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獁之角和流浪營地的邊緣，一片廢棄的、有待翻新重建的商鋪街區。
    日落時分的暮色中，一輛馱獸木車來到隱蔽的巷子，開始了夜晚的工作。
    事不宜遲，猛獁之角的人可不想再被搞一波生意，從效率上就看得出來他們真的很生氣。
    恩佐押著鮑勃走下木車，踢開一扇破木門，把人摁在滿是灰塵的椅子上。
    換裝之後，柯黎黑袍遮麵打扮，帶上需要的各種工具，拄著法杖緩步進門。
    恩佐見到柯黎準備好，直接扯下麻袋頭套，將水袋倒進贗品聖杯，一股腦地潑到鮑勃臉上。
    “水……？”濕漉漉的頭發遮蔽額頭，鮑勃渾濁的眼神中浮現出一絲迷惑，很快又被難以遏製的獸性和癲狂給覆蓋。
    “我就在外邊，有事叫我。”恩佐關門離開。
    “好的。”
    柯黎無聲地呼吸著，走到椅子背後盯著鮑勃的背影，權衡著各種切割思路的利弊。
    第一次在寶石秘境中切割靈魂寶石，收益是500點熟練度。額外的信仰羽毛泡泡糖應該是破壞召喚儀式而產生的，其中原理未知，不去反複作死測試的話，暫時也沒有參考價值。
    秘境結束柯黎當時就在想，如果靈魂寶石不能拿到手裏，隻有獲得熟練度，其實自己是虧本的。
    最後靈魂寶石不在自己手裏，搭進去風險不說，還要浪費力氣給目標激發潛能。
    所以這次，柯黎希望能夠拿到靈魂寶石，或者是從中總結出足夠的經驗和規律。
    第一項選擇，便是神秘度與實用度的選擇。
    用寶石翁特性模擬神秘度，借鑒前世記憶中的傳奇寶石或非凡現象，可以保持非常高的神秘度，並且將負麵效果控製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缺點，就是為了神秘而神秘，為了非凡而非凡，不考慮實用性，隻是測試自身的力量。
    要是從使用者本身角度考慮，鮑勃渴望得到力量，習慣是偷竊，那麽給他模擬出一種類似強盜的力量，再操縱他去盜竊，激起他對古老者的叛變情緒，也許能一舉兩得。
    既產出有用的靈魂寶石，又能拿到古老者組織的情報。
    不然，要是古老者組織精通廢物改造，利用完的人直接抽走非凡特性再破壞人格意識，完全藏身幕後地經營團體，其他勢力又礙於社會規則無法破解，局麵遲早會惡化到無法獨善其身。
    合情合理的素材比較難得，值得多花點心思去想想怎麽利用。
    而非凡序列的晉升是十分重要的，如果能直接升級序列17，先從神秘度下手的收益肯定更高。
    心念微動，法杖表層湧出火焰，驅散了夜幕的昏暗和寒意。
    柯黎伸出鑲釘手套，從問號形的彎曲杖頭之中取出一把地獄雕刻小刀。
    不是處決、斬殺類的攻擊意圖，就沒必要召喚整把地獄之刃。
    走動，法杖無意義地描繪符號，柯黎並不是在布置法陣，而是在思考如何下手。
    釋放靈感之牆將鮑勃封閉在內，又釋放另一道靈感之牆，將房間與外界隔絕。
    柯黎自身處於【外界房間空白鮑勃】之間的空白夾層，試圖從扮演法來探索煉獄途徑的奧義。
    “勉強算是空間夾縫，我的靈感和特性在這一刻也變得活躍了起來，確實是正確用法……”
    “前提是有目標被我困住，而且精神與力量狀況適合作為靈魂寶石的目標，不然無效。”
    柯黎停下腳步，專心搜索神秘程度較高，又不太危險的神秘特性。
    漸漸的，他在腦海裏翻閱出一組和寶石有關的傳說，是前世參觀博物館時取得的記憶。
    “迷霧海的設定並不新鮮，各個時代都有作者將人類對未知世界的永恒恐懼，描繪成充滿迷霧又缺乏安定感和落腳點的未知海域，再根據時代的需要混進去一些冒險、諷刺、神學或權貴的故事。”
    “但不論如何，一旦傳說中的迷霧海浮現，不屬於正常認知的迷霧籠罩世界，人類就不得不尋求異常的力量來保護自身，隔絕未知與恐懼的侵蝕。”
    “傳說中的寶石分別是……深淵瑪瑙，濃霧珊瑚，漂流提燈。”
