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現在開始，鮑勃，你聽他的指令。”
    柯黎嚐試將指揮權轉交恩佐，這一刻，他立即感覺到鮑勃的狀態有所下降。
    就像是一塊破碎不堪的餅幹，又被用力地踩了一腳一樣，再來幾次肯定會完全粉碎。
    柯黎目光內斂，觀察而不表露清醒：看來這次的設計是比較失敗的，需要處理的問題有很多。
    適合當靈魂寶石素材的敵人不多，不強不弱又自願獻身達成契約的則會更少。
    最關鍵的是，就算能夠切割靈魂，也無法通過掌握靈魂的奧秘，來預估切割後的使用壽命。
    這樣一來，一種奇怪的違和感導致整個儀式和結果出現問題，很明顯這套方案還不夠完善。
    既要讓對方得到力量，又要讓自身掌控靈魂，還不能讓對方有過於離譜的力量反噬主人……
    柯黎微不可察搖頭，他以前也沒做過類似的事，就算翻閱記憶也找不出非凡力量的平衡點。
    這樣的濃霧珊瑚，也不是真正的濃霧珊瑚，頂了天隻能夠叫仿品、贗品。
    “服從……”鮑勃失去了反抗的意誌，沒有獸性激發後，他和行屍走肉的狀態差不多。
    “去，把那根木棍撿回來。”
    “把這堆銅幣和銀幣分開。”
    “這堆髒衣服裏，哪些是男人穿的衣服，哪些是女人穿的衣服？”
    簡單的認知訓練過後，恩佐發言：“充其量是個聰明點的野生動物，沒有了詳細連貫的記憶，也沒有了穩定表達的人格，我的想法覆蓋了他的想法，還是很難問出什麽東西來。”
    柯黎：“可以試著用他以前常做的小偷小摸，試著把意念聚合起來，隻要掌握正確的順序和方案，應該能夠恢複一小段的記憶，就算是被汙染的記憶，也比大腦一片空白要好。”
    恩佐思考著：“那，鮑勃，你去偷個破盾牌回來？”
    鮑勃眼神呆滯，茫然地環顧四周，牙齒上的唾液留了下來，不理解是什麽意思。
    柯黎暗歎一聲，他算是看穿了當初恩佐那夥人的短板：手裏拿著意念信物卻不知如何使用，就是習慣性地將扮演法局限於自身，分析環境和他人時，加入的扮演元素也十分有限。
    不想著為了扮演法建立最合適的背景，不想著從角色、職業、定位中順藤摸瓜地追究下來，這裏麵的細節理解差距，肯定不是一句話的提示能彌補上來的。
    不過說來也是，憑借身體和序列的力量，恩佐很多時候也不需要考慮這件事，像戰車一樣衝上去就能把事情解決，隻是對情報戰鬥方麵比較無力，遇到玩陰謀和細節的古老者組織就容易陷入被動。
    柯黎用靈感之牆遮蔽視野，走到恩佐背後，略微改變聲音說道：“嘿，鮑勃。”
    “聽我說，哥們，這鬼地方的日子真夠難過的，真搞不懂非凡者為什麽要來這裏生活。”
    “唉，我都好幾天沒吃飽飯了，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什麽時候咱們再去悄悄做一筆？”
    鮑勃聞聲，周身的意念根須無法控製地湧出，它本能地指向了最近的財富，朝著破桌上的零錢堆湧去，又在濃霧珊瑚仿品的力量幹擾下變得遲鈍。
    “咦，原來是這個意思嗎……”恩佐若有所思。
    隨口，他開口說道：“嘿，你在幹什麽！這是我的錢，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能挪用它，花光了我們可就完蛋了，到時候隻能兩條腿走著離開，你受得了嗎？”
    柯黎暗中讚許地點頭：能再優化一下詞匯就好了，比如把“離開”換成“開溜”或“跑路”，更加符合靠小偷小摸生存的普通人的心理，加重這種暗搓搓商談的氣氛感。
    不過扮演法也存在人格汙染，適當的留白和瑕疵反而可以保持距離，否則和汙穢瘋狂的意念發生共鳴，對非凡者來說也是一件壞事。陷入戲中角色出不來的演員，到頭來容易死路一條。
    鮑勃愣了愣，周身紫紅的霧氣隨著時間流逝而愈發濃鬱。
    在柯黎眼裏，鮑勃就像一塊鑲嵌了濃霧珊瑚仿品的人形泡騰片，因為自身不具備非凡特性的根基，所以濃霧珊瑚仿品開始抽取他的意念、靈魂、生命來形成神秘的紫紅霧氣。
    “很奇怪，靠近這家夥的時候明顯感到行動變得吃力，盔甲也有些沉重。”
    “這種沉重是精神和意誌上的，是詛咒性質的力量嗎……不適合拿來戰鬥訓練。”
