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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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突現光芒,颯颯風聲、潺潺流水,遊於鼻尖的青草土香……五感從未如此靈動清晰。
張箏已通過出口,出現在了小戒山外。
她回頭望了眼小戒山,可惜了,還差點……
罷了,該去小隱山看看了。
張箏剛至小隱山所在地,便見眼前一片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當初高絕雲巔的山仞不見了蹤跡,仿佛被整個搬走,隻剩下空空的地麵,寸草不生。
暗自歎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一陣輕微的動靜突然自不遠處傳來。
她立刻催動隱息符,一動不動地蹲在粗壯樹幹後,悄悄展開神識朝著動靜發出的地方探去。
高高草叢中,一名女子拂開雜草,腳步沉重地走來。
曹冉!
熟悉的麵容險些叫張箏驚出聲來。
她身為魔修奸細,怎敢再次踏入萬玄門!
曹冉這些年似乎並沒有太大進步,修為隻漲了三層,在煉氣期十二層圓滿。
因著修為差距,她沒能發現張箏的神識窺視。
她穿著一襲萬玄門外門弟子青竹宗服,腰間佩戴著灰色儲物袋和已經碎裂的弟子令牌。
好似還是那個萬玄門的普通外門弟子,而非埋伏殺害同門的魔修奸細。
她走到小隱山前,望著荒蕪的空地,如同石頭般佇立了許久。
半晌,她拂過腰間儲物袋,一枚黑石令牌握在手中。
張箏可見她握得有多用力,手背青筋暴起,可她的雙目卻平靜無波,絲毫不露情緒。
“瞧吧,我來了。”
曹冉突然開口,麵色嘲弄。
她似是在說與自己聽的,又似說與無人聽的,“無緣見他最後一麵,又怪誰呢。”
黑石令牌於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將落地時,一道法術穿透令牌,碎裂幾瓣,砸落荒地,激起塵土飛揚。
曹冉神色凝重地看了會兒地上的令牌碎片,轉身離開,青竹裙擺蕩起漣漪。
詭異的大陣、不詳的黑氣、魔修猙獰的麵目……
種種畫麵飛速閃過,最後停滯在老婦人絕望的瞳孔中,哀嚎慘叫不絕於耳。
張箏心髒悶疼,眼睛泛起赤紅色。
曹冉……
魔修奸細……
她怎麽可以任由這害死了如此多無辜之人的惡人,滿手罪孽,餘生逍遙。
靈光化網,落地成牢。
曹冉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回擊,人已經被困在了靈牢中。
築基與練氣的差距就是如此,天地之別。
張箏解除隱息符,走到曹冉麵前。
她的眸色隱隱透著赤色,可見她對牢中人的深恨,“你為何潛入萬玄門?”
靈牢十分穩固,其上甚至流轉著耀目火光。
曹冉自知逃不過此劫,沉悶的麵色反而放得輕鬆。
“魔修潛入正道,你當為何?”
她不答反問。
不待張箏回答,曹冉不動聲色地毀去儲物袋,輕瞥了她一眼,似讚歎又似嘲諷,“沒想到啊,你居然活了下來……怎麽,既困住了我,還不快殺了,為同門報仇?”
張箏不為她所激,目光發狠,隻執拗問:“你為誰而來?”
“哈哈……”
曹冉突然仰天大笑,再看向她的神情變得無端詭異。
“我為誰而來?”
“你若是問今日,我自是為故人而來。”
她芊手纏繞上發尾,動作柔美嬌俏,嘲弄似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張箏,“你若是問從前……”
目光一淩,尖尖發尾直指向張箏。
“我自然是為你而來。”
被她詭異的目光直直盯著,張箏隻覺得心口莫名發慌,仿佛麵對著一塊黑布,黑布後是她最不想麵對的可怕事物。
別問了,不要問出口,快殺了她……
心聲試圖勸阻著她,不要去揭開黑布,不要麵對黑布之後的東西。
張箏聽見自己出口的聲音顫抖,“我有什麽值得你們圖謀?”
曹冉透過她強做鎮定的神色看穿了她內心的恐懼。
“是啊,你有什麽值得我圖謀?”
她自我嘲諷,麵容變得扭曲,嘶吼道:“你應該問你自己啊!”
她神色癲狂,死盯著張箏的目光充斥怨懟,黑紅的奇異圖騰從頸部生出,似蜿蜒的藤蔓蔓延至臉上,直鑽入瞳孔。
眼白幾乎被黑紅藤蔓覆蓋,仿佛染血一般。
“你想問什麽!你在躲什麽!”
“哈哈……我知道,我告訴你啊!”
曹冉修長白皙的手指顫抖著,指甲刮著皮肉,鮮血淋漓。
她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出漆黑瞳孔,直直刺向張箏。
“他們都是為你而死!為你而死!”
“為你那該死的——”
話還為說完,淒厲的嗓音戛然而止。
恐怖的黑紅藤蔓穿透身體,心髒、眉心……藤蔓破體而出,似活物般扭曲著,帶出鮮紅刺目的血液。
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地上很快成了一灘血池,曹冉猙獰淒厲的麵目徹底停滯,身體軟趴趴地耷拉著,猶如無骨之物。
張箏怔愣地站在原地,癡癡地看著地上不斷積蓄的鮮血,紅得刺眼,紅得錐心。
漫天血霧仿佛又一次出現在眼前,遮去她所有視線,隻剩一片血紅。
他們都是為你而死!
他們都是為我而死!
她嘴唇顫抖著翕闔,喃喃出聲。
他們明明素未謀麵,在那之前,她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漳水州的地方,有一個叫李四家鎮的城鎮。
可……他們卻全都因她而死……
這不該怪她的,張箏微弱的理智試圖說服她,試圖掌握上風,可卻節節落敗。
若不是因為她,魔修不會以他們作計;
若她沒毀了大陣,他們不會在一息內慘死;
若她……若她當初死在秘境,若魔修早就得到她身上他們想要之物……
張箏呆滯的眼睛流出絲絲鮮血,淌過臉頰,摔碎風中。
靈牢轟然潰散,化作精純的靈氣溢散。
曹冉的屍體寸寸湮滅,連同詭異藤蔓,以及地上一灘血池。
一切歸於虛無。
突然,一絲幾不可見的黑紅血線悠悠然自曹冉消失的地方鑽出,晃動著朝張箏遊去,猶如無物般鑽入張箏皮膚,探入經脈。
血線在經脈中遊走,一路抵達丹田,卻在即將進入丹田時一頓,似乎看到了讓它忌憚的東西,轉而搖頭擺尾地後退。
依附在經脈中,隱去存在。
張箏對此一無所知。
她的神智仿佛分裂成了兩派,互相爭鬥著,想要占據上風,將對方死死壓製。
頭疼,疼得厲害,像是要裂開一樣,心髒也疼,疼得喘不過氣。
“醒!”
一聲怒吼震耳欲聾。
理智瞬間占據上風,所有不好的雜念盡數退去,她弓著腰,指甲陷入肉裏,仿佛缺水的魚兒般大口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