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粉墨: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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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竺笛的笤帚不留情麵地掃向陶榕深時,將他趕出門時,羅錦嫻和薑韶也向竺奶奶告別。
    “請問,鎮上有喝杯咖啡或者休息的地方嗎?”羅錦嫻問。
    竺笛的目光,緊緊落在薑韶身上。
    雖然薑韶還戴著口罩,但竺笛追星那麽久,早就認了出來。
    偶像會來她家,這是做夢吧。
    她心心念念的女偶像會和“大豬蹄子”同時來她家,這太巧合了吧。
    她沒有要簽名,隻是呆愣的用手一指,“有個民宿,叫河美居。”
    她目送著黎簫母親,與陶榕深一起離開。
    “這位陶先生,可否移步河美居,說幾句話?”羅錦嫻聲音平和,氣質雍容。
    陶榕深是後到的,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眼前女人說話,透著不容置疑。
    他同意了。
    三人一起到了河美居。
    此時玫瑰姐正在前台,招呼一個遊客。她身後的牆壁上,貼著016年首屆席酒杯獨竹漂大賽之花樣竹漂照片。那是媒體抓拍的,赤水河上,女孩子高難度的動作,美麗的舞姿,吸引了三個人的視線。
    驚豔、癡迷,就是此時的陶榕深。
    他知道,起舞的竺笙最有魅力,卻沒見過她在竹上起舞的竺笙。隨手一指牆壁,自豪又帶著幾分遺憾的語氣說,“看,那就是我女朋友竺笙,大學談了三年的女朋友,是她姐姐誤會我了。”
    玫瑰姐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居然有人當著她的麵,打她最可愛的訪客——小黎的心上人的主意,不可容忍。她笑眯眯問:“幾位,住客棧嗎?”
    “不住,麻煩你幫我找個安靜的、適合聊天的包間,上一些……”羅錦嫻看到了玫瑰姐喝的蟲茶,醇香異常,“你這種茶。”
    “好咧。”玫瑰姐麻利地應了一聲,眼珠子滴溜溜轉,雖然問話的不是小白臉,但一路的也不是好人。“這是我們赤水特產蟲茶。喜歡的人非常喜歡,不喜歡的人,一口也喝不下。年產量一年也就兩三百斤,所以比較貴。”
    “不差錢。”薑韶非常霸氣地回了一句。
    “那好。”玫瑰姐帶著她們在一樓的公共空間坐下。赤水已經進入旅遊淡季,這空間也沒人,環境還算雅致。“你們請坐,我這就去泡茶。”
    三人落座後,薑韶幾乎迫不及待問:“你說你是竺笙的男朋友?可據我們所知,她交了……新朋友。”
    陶榕深打量薑韶,總覺得哪裏比較眼熟。事涉自己的情感,他也並不打算和不相幹的人交底。“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們?”
    薑韶摘下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了神仙美顏,美目流光,顧盼有神,“因為,這位夫人是——竺笙新朋友的母親。母親總有資格了解,自己的兒子結交了什麽人。”
    雕刻時光咖啡館的一幕,在眼前閃現。
    陶榕深還記得,黎簫當時戴的腕表是百達翡麗,那個牌子的腕表,和它的名字一樣昂貴。他就知道,竺笙攀了個高枝。
    再看羅錦嫻,雖然四十多歲,但與黎簫至少五分相似之處,尤其那雙瑞鳳眼。他謹慎地問,“您是,黎簫的母親?”