    “嗯，難怪惡魔序列的不喜歡和其他序列交流啊，侵蝕和磨煉可不是一回事。”
    恩佐掌握了扮演談話的小竅門，誘導著鮑勃做更多的測試。
    “我知道有一家店，打烊關門後沒有人和老板看守……”
    恩佐把話題引向偷竊，鮑勃茫然地點頭，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去偷實現準備好的東西。
    轉頭，恩佐又使用貓頭鷹卡牌和暗處的他人交流，小聲地交待著任務的細節。
    柯黎在一旁觀察，鮑勃的生命在感知裏猶如風中殘燭，但似乎不完全是濃霧珊瑚仿品造成的。
    決定執行計劃的時候，韋恩早已派人來暗中盯梢，恩佐也沒有尾隨其後：“你覺得鮑勃那顆壞掉的腦子裏，還剩下多少和人類有關的東西？”
    柯黎：“古老者組織可能埋設過某種破壞精神的種子，等他失去理智落到我們手裏，就剛好沒有調查價值，還能浪費我們的時間，這一招用得看起來很熟練，他們肯定不止一次這麽幹。”
    “然而鮑勃原本的自殺式襲擊，被月蘭的安撫能力克製，遠道而來的準非凡者破壞了他們的好事，導致鮑勃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在衝突中死亡，被我們采集到了沒有銷毀幹淨的情報。”
    “古老者組織可能沒有強大的推演占卜能力，不然被紅隼和月蘭擾亂計劃，反而讓人覺得古老者組織沒有那麽強大，他們自身的非凡序列也許存在局限性，但不清楚是什麽序列。”
    “但是一來，我們可以利用鮑勃殘存的思維和慣性。如果實在拚不回來，還可以對他下達暗示，讓他對古老者組織產生仇恨和報複，也許能夠再揪出一些隱藏的威脅。”
    恩佐：“唔，聽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
    “當初在雪域行商路上失控的非凡者，很可能是古老者組織安插的叛徒，他的狀況導致遺物出現共鳴問題，引來魔獸族群的襲擊，最後間接導致你們出問題。”
    “而古老者組織當時沒能成功地拿走遺物，失控的遺物滲透到現實和靈界的夾層之間，也就是煉獄空間裏。說明他們有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做不到算無遺策地掌控全局。”
    “一旦攪動不了局勢，親自下場的幹預就很容易暴露。”
    柯黎不吱聲，聽恩佐小聲解釋行動計劃。
    這邊，猛獁之角的相關人員，先手設計讓鮑勃去偷竊，讓鮑勃成功得手，然後讓他在路上被人打劫，激發他殘存的負麵意識，引起他對力量的渴望。
    計劃確實有效，鮑勃的人性在這一刻稍微恢複了一點。
    但鮑勃不是伊勞德那些被選中者，他是被拋棄的廢品。
    沒有古老者組織的保護後手，即使強行用扮演法去模擬也十分勉強。
    學習法是學不到什麽東西的，要是消化和處理能力足夠強大，還可以嚐試吞噬掉鮑勃的靈魂。
    不過柯黎應該不具備這樣的惡魔序列能力。恩佐看了柯黎一眼，又看向略微負傷的鮑勃。
    “主人……我成功了……然後失敗……被搶走……和以前一樣……”
    “需……需要更多力量……”
    恩佐急切地問：“你有沒有想起來到底是誰？欺騙你又不給你力量，把你害得最慘的那個人？”
    鮑勃眼神朦朧，瞳孔渙散和聚焦得不太穩定：“一個人，穿鬥篷長袍的……”
    鮑勃的腦袋像木偶一樣僵硬轉動，看向柯黎：“不，不是，是上一位主人……”
    “嗚……被拋棄了，又一次……”
    “看不清……想不起來……我需要力量……更多力量……”
    被強迫思考的鮑勃，在痛苦中連連後退，捂著肩頭的他一屁股撞在牆上，貼著牆壁頹然坐下。
    隨著大量意念的灌注，濃霧珊瑚仿品抽取靈魂的速度明顯加快，紫紅色的霧氣愈發明顯。
    用得越多，離死亡也就越近，這是鮑勃殘存意誌引起的主動反應。
    “這是……他要失控了？！”恩佐的手已經抓住劍柄。
    柯黎握緊引爆水晶：“還有時間，他在汲取自身的力量和古老者組織的後手抗衡。”
    濃霧珊瑚仿品的力量並不強大，但在神秘度方麵，可能是古老者也無法理解的未知存在。