    “濃霧珊瑚，一種特殊的有機寶石，靛青、洋紅、茄紫、海馬金紋等混合色彩，隻要這種五顏六色的奇怪珊瑚開始在活人身上浮現，異界的濃霧就會降臨，並且不斷擴散直至吞噬整個世界。”
    “濃霧的神秘效果是，假設正常人在平整的石磚地上行走，每30秒的理智和體力消耗是1點，那麽在濃霧中摸索穿行時，各種異樣的體驗，會導致每30秒消耗的理智和體力激增到20點。”
    “一旦理智崩潰，體力耗盡，活人則會死於各種精神錯亂的瘋狂事件，或者暫時戰勝了瘋狂，在一段時間內不受濃霧的影響，獲得一段苟延殘喘的安全時間。”
    “深淵瑪瑙，橙色瑪瑙的寶石底材，看似平平無奇，花紋猶如灘塗上潮水的紋路，在光照下會反射出怪異的紫色光膜，如果將它做成護目鏡來佩戴，即可免除濃霧珊瑚的神秘幹擾。”
    “漂流提燈，一種酷似漂流瓶的奇怪寶石，據說是海上的死難者和航行者的願望凝聚成而，可以在一定範圍內阻擋濃霧的擴散速度，把它掛在船頭，它會像光球一樣繞著船隻自動巡視。”
    柯黎回憶著傳說故事：“完全按照傳說的版本來做，有可能會導致場麵失控，我也不確定寶石翁的特性能模擬構造到什麽樣的程度，能將材料的潛力融合激發到什麽樣的程度。”
    “所以我可以調整設定，移除濃霧的危險負麵效果，將濃霧珊瑚雕刻在鮑勃的骨頭上，在不影響他行動的前提下，僅僅隻是增加消耗體力的速度就可以滿足測試，不然就等同於召喚邪神了。”
    長袖下垂，袍子中落出幾塊特定色彩的寶石材料。
    “含有大量鈣質的骨頭，可以通過改造變成寶石，呈現出各種色彩的鈣類榴石是融合方向。”
    “當然，這必然會引起一定的不良反應，必須得繞過人體的排異免疫，才能進行下去。”
    “代替器官的各類人造手術都能成功，非凡特性的力量應該也可以做到……”
    “就當是一場特殊的整形，必須避開構造複雜的骨骼結構，巧妙地注入寶石淨化和非凡特性，使得骨頭變成自體骨，而不是完全不兼容的死骨。否則就像在額頭挖個凹槽強行鑲嵌眼球一樣，沒有神經和血肉供養的有效連接，沒有魔力紋路的引導，也隻不過是一顆逐漸潰爛成水的葡萄罷了……”
    柯黎劃開包裹鮑勃的靈感之牆，一手掐住目標的肩頭，地獄小刀刺入他的肩膀骨骼。
    “力量，與代價！”
    鮑勃的行動遭到壓製，他一半是驚恐的嘶吼和慘叫，一半是感到力量的興奮和喜悅，精神狀況完全不正常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著什麽樣的事。
    他感覺到了力量，於是狂喜，他感覺到了痛苦，於是恐懼，他感覺到了獸性，於是瘋癲。
    他無法準確地觀測外界，於是他身上糾纏的意念，像樹木的根須一樣從毛孔中鑽出，紛紛湧向正在雕刻的肩頭。
    寶石精華被萃取，和不太傷及根本的骨頭一起處理成無害的、盡量不觸發排異的異色榴石。
    針對活體的高難度雕刻操作，就連寶石工藝升到5級的柯黎，也感到操作壓力相當之大。
    稍有不慎，試驗體就會被炸得滿屋子都是，普通的靈感之牆也不能隔絕這樣的爆炸威力。
    “濃霧珊瑚，將深海與未知的氣息帶給世界，泥沼般的迷霧使你筋疲力盡，永遠隨波逐流。”
    “深淵瑪瑙，在壓抑的最深處也不曾放棄對光明的渴望，它們也許能讓你看見某些禁忌怪物。”
    “漂流提燈，這孤寂黑暗航行中的唯一夥伴，期待著你也成為它們燃料的一部分……”
    柯黎念念有詞地執行著扮演法，手頭的操作卻精準而關鍵。
    “不行，感覺還是達不到傳奇寶石的程度，和法蘭德的寶石也差遠了。”
    “沒有滲入足夠的靈魂成分來激發非凡潛力，充其量也隻是意念形成的魔術寶石。”
    “比誘敵水晶和1級附魔寶石是高一檔次，但這種半吊子真的能夠實現非凡的神秘效果嗎？”
    柯黎睜開惡魔之眼，他感覺寶石的設計快要失敗，必須融合一部分的靈魂才能成形。
