說,就證明他和我們是一條心的。”
    “還有,宋賢弟應該去看看姚教授的病情。”
    “我一直想著呢,”宋章連忙起身,“就等著大家商量完了。”
    朱澈整了整衣服,見諸位亦無餘話可講,就說聲“散會”,掀開竹簾,朝裏屋去了。
    “哎呀,姚教授!”宋章剛進門,遙見姚效古穿著一身白衣,臉色蠟黃,被他夫人攙著,自寢屋裏一步步走下來。
    “你快回去歇息,我又非什麽人物,何必親自迎接!”他擔心地看著姚效古,連連催促他回去。
    “不打緊,不打緊。”姚效古喘著微氣,有氣無力地晃著腦袋。
    宋章看他說話都極為困難,便向姚夫人作揖道:“嫂子,姚兄所患何病?”
    姚夫人掉下兩滴眼淚:“他昨半夜起來就頭昏目眩,請了大夫來,說是天涼惹了風寒,吃點藥就好了,誰想全不濟事,病軀反而日重!”
    宋章安慰了她幾句,便一同將姚效古扶回病榻。
    姚效古略啟雙目,用手指了指門,示意夫人退去;姚夫人嗚咽地退下了。
    他猛地咳嗽幾聲,嚇得宋章臉色慘白,急來拍他的胸脯,卻被前者拒絕:“知事莫要憂心,吾年已半百,將逾六十,命數至矣,生死早已看淡。望公不必掛懷。”
    宋章重重地歎一口氣,又回到椅子上去。
    “夏人英來了書院沒有?”
    “來了。”宋章抿了抿嘴,不敢多說。
    “你們真同意他了?”
    “……”宋章生怕惹他發怒,遂一言不發。
    姚效古隻掩麵太息:“我若動得了身,總要把他南京的渾流擋出去……可惜,可惜!”
    “姚兄休要想得如此壞,王鎮圭是他夏元龍的心腹,然與其已分道揚鑣,心向我輩了。他既在官中做事,於彼處稍加操縱,局勢必能好轉。”
    姚效古搖頭道:“他恐怕獨木難支。知事緣何不幫協一二?”
    宋章苦笑:“我素不關心這些俗務,經曆司裏都是書辦操勞,還是淡雅清閑的日子適合我。”
    姚效古忽然目光如炬,盯著他說:“王鎮圭此人內心陰險,這般縱容下去,書院恐怕會成了他的墊腳石。宋知事是唯一一個有職名的,萬事都防著他點,不可深信。”
    宋章不以為然,但為他的病情考慮,便違心說道:“在下明白。”
    “我這病一時是好不了的,”他慢慢起身,握住宋章的手,“副院長的位置必不能空。為防日後交與王鎮圭這種人,請宋知事擔此要職!”
    宋章急作了幾遍揖:“宋某無才無學,焉得擅居諸儒之上?”
    姚效古咬著牙,把頭往前一伸,在床沿頓了頓首:“宋知事,效古並非戲言,此事關乎書院前途……”
    宋章額頭沁出好幾滴汗珠,急倒地拜道:“在下怎受的姚教授一拜?我答應就是了。”
    “這書院暫時算保住了……”姚效古勉強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王鎮圭出門後,迅速在腦袋裏規劃出了一個方案。既然動用百姓太損官府的臉麵,那就先去找當地鄉紳商議,再借此與知府溝通,或能一舉成事,和平解決。
    思慮已定,便徑往鹽課司坐堂,與心腹書吏議道:“吾欲盡召蘇州的鄉賢們前來,不知能用何理由?”
    書吏答道:“這段日子鹽運司屢次責分司說,蘇州有幾個無主鹽場,都是官府自銷自賣,沒有商人包攬,甚為憂慮。何不奏表分司的運同老爺,掇弄蘇州諸位鄉紳來此,看看能不能把鹽場包了。”
    王鎮圭大喜過望:“包攬鹽場,的確是個好借口。你即寫個文書,帶到分司裏去,我在此等候批文。”
    書吏領命,從容而去。
    批文還要等,書院就因此耽擱了數日,不曾有風吹草動。雖有夏元龍三番五次地來催,但王鎮圭總能以‘時機未到,官中多數人物仍不滿意,容再勸之’為理由搪塞過去,元龍亦憚他們這些本地人的權勢,不敢執意動手,隻好給衛懷寫了封信,陳述蘇州所遇之困難。
    在蘇州因平安無事而虛度的日子裏,南京卻又暗流湧動起來。衛懷顯然把關注點完全投入此處,以致於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蘇州竟像被遺忘一般,成為地圖上偏僻的那一角了。至於南京又變換成了何等麵貌,仍需從萬府這裏著眼。
    “搜查齊谘到了何種地步了?”萬和順看著跪在麵前戰戰兢兢的牢頭,一麵倒茶,一麵輕聲問道。
    “稟郡王,齊谘多件賄賂之事俱查詳明……”
    “重要的呢!”萬和順的脾氣逐漸變得暴躁。
    “重要的,重要的尚未……”
    “罷了,罷了,我自去走一遭,看卷宗。”萬和順一撩衣袍,厲聲說道。
    “卷宗小的自拿來便是,何必郡王親自動身。”牢頭見他這不滿意的模樣,心中極度恐慌。
    萬和順和氣地一笑:“正可察我南京民情如何,看陸賊是如何編排我的,豈不更好?”
    “那些汙言碎語,恐怕郡王聽不進去。”
    萬和順輕蔑一‘哼’,發怒道:“我隨著兩代天子做事,什麽風浪未曾見過?殺的人比你們見得還多,今怎因一二流言蜚語,便嚇得我足不出戶啦?簡直笑話!牢頭引路,本官坐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