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來國，西南邊陲，大江第一彎處。
    高山之間是河穀，河穀兩側是高山。
    這裏的天空，永遠是藍色，豔麗的藍色，讓人心情舒暢的藍色。
    村莊坐落在河穀之中，鄉間公路蜿蜒穿過一片大麥地。
    這裏土壤肥沃，氣候宜人，隻有春天和秋天。
    段旭開始了大麥地的新生活。
    村衛生員第一時間上門，隻為給返鄉遊子做健康檢查。
    “我不用，我在春申每年都自費體檢。”
    “喲，大城市來的，瞧不起農村免費的？”
    “做，不做就沒有農村免費醫保。”父親插了一句。
    “我害怕采血。”
    “大小夥子，怕什麽。拿帽子蓋著臉，你幫他按著胳膊。”
    衛生員幹淨利索采完血，登記了所有健康信息，圓滿完成保障村民健康的任務。
    親朋好友，隔壁鄰居們，相繼來過，嘮了家長裏短。
    表哥來到家中，看望段旭。
    寒暄完畢，表哥問道：
    “以後怎麽打算？”
    “沒想好，先做點零活。形勢好的話，搬到市裏，繼續做工藝品。”
    “我看不如你去考個建築工程師證，掛我的工程隊名下。”
    “這個，我怕不行吧，我沒學過建築專業。”
    “沒關係的，兩年工作經驗就可以考，你有文化，肯定能過。大專文憑都能考。”
    “我先了解一下情況吧。”
    “今年我接了幾個大活，在香巴拉西北修路，還有挖山洞的，那是大工程，咱們沒資質，幹不了。你要是有資質證，咱們一起就能幹這種大活。”
    母親自然是支持表哥。父親幹了一輩子的木匠，收入雖說不錯，卻也希望兒子有個更好的未來。
    段旭心裏五味雜陳，他倆一起長大，段旭學習好，姨媽嘴裏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表哥因此沒少挨揍。
    現在卻要給他打工，而且壓根不喜歡這個工作。
    確切的說，不喜歡所有被稱為工作的事情，藝術家都這麽認為。
    “我考慮一下吧。”
    “好的，想好了，隨時告訴我。兄弟好辦事。”
    段旭實在不知如何拒絕，先拖延一陣子。
    欺辱的活著，比勇敢的死去要現實。
    給自己留個後路也不差。
    ……
    段旭打算進山找些特別的，有藝術感的木材。
    父親不讓去，聽說村民看到很多飛機，在後山發生戰鬥，幾個火球從空中掉落，非常危險。
    段旭不在乎，執意要去。
    清晨，陽光順著河穀照進了大麥地，暖洋洋的，任何人都隻想拿個凳子，坐在房前曬曬太陽。
    段旭穿過一片農田，莊稼剛剛出頭，有小腿的一半高，放眼看去綠油油一片。
    他來到了一座光禿禿的山腳下，喀斯特地貌的山。
    這裏以前有個采石場，後來荒廢了，長滿了野草。
    今天采石場又有了生機，段旭好奇，拐了進去，看了一眼。
    入口邊上，堆滿了垃圾，還有各種排泄物，散發出惡心的氣味，成群的蠅蟲在眼前飛來飛去。
    空地上，搭了十幾間臨時窩棚，炊煙從木板縫隙中冒出。
    三個小孩，正在窩棚前玩耍，光著腳，皮膚黝黑，眼睛深陷。
    沒錯，這樣子不是本地的，多半來自中南半島的，來這裏討個生活。
    看到有人進來，小孩們，停止玩耍，警覺的看著來者。白眼球，黑瞳孔，直勾勾的看著，那種從來沒有見過外人的樣子，好奇中帶著絲絲的恐懼。
    村口的告示提醒著段旭，有任何偷渡者，立即上報政府。
    一個女人走出屋子，個子不高，身體纖瘦，手裏拿著炒菜的鏟子，站著門口，看著陌生人，眼神極度的不友好，就像牛群看到獅子時的樣子。
    段旭揮了揮手，說道：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走錯路了。”
    女人沒有回答，舉著鏟子，一動不動，注視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假如他有任何異樣的動作，她就會舍命保護她的一切。
    他心裏一驚，很快又恢複平靜。想必是對方聽不懂自己的語言，如果此時表現出任何危險行為，後果將會非常嚴重。
    段旭衝對方會心一笑，雙手合十，微微鞠了一個躬。門口的女人也向段旭深深鞠躬。
    段旭轉身大步離去，他想知道女人是否回去，但此時千萬不能回頭，這可能導致對方的猜疑，引來麻煩。
    他拿出手機，采石場三麵環山，沒有信號，又放回口袋。
    他很糾結，如若向政府報告了這些偷渡者，進入隔離點，或許能讓他們衣食無憂，以後還有返回家園的可能。
    然而，那孩子的眼神，令人過目不忘的眼神，單純中彌漫著不安的眼神，深深戳痛了段旭。他下定決心，不再打擾他們的生活。
    翻過這座山，後麵的山穀中是一片次生原始森林，這裏生長著種類繁多的樹木。這裏能找到想要的材料。
    沿著前人的足跡，在森林中尋找自己夢想中的寶貝，收獲不小。
    前方草叢中有個黑影，段旭好奇，手握砍柴刀，劈開一條路，走過去。
    段旭嚇了一大跳，原來是個人，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那人側身躺在草叢，身下墊了些幹草，身旁一個布袋。
    胸部微軟的收縮，有規律的收縮，麵部肌膚保留著一點血色，他活著。
    段旭很害怕，不敢靠近，大聲喊著，喂，朋友，你怎麽樣啊。醒醒啊。
    沒有動靜，又過了好一陣子。
    那人眼皮抖動了幾下，眼珠子在骨碌。他睜開了眼睛，微微裂開一個小縫。
    看到有人在身前，他雙腳往回縮了一下，想要翻身起來，卻又起不來。
    他雙手抱在胸前，表情尤顯緊張。
    “嗨，你怎麽樣，朋友。我是人，不是鬼。”段旭，邊說邊向他擺著手。
    那人沒有回答，段旭不知道對方是無力回答，還是聽不懂，但那人的表情依然很驚恐。
    段旭取出水壺，走過去，離他不到兩米，停下來，擰開壺蓋，伸手把水壺遞了過去。
    那人疑惑了一會，又看了看段旭，伸出手，夠過水壺，輕輕放到嘴巴，抿了一口，喉嚨動了幾下，片刻後，又喝了一口。
    水壺遞回來，那人緩慢坐起來，向段旭豎起了大拇指。
    段旭又給他幾塊餅幹，一個桔子。吃完，他氣色看起來好多了，這時才看清他的麵容，線條輪廓分明，肌膚白皙，沒有胡茬。相貌和本國人很像，但不是。
    段旭比劃著，要把他送回家，那人一直在搖頭，用手背對著段旭揮了揮，示意讓他離開。
    他的舉動有些奇怪，段旭轉身，走了幾步，邊走邊尋思，他肯定受傷了，又不想讓人知道，怕被遣返。如果自己走開，多半他將死在這裏。
    最後，無論如何還是決定至少把他送回采石場去。
    經過一番手語的交流，那人完全感受到段旭沒有惡意，不再拒絕他的幫助。
    他的小腿受了點傷，行動不便，段旭砍了兩根帶叉的樹枝，做了一副拐杖。
    山裏沒有信號，也沒有公路，靠兩條腿才能走出去。
    現在，兩個人隻有三條正常的腿，這注定是一段艱難的旅程。
    段旭攙扶著他，向山下緩緩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