    此外，他還需要布置關鍵的遙控引爆，隨時摧毀可能失控的濃霧珊瑚。
    “要不，就用這條胳膊的靈魂份量切割融入……”
    “不，不需要切割，破壞靈魂的完整性他就離死不遠了，我還可以進行移植嫁接……”
    鮑勃麵目抽搐，隻覺得一條胳膊的知覺迅速減弱。
    與此同時，一種異常又沉重的力量開始在他體內蔓延，他貧乏的詞匯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不知不覺，柯黎耗掉了1000點寶石能量，集中精神扮演和操作的自身也是滿頭大汗：
    “真費勁，十分勉強的成功了，精雕細琢就是比一刀砍死麻煩很多啊……”
    “隻要我能知道摧毀濃霧珊瑚，根源上的濃霧會被解除，應該不會失控擴散。”
    靈感之牆被解除，紫紅色的稀薄霧氣纏繞著鮑勃的身體，使得他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改變。
    柯黎沉聲說道：“我已賜予你全新的力量，我要你服從命令來作為報答……”
    “力量……好想……睡覺……服從……”
    “記不清……我是誰……”
    “主人……召喚……不得不去……”
    狂亂之後的鮑勃，漸漸變得精神恍惚，有種類似於失控物幹擾的下意識夢遊狀態。
    他沒有掙紮，也沒有反抗，被解開捆綁後就這麽捂著肩頭站了起來。
    柯黎拿出香味四溢的肉幹：“想吃嗎？想吃就得聽從命令，聽我的這就是你的。”
    鮑勃轉過臉來張開嘴巴，獸性的意念糾纏，像章魚的觸須一樣從他喉嚨深處冒出。
    這份獸性原自身體和靈魂的根本，根深蒂固，屬於怎麽切也切不完的汙染，他就是源頭。
    不過因為沒有失控物的非凡力量，普通人的怨念和痛苦也不會憑空造物，隻會散發到靈界去。
    柯黎在肉幹下藏著空白水晶，慢慢地剝離獸性意念，任憑意念消散也無所謂，反正隻是淨化。
    可是這樣一來，鮑勃的神情變得更加疲憊。
    就像籠子裏關押的野獸，被馴獸師的鐵棍捅得渾身吃痛又無處躲藏，最後崩潰並抑製了本性。
    原本鮑勃還能依靠獸性的瘋狂和亢奮來保持活力，在抽走一部分意念之後，就有點破壞平衡了。
    “古老者組織棄子切割時也考慮到了淨化意念嗎？提前毀掉人格藏起答案確實難搞。”
    “雄獅阿瓦隆的人擅長占卜，他們也不需要完整的情報，有效的情報片段也可以交差。”
    “差不多了，他本來就是一坨殘渣而已，再淨化下去，恐怕要把他整個人都淨化沒了……”
    酒精燃燒般的淡藍、無色火焰在手頭熄滅。柯黎隨後打開大門，招呼恩佐進來看看成果。
    恩佐看到鮑勃的變化也吃了一驚：“咦，你對他做了什麽？他怎麽變得……”
    問歸問，恩佐最多也就開開玩笑，不會傻到去觸黴頭，隻是驚訝於惡魔序列施加詛咒的能力。
    柯黎累得不清，也不打算多說：“我完成了我的部分，你現在應該可以任意使喚他了。”
    “接下來我會作為觀測者，暗中觀察我的成果。你可以指揮他去偷東西，或者用某些非凡序列刺激他說真話，不過我不能保證這種狀態的穩定時間，如果他有失控的跡象，我建議直接殺掉。”
    恩佐拍了拍柯黎的肩膀：“辛苦你了，我的老夥計，你願意留在猛獁之角真是一件好事。”
    柯黎被拍得有點岔氣，不甘示弱地反手拍了拍恩佐的肚皮盔甲才發現：見鬼，這鐵皮罐頭居然是實心的！盔甲下麵的身體居然沒預留多少縫隙，難道他的塊頭真有這麽大，是非凡之力造成的？
    就算不拿武器，這肯定也是一輛人形戰車，被他衝鋒撞到的普通人非死即傷。
    “不用謝，我是出於利益考慮才接手的，我需要休息，你和你們的人安排好了再叫我。”
    “該你了。”
    柯黎微不可查地眼神確認，隨後雙手縮進袖子握住引爆水晶，斜抱法杖開始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