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陽燁看著一具具五髒六腑爆裂的屍體，驚恐萬分。
    如何能想到，突然偷襲，痛下殺手的人，竟然是掌天宗親傳弟子。
    自掌天仙君與十二仙徒以來的萬餘年，掌天宗是為世人景仰的正道之燈塔。
    可以說，是以掌天仙君為首的人族九聖，重整人族綱紀，定義正義與邪惡。
    風瀾臉上的冷漠與淺淺的微笑，與這黑夜相呼應，猶如天煞星降落，全無正道弟子的形容相貌。
    正義？
    正道？
    陽燁顫聲道：“你用的不是掌天宗的正宗道法神通？”
    風瀾輕鬆一笑，道：“我救的也不是掌天宗的弟子。”
    他取出兩顆黑菩提，遞給陽燁，道：“大師，你的傷勢頗重，療傷一夜。明早，咱們再動身。”
    “賄賂我？”陽燁接過黑菩提，先咬上一口，說，“這九人死的一點不冤，隻是你的手段太淩厲。”
    他沒有將太殘忍說出口。
    “如果我們落在他們的手裏，隻會更殘忍。
    如果敢冒險，我願意生擒他們，將他們一刀刀活剮了。”
    風瀾若有所思地問：“大師，已過七天，你怎麽還在這裏盤旋？”
    “這九個畜牲，壞了中洲章老英雄一行，辱了隨行的女眷。
    我決定跟蹤他們，伺機而動。
    未料，他們喪心病狂，又壞了三行人。
    今天，我見他們有所放鬆，自己亦放鬆，卻被他們發現行蹤，以至於此。”
    陽燁哽咽地說。
    兩顆菩提果入腹，臉上紫氣氤氳。
    風瀾示意讓他盤膝打坐，煉化菩提果的靈力。
    料想待到天明，陽燁恢複九成問題不大。
    風瀾仔細檢查九具屍體攜帶的東西，有很多確實是搶來的。
    風瀾將所有的法冊讀一遍，默記心間，便於將來慢慢研究。
    夜。
    黑的深沉。
    凜冽的寒風，嗚嗚吹過，似野獸痛苦的哀叫。
    兩隻白狐相依偎，慢飲烈酒，仰首數著天上的星星。
    它們與風瀾約定，在風瀾有能力保護它們生命安全的任何情形下，絕對不能與人族交手。
    數日相處下來，它們認定，一旦有異心，風瀾定會以淩厲的手段與閃電般的速度解決問題。
    人族統禦泰明世界以來，非其族類，無一不是僅維持著苟延殘喘的生存空間。
    後半夜。
    風瀾收起諸般法冊，掃過一眼慘死的屍體，心神微動，不禁看向天上幽暗的星辰。
    殺心，確實越來越重。
    偶爾，殺意如衝天而起的火焰，施展的神通無形中威力大增。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良久，風瀾的心緒緩緩平靜，修煉起師門正傳的道法風雪經。
    寅時末。
    六尾狐發出警戒聲。
    風瀾立即握住七星劍劍柄。
    陽燁睜著大眼睛，努努嘴。
    風瀾順著方向看去，過了一會兒，粗重的氣息傳來。
    那人，步履踉蹌，身子搖晃的厲害。
    風瀾看向陽燁。
    陽燁抿嘴道：“今夜，你的心境亂了。”
    風瀾坦然一笑，心想和尚還真是厲害，竟然讀懂我的眼神。
    風瀾打起精神，示意一人二狐，自己過去看看。
    “風師弟，對不起。”陽燁輕聲道，“我不應該責怪你。”
    風瀾微一沉默，身如鬼魅，飄向粗重聲傳來的方向。
    咳咳～。
    身受重傷的女子劇烈咳嗽起來。
    須臾，她身後緩緩浮現三個黑影。
    那三人，像是從黑暗虛空中走出來。
    風瀾大吃一驚。
    這種情形，他在家鄉烈焰城裏見到過。
    他們是什麽人？
    “碧遊，高貴的輪回殿長公主，死前享受三位美男子的特殊照顧，理應死而無憾。”
    中間的黑衣男子陰惻惻地說。
    左右兩邊的黑衣男子鬼笑起來。
    “輪回殿？”風瀾驚道，“魔教八宗之一的輪回殿？”
    風瀾本對魔教一派，一無所知。
    在泰鴻古城的曆練中，對魔教知道個大概全貎。
    既然是追蹤魔教女子，另三人應是正道門派的人，會是那一門派？
    風瀾正自忖度，忽聽得女子憤怒地說話。
    她快要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屠神殿的惡賊，聖教正在衝出流沙界的關鍵時刻，爾等便互相殘殺，聖主、聖母絕饒不了你們。”
    “屠神殿？”風瀾心驚肉跳，“果真是魔教八宗中最強一宗的屠神殿？”
    “蛇無頭不行，雁無頭不飛。
    數百年來，家師明說暗說，希望輪回殿主動做個榜樣，推舉家師為一統聖教的教主。
    隻可惜，你爹是個瞎子不說，還暗中蓄積力量，伺機反抗。
    哼哼，聖教主大位，你爹那張偽善的麵具下，早已是波濤洶湧，利欲熏心。”
    “你就是他付出的第一個代價。”