    羅錦嫻沒出聲,算是默認。
    陶榕深挺了下脊背,讓自己顯得更精神些,咳嗽一聲,他義正言辭,“黎夫人,就算您身份尊貴,也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搶別人的女朋友,而坐視不理。”
    這著實是一頂高帽子。
    羅錦嫻將近五十歲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指控。她正待說什麽,玫瑰姐先一步出聲了。“幾位請喝茶。”
    三小杯,放在三人麵前,玫瑰姐卻還不願走。雙手拿著托盤,垂在身前,眼睛覷著陶榕深,“幾位,我無意聽你們說話。但我們赤水的姑娘,被這青山綠水滋養,出去的個頂個漂亮,心氣還高。被男孩子追都是常有的事,有些人呢,追不到,就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我這裏,從前住過一個房客,小夥子帝都的,長得特別帥,個子特別高,快一米九了吧,就喜歡上了我們赤水的姑娘。放著帝都那麽好的條件不要,就要來赤水和姑娘一起支援家鄉,建設家鄉。嘖嘖,隻有這種人,才配做我們赤水的女婿。”
    言下之意,他陶榕深就不配。
    羅錦嫻琢磨著這些話,她說的帝都小夥子,該不是她兒子黎簫吧。
    大抵是話趕話,陶榕深感受到了羞辱,他豁然立起,高聲道:“赤水的姑娘是不錯,我也願意和女朋友一起建設。畢竟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羅錦嫻拾起茶盞,優雅地品了品,“老板,我們還有些話說,能麻煩你……”
    這是下了逐客令。
    玫瑰姐哼了一聲,甩袖子出去了。
    “陶先生,你說你是竺笙男朋友,為什麽她家人那麽……厭憎你?”羅錦嫻問地直接而坦蕩。
    陶榕深別過臉去,眼皮子跳跳,“黎夫人,我想您應該也能理解。畢業季,男女朋友總是麵臨一些分歧合矛盾。是去是留,是分是合。但竺笙是我初戀,我追了她一年,談了三年,怎麽能說分就分?她是氣我,戀著錦城繁華,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就算來赤水又能怎麽樣?”
    薑韶歎口氣,笑笑,“陶先生還真是癡情之人。”
    羅錦嫻半眯著眼,三句話透露一個人的性格。年少輕狂,以為愛情就是一切。
    她忽然對那個素未謀麵的女孩升起了一絲興趣,“剛剛我看外麵的海報,她站在竹子上,怎麽做到的?”
    羅錦嫻平日並不關注這些社交短視頻網站,盡管自己兒子吵嚷著要做自媒體內容導演,她隻是任由著他發展。她相信,自己碰過壁,才會對事物有真正的認知。知道進退,知道事可為和不可為。
    站在竹子上,這種能力吸引黎簫,羅錦嫻倒覺得很有可能。
    薑韶沒有和羅錦嫻提過這個。“陶先生,你知道嗎?”
    黎簫和竺笙到了河美居。
    “玫瑰姐?”
    玫瑰姐見人來了,從前台繞出來,將黎簫扯到一邊,手指朝裏麵指,壓低聲音,“你情敵來了,兩瓣嘴一合胡說八道,我給懟了兩句就被攆出來了……”
    黎簫雙手合十,心裏罵了陶榕深一百八十遍,“謝謝玫瑰姐,我去會會他。笙笙。”
    竺笙捏捏手指,那一刻有了一絲緊張。不過既然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夥伴的母親,到了她的家鄉,那就略盡地主之誼吧。
    包間的談話戛然而止,因為黎簫和竺笙走了進來。
    “媽,您過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黎簫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羅錦嫻身邊,眸中盛了些冷冽,更是無視了一旁的薑韶與陶榕深,“這麽大的驚喜,差點變成了驚嚇。給母親大人介紹一下,我最最好的朋友,以及合夥人——笙笙。”
    雖然心裏還憋著怨氣,但黎簫第一時間介紹了竺笙。
    “阿姨您好。”竺笙的問候簡短。
    羅錦嫻打量著竺笙。個子不高,人生得有靈性。五官組合在一起,讓人特別舒服,比海報上的還漂亮。那雙腿比例極好,看得出學舞對身形的塑造。難怪房間裏的兩個小夥子,對她態度都不一般。不過房間裏還有個女孩子。
    “黎簫,韶寶也是從帝都趕來,想給你慶生的。”
    母親宣布了某人的存在感,在薑韶的期許熱情中,黎簫拋過去一個怨怒的眼刀子。“是你的主意嗎?謝謝啊,這是我收過的最特別、最自以為是、糟糕透頂的禮物了。”
    不留情麵,火藥味濃厚。黎簫的二人世界被打擾,此時正滿肚子火氣呢。
    羅錦嫻趕緊轉移話題,“竺笙啊,我今天去了你家,希望沒給你們造成困擾。”她沒有停頓,轉而對黎簫,“是,媽媽不該學你們年輕人,搞什麽驚喜,讓壽星玩地不盡興了。可黎簫,你不能關機,不接電話啊。”
    “電話來的時候,黎簫正在開車。”竺笙解釋了一句。“手機上來顯是陌生號碼,我就幫著掛了。”
    黎簫:“……”
    掛的好,他的小姑娘段位很高啊。
    薑韶:“……”
    黎簫居然沒存她的號碼,她臉上辣的,“那微信語音呢?”
