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夥計們，聽說紅秋城出了安全事故，教會的治安人員整晚都忙不過來啊！”
    “嘿嘿，法不責眾！我們趁現在好好地搶它一波，在對方趕來前逃回去就行。”
    柯黎看著這一片混亂的局勢，一邊是震驚，一邊是頭腦接受大量信息產生的混亂。
    他先是覺得悲哀，隨後又很快釋然：一直被壓抑壓榨的墨冬城普通居民，在紅秋城出現重大安全事故，並且沒有治安人員維持秩序的時候，一切的壓抑都被釋放了出來。
    這一幕仿佛在曆史上發生過很多次，好像命運每次都會無法避免地走到這一步。
    絕對黑暗和剝皮天使被驅逐，高塔非凡者的離去，之後居然不是恢複秩序的重建，而是撕開裂開、繼續傳播著混亂的狂歡。
    柯黎拖著負傷的身體，行走在賊人湧入城市的街道上。
    他想從兜兒裏取出治療藥品，卻發現兜裏隻有個燃燒瓶使用的漏酒瓶子，他準備了那麽多的東西，都隨著戰車在第一波黑暗襲擊中被吞噬。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宅子和店鋪被打砸搶燒，心中有種難以表達的苦悶滋味。
    雖然勉強從命運的遭遇之中逃過一劫，可是屬於他的這些東西也沒能留下來。
    柯黎看見了巴特，他站在一旁徒勞地張著胳膊和雙手，想要擋住那些洗劫商店的人，得到的卻是無情的嘲笑，還有人群不屑的推搡踩踏。
    柯黎看見了勇獵教會和月光教會的人，身穿戰鬥製服的他們現在也狼狽不堪，負傷流血的他們沒有力氣維持秩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混亂事件發生。
    柯黎看見了從下城區趕來的吉德和卡莉嘉，他們裹著頭巾混在人群中，像鼠群一樣洗劫著途徑之上的所有物品，又在他的麵前停下身來。
    他本以為卡莉嘉會看破他的偽裝，在他脆弱又落魄的時刻，能說幾句鼓舞精神重新開始的話，吉德會在這一刻展示善意，趁機表達出令人懷念的一麵。
    誰知道卡莉嘉把他當成了個有錢的醉鬼，她搔首弄姿地展示著身材和顏值，詢問柯黎這位陌生的老先生，有沒有興趣陪她春宵一夜，收費則是初夜的特殊價格。
    吉德則是把女兒當成了賺錢工具，趁著卡莉嘉纏上自己的時候，毫無憐憫地翻找著自己的口袋，就像在衣帽架和磚縫裏翻找藏著的錢一樣神態自然。
    這一刻，柯黎終於被這荒誕又惡心的命運給逗笑了。
    明明呆在猛獁之角，就會有體麵的生活，友好的朋友，滿意的工作，正常的思維。
    可是他偏偏被晉升之路卡得死死，命中注定他要被這麽惡心一道。
    他再也偽裝不下去，一路走來的艱辛和磨難，多年蹉跎的掙紮和沉浮，孤獨前行的努力和倔強，讓他顯得像是個固執己見、空有生活原則卻沒有生活運氣的究極小醜。
    他是如此的醜陋，往日的每一份自信和反抗，都在自甘墮落者的麵前變得如此難堪。
    他的所有設想、所有預判、所有忍耐、所有決定，都像是蒼白無力的無用功。
    “哈，哈哈哈……”他不受控製地狂笑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完全混亂在一起。
    一連串的失敗以及精神刺激，終於擊穿了他自我意識中潛在的那條底線。
    “原來如此，序列晉升的關鍵不是自我認知成為惡魔……”
    “什麽狗屁人性，什麽野蠻文明，這世上根本沒有人類，每個人都是遭到束縛又自甘墮落的惡魔！”
    “所有人，都會成為惡魔！所有人，都有成為惡魔的潛質，哈哈哈！”
    吉德和卡莉嘉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在他們眼裏，柯黎就是個身穿破爛紳士華服，一副感情失落的富有人士，這會兒正在發酒瘋。
    但是下一秒，他們感覺對方的影子開始蠕動，一種不太真實的幻光籠罩了眼前：
    眼前是一棵長滿黃金蘋果的蘋果樹，一條渾身黃黑之鱗的巨型蟒蛇盤踞在樹上，微笑著打量著站在樹下，渴望摘取果子的吉德和卡莉嘉。
    “嘶嘶！好久不見啊，好運的倒黴鬼，別看我是一條蛇，但我對吞掉你們沒有興趣，隻是我的腦子不太好用，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所以我有個最簡單的問題想問問你們——”
    “最幸福的人生，就是什麽東西都買得起富翁生活，你們認同這句話嗎？”