    藏身在濃霧之中隔絕窺視，或者引起窺視者的理智狀態下降，或者幹脆混淆視野引起對方的錯誤判斷，也是柯黎期望看到的。
    恩佐拔出劍盾，身子緊繃如猛虎雕塑：“你確定嗎？！序列位格的差距無法彌補，他這不是在對抗，根本是在燃燒自己做最後的掙紮了！”
    柯黎一邊記錄著狀態變化，一邊操縱法杖，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再等一下！”
    鮑勃皮膚慘白，皮膚上迅速浮現出葡萄大小的水泡。
    水泡破裂，頭發迅速脫落，露出紫紅色火龍果一樣的怪異血肉，使得鮑勃周身的迷霧更加濃鬱。
    濃霧珊瑚仿品的力量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鮑勃已經快被抽成沙漠裏的幹屍了。
    “啊、啊啊啊！”鮑勃留下兩行血淚，不知是身為人類，在生命衰敗前凝聚出了最後的清醒，還是抽取靈魂的巨大痛苦已經掏空他的意誌，讓他像野獸一樣哀嚎起來。
    鮑勃伸出胳膊，像一株紫紅色外皮的玫瑰樹，朝著活人伸出了布滿荊棘和骨骼尖刺的外表。
    “救，救救我，我不想死！”
    柯黎趁機說道：“你到底見過他們沒有！想活下去就得拿情報交換！”
    鮑勃的聲音扭曲而變形，他的眼睛迅速被濃霧侵蝕，像患上白內障一樣渾濁不清：“我記得見過，不，我真的沒見過，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他們，長袍，麵具，我看不見，我連他們叫什麽都不知道，我到底要怎麽形容啊！”
    柯黎一隻手已經伸進問號杖頭：“時間、地點、人物，你再仔細想想！”
    鮑勃：“我、我、我遇到他們……”
    “是在記憶！我認為我知道了我就知道了，他是透過記憶和我交流的，他絕對不是凡人！”
    “記憶？！”恩佐和柯黎還來不及動手，發現無形的漩渦在鮑勃身上冒出。
    鮑勃神誌不清，扭曲出更加陌生的腔調，雙眼茫然地搜尋著敵人，出聲嘲笑地抓住肩頭：
    “有意思，覺得遮住眼睛就有用嗎，膽敢和古老者組織為敵，必須付出代價！”
    無法判斷是附身，還是預設的陷阱，沒有額外的靈體和非凡特性上的增加，窺探也無效。
    “現在，你的力量歸我了！”
    鮑勃身形一顫，臉上露出無比輕鬆的解脫，所有的痛苦和活人意識抽離形體，迅速離他而去。
    他的胸膛就像被開了一炮，產生意念層麵的無形黑洞，將身體連同寶石力量全部吸入黑洞。
    可惜這招計劃落空了，柯黎製造的濃霧珊瑚仿品和他本人是分割狀態，完全不會受到牽連。
    失去宿主和力量源頭，紫紅色的濃霧迅速消散，失去支撐的濃霧珊瑚仿品也變得模糊虛幻。
    悄悄使用引爆水晶，濃霧珊瑚仿品也成了黃白骨頭色彩的、鈣質化的酥脆珊瑚礁，輕輕用手杖一點就徹底碎掉，變成平平無奇的石灰岩類。
    恩佐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要緊嗎？還能保持平衡嗎？你的力量剛才被……”
    柯黎心頭一沉：“我沒事，寶石和我是彼此獨立的，不會影響到我本身。”
    冒牌貨果然還是幹不動真正的非凡序列，不過能釣出一條隱藏的魚，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獲。
    “鮑勃死了，古老者組織有能力通過標記無視距離地襲擊其他人，一旦觸發他們的底限就會迎來無法避免的滅口，我沒有辦法阻止，也沒能探知到對方的具體力量特性。”
    “很可惜，差點挖到有用的情報。”
    恩佐鬆了口氣：“那還好，你和我都沒受傷，我會寫報告解釋經過，並給你申請補償金。”
    “這邊會把廢棄街區的拆建提上日程，覆蓋掉往日的痕跡，可以抹去占卜和預知的源頭。”
    “總之，善後處理交給我們，你是打算先回家，還是去俱樂部坐一坐？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柯黎：“嗯，我記得韋恩是不是發了拍賣會情報，有我用得著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