    第二個男子的聲音尖銳如貓叫。
    風瀾的心下已然透亮。
    沒想到，魔教內部的分裂，如此猛烈。
    那麽，魔教此次衝出流沙界，一定是為轉移內部矛盾。
    風瀾見那三個黑衣人在腰間摸索，是在解開腰帶。
    他迅即出擊，青雲劍輝籠罩三人。
    未料，中間那人打出個古怪的法寶，直接破開青雲劍輝。
    “七星劍？”
    三人倉惶逃走。
    風瀾萬萬沒有料到，此三人道行高過自己那麽多，偷襲間都未能得手。
    正自捉摸他們三人為什麽逃走時。
    六尾與七尾現身，已然明白。
    陽燁跟著出現，長誦佛吟，道：“無量壽佛，我佛慈悲。”
    “風師弟，我們不能再讓良家女子遭受欺辱。”陽燁上前查看，“她的傷太重了。”
    “你在想什麽？”陽燁見風瀾撿起地上的古怪法寶，不理重傷之人，大聲道，“救人要緊。”
    風瀾道：“我在想，先前受重傷的你與現在受重傷的女子，就這樣放在一起，究竟能不能看出那個是好人、那個是壞人？”
    “她是壞人？”
    陽燁立即走開些，警惕地四顧，仿佛在努力證明自己是個好人。
    “就像兩顆菩提果，那顆是高尚，那顆是卑賤？
    又如兩顆靈晶，那顆是高尚的，那顆是下`流的？”
    風瀾喃喃自語道。
    “風師弟，她是好人、還是壞人？救還是不救？”
    陽燁焦急地問。
    陽燁深深愧疚沒有能力救下慘遭殺害的人。
    有此機會，便想著做一善事，結一善果，消一惡業。
    風瀾很是明白，道：“師兄，救人，在佛家看來，是不是要分個好人與壞人？”
    “佛曰：一般眾生，萬物平等；慧賢畜生，一視同仁。”陽燁肅然道，“小僧修為尚淺，卻也明與知其間的道理。”
    “既然師兄已有主意，又何需問他人意見。”
    風瀾說時，取出一瓶丹藥，遞給陽燁。
    他繼續說：“此女子，所修法門極是古怪，身受重傷，體力不支，神識靈台卻清明的很。”
    “斷無可能。”陽燁肯定地搖搖頭，重複一句，“斷無可能。”
    “為什麽？”
    “師弟，依你所說的情形，惟有魔教八宗之一輪回殿的天道輪回經，修成之時，方有此般情形。”
    “哦？”
    “輪回殿，乃是一位得道高僧創立，曾是流沙界人族最重要的據點。
    然而，在那一段黑暗歲月中，九聖重新定義正與邪，輪回殿的傳承再也沒有走出流沙界，卻成了一統魔教的主宰者。”
    陽燁忽然長歎一聲，使勁搖搖頭。
    “萬年之下，輪回殿早已改頭換麵不知幾多遍，早已忘記創派始祖的遺囑，為惡人世間。”
    陽燁莫名的陷入惆悵，十分痛心。
    彌天宗與天龍殿的天藏佛祖有傳承關係，後來斷了。
    彌天宗一個年輕的傳人，竟然知曉輪回殿創派的大事。
    莫非，創立輪回殿的那位得道高僧，與天藏佛祖有著某種淵源？
    如此隱秘大事，九聖定鼎世界後，定會全力隱去。
    亦難怪天龍殿的傳承法統，皆源自釋龍佛祖一脈。
    風瀾仔細想透這些，道：“師兄，萬一這女子是輪回殿的重要人物，怎麽辦？”
    “斷無可能。”陽燁肯定道，“天道輪回經，隻傳那位得道高僧的血脈後人。試想，魔教此次卷土重來，怎麽會讓如此重要的人物落單？”
    “有道理。”風瀾不動聲色地點頭說，“師兄，那咱們先救人。此地危險，咱們需要尋一安全的地方。”
    陽燁重重點頭，臉露喜色，先給少女服下兩枚靈丹，再抱起跟著風瀾趕路。
    三人二狐尋覓到一處避風的雪洞，生起火。
    陽燁仔細照顧受傷的少女。
    風瀾不遠不近。
    少女確實一直是心中透亮，什麽都知道，明白風瀾一直提防著，傻傻的小和尚全無防備，時常又氣又笑。
    “師兄，你對天道輪回經，知道多少？”
    風瀾一直觀察少女的傷勢。
    已快到第四十九個時辰。
    他發現少女經絡中的一道氣息接近圓滿，會形成一個圓環。
    他趁陽燁不注意，出手製住少女頭頂的兩個穴位，阻止她完成那個圓環。
    “天道輪回經，乃是無上道法。”陽燁雙手拄著下巴，回想道，“隻怕要比掌天宗的掌天訣還要厲害些。”
    “天道輪回經，修煉初成時，人體內會形成一道輪回環。
    往後的修煉，便以輪回環為結界，在其上生根、開花、結果。
    說起來，其修煉情形與當今主流的修真法門，截然不同。”
    陽燁的眼睛逐漸濕潤，哽咽道：“彌天宗的彌天經，原也不差，卻在浩劫中隻傳下一小段殘篇。”
    “風師弟，我想像你一樣厲害，將來使我彌天一脈成為正道的光。”陽燁撇嘴欲哭地說，“你看我可以嗎？”
    “一定可以。”
    風瀾斬釘截鐵地說。
    少女輕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