    吉德和卡莉嘉茫然地對視，又摸摸肩頭再搓搓手，擺出一副財富之神顯靈的動作：
    “當然是這樣啦，有錢人的生活還有什麽煩惱呢？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聞聲，這條黃黑蟒蛇齜牙咧嘴地衝他們一笑，緊接著它揮動尾巴，一顆顆金蘋果被它從樹上擊落，掉在地上就分裂成金燦燦的金鎊硬幣，滿地滾動。
    每打掉一顆金蘋果，樹枝和樹葉就枯萎凋零，而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天呐！是金幣，這一切簡直幸福得像做夢一樣，我們來紅秋城來對了！”
    可是在兩人忙著拾取金幣的時候，他們的影子卻不安分地蠕動起來。
    一種怪異又恐怖的寒冷，驅散了眼前的幻境，這位擁有毒蛇一樣發亮眼睛的中年男士，用一種惡魔的眼神，一邊撕開了臉上的皮麵具，一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兩人：
    “得到500金鎊的代價是一道詛咒，什麽時候金幣用完，什麽時候你們就會死。”
    “是想靠著這筆錢重新開始好好生活，還是孤注一擲輸掉小命，完全隨便你們。”
    “這就是我對命運的回答，自己看著辦吧。”
    這句話讓吉德和卡莉嘉如墜冰窟，他們迅速意識到自己遇到的是個神經質的非凡者。
    嘴裏發苦，但契約此時已經達成，他們的影子裏已經出現一條不斷蠕動的黑蛇，一旦他們快要花光這筆錢，影子裏的黑蛇就會將他們毒殺，這是再也無法扭轉的事實。
    沒有什麽事情比拿著一筆錢卻不能揮霍還要痛苦了，這既是仁慈人性一麵的妥協，也是凶殘魔性一麵的報複。
    而柯黎並不打算給他們反悔的機會，他一直以來的心願和堅持，都在這個荒誕的夜晚被命運擊打得粉碎，束縛他的鎖鏈已經不再存在，他也沒有繼續留在聯合雙城的必要。
    一旦理解了這份異常序列的核心奧義，就意味著序列17號沉淪蛇語的儀式完成。
    他的身體發生了全新的變化，虛幻的蛇鱗在皮膚上浮現，又悄然隱藏蟄伏。
    “高塔途徑和古老者是嗎？既然命運注定我繞不開你們，那就下個路口再見吧。”
    惡狠狠地握緊拳頭，柯黎渾身發飄，死撐著空虛的身體，全靠這口被命運惡心了一波的惡氣撐著精神不睡，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直到跨出紅秋城城門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差點整個人飛撲到山崖之外，成為聯合雙城第一個因為狀態極度糟糕而摔死的非凡者。
    這時，他才不得不麵對自身的尷尬和脆弱，捂著臉和胳膊在道路上蜷縮著。
    “喂，那邊是不是有個人摔倒啦？要不要幫他一把？看起來摔得好慘，都出血了。”
    “別多管閑事，紅秋城機會難得，這次不去免費大搶購，什麽時候能賺到錢啊！”
    “噗呲，他看起來好可憐，單片眼鏡都被摔飛了一樣，讓他自己喘著吧……”
    一直趴在地上擺爛休息了5分鍾，連身旁有人爬山加入搶劫都沒有關心他，他才勉強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平心而論，看破命運後的感覺並不壞，但這波折騰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以至於如此丟人的場麵他都沒有辦法遮掩。
    但是回憶著和記憶夢境中相似的絆倒觸感，柯黎又狐疑地伸出手去，摸了摸絆倒自己的位置。
    假裝在地上摸索著尋找眼鏡，之後卻真的摸到一塊完全透明的，無法被觀測的石頭。
    這石頭上似乎有一根明顯的金屬硬線，隻要伸手就可以解讀出其中的非凡奧義。
    【這是通關“絕對黑暗”的獎勵，即使是虛幻的光明，其中也蘊含了奇跡和希望】
    “我是越來越討厭‘預言’這種坑人的東西了，什麽玩意兒又絆我一下……”
    柯黎微微一愣，裝作什麽也沒有找到，虛指摸了摸鼻翼，隱蔽地把石頭塞進懷裏。
    “借過一下，我不會和你們搶東西的，什麽東西都沒撈到還給我摔得夠嗆，我已經受夠了繁文縟節，隻想找個地方放縱自我的大哭一場，拜托你們讓讓路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