    薑韶的微信頭像是自己的自拍照,總不能也沒名字吧。
    “抱歉,我不追星,沒認出來。”竺笙避而不談名字,眼神純粹真誠,回答地直白爽朗。“這年頭,電信詐騙多,黎簫又說,開車不能分神,就關了。”
    所以歸根結底沒接到黎簫母親的電話,歸根結底還是怨前麵的兩通電話。
    房間裏有一息的安靜,插不上話、沒有存在感的陶榕深抓住了機會。“笙笙,你還好嗎?我這次來赤水,不打算走了。”
    竺笙抬眸,無波無瀾。“我過得很好,但與你無關。你想來哪想去哪,也都與我無關。但請以後不要去我家,不然下次就不是笤帚這麽簡單了。”
    兩個“無關”,幹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料想她不會那麽輕易原諒,可這樣涼薄的話,還是讓陶榕深的心,狠狠顫了下。他走過來,要去拉竺笙的衣袖,“笙笙,借一步說話。”
    黎簫一步擋在了竺笙麵前,大手揚起,“啪”地打在了陶榕深手上,“陶同學,對女孩子拉拉扯扯可不好,耍流氓啊?兩個月前,你不是還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怎麽,被踹了嗎?是天生健忘還是沒皮沒臉啊?”
    就是這麽刺激,每一個反問,都如同一個巴掌,狠狠掌摑陶榕深的臉。他忍著手掌上的疼痛,不理黎簫,隻向著竺笙:“笙笙,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做的不對的地方,是我自己沒想明白。但現在我明白了自己的心。四年同窗、三年熱戀,我不能割舍你,我知道你也有同感,我們重新開始吧。”
    竺笙微昂著下巴,不為所動。“陶榕深,你不要再說了,給自己、給過往留點尊嚴吧。”
    陶榕深眼睛紅了,臉部肌肉都略顯扭曲,“如果沒有你,我要尊嚴有何用?”
    房間裏尷尬的要滲出水來。
    眼看著談話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薑韶建議,“阿姨,光顧著說話,差點忘記了正題,今天是黎簫生日啊!我準備的蛋糕再不吃,怕是要化了。”
    生日蛋糕嗎?黎簫心裏想著,真是乏善可陳啊。他二十五周歲了,吃了多少次蛋糕。就算再好的奶油、巧克力、麵粉、水果,也還是蛋糕而已,況且還是要融化的。
    怎麽比得上笙笙送給他的,一生隻有一次的016年11月17的佛光岩日出,隻為他一個人跳的小天鵝舞,曆時一個月親手做的竹雕。
    人已散去。
    客棧的客房裏,隻剩下了黎簫和母親羅錦嫻,相對而坐。
    “你表哥羅戰,和我說起你,身邊有了女孩子。為了她,你不惜得罪黃大少。我們這樣的家庭,原是不懼黃家的,但這也不得不讓我好奇。連薑韶那樣的女孩都入不了你的眼,還有什麽人,會讓你動容。”羅錦嫻將事情的大概來龍去脈,鋪陳了幾句。
    黎簫走到了窗邊,看著熟悉的景色,赤水的夜晚,星星點點,燈火可親,因為這裏有了他的牽念,“所以,這個空降,到底是誰的主意?”
    “有那麽重要嗎?好,是薑韶邀請的我,但我想來看看,也是真的。”羅錦嫻如實道,“你對這個竺笙,是認真的嗎?哪怕她還有一段不太光彩的情感曆程。”
    黎簫驀然回頭,以無比堅定的語氣道:“誰的青春沒遇到過幾個渣男渣女啊?試錯過才知道什麽是最合適的。你也看到了,我喜歡的就是笙笙,也隻能是笙笙。目前我還沒追到,媽你不要再給我添亂了。”
    羅錦嫻:“……還有我的兒子,追不到的姑娘,這……”
    看著母親驚愕的樣子,黎簫被氣笑了,“你兒子比別人多個眼睛還是嘴巴?別說我,黃大少用一百萬砸笙笙,小姑娘都不為所動。我所依憑的,隻是一顆真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