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選擇在意料之中。
    步舜送給他用的電鋸其實不是什麽垃圾貨。
    那是步舜第二次十連抽取的時候抽出的名為電光火石的B級武器，來自於戰雙世界，是構造體和機械體才能使用的高性能兵裝。
    經過法奧斯學院內部的特殊裝置，步舜將其結構進行了納米化處理，然後轉交給了路明非使用。路明非也並沒有讓人失望，兩個月以來他的成長有目共睹，即使是在現實裏，步舜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
    由於身處“末日夢境”這種非現實的地方，路明非放的遠比在現實中更開，表現得也更為純粹。不過有點搞笑的是，以路明非的家庭環境，他的叔叔嬸嬸可以說根本沒有去理解他這個親人，現在反倒是步舜這個當老師的“外人”更加了解真實的路明非……
    就挺灰色幽默的。
    這樣的家人，無疑是很失敗的吧。
    步舜一邊心底想著，一邊在路明非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從他手裏接過方塊狀態的電鋸電光火石，隨後將特意留給他的那塊神名文字碎片和方塊放在了一起。
    路明非隨即看到，自己白發藍眸的熙曉老師頭頂忽然浮現出一圈血紅色的荊棘光環。那光環是如此的鮮紅，甚至給他一種仿佛有鮮血隨時會滴落下來的感覺。
    難以言喻的神聖感，夾雜著血腥與邪異撲麵而來，令人心底不由得產生強烈的敬畏。
    路明非臉上的笑容悄然收斂，怔怔地看著熙曉頭頂的這一圈光環，心中那個莫名的猜測越發的強烈……
    自己這位老師，到底是人類……還是惡魔？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有種……像‘神’一樣的感覺。」
    路明非深吸了口氣，把這個想法丟到腦後，看著頭頂光環的熙曉將那塊神名文字碎片以他無法理解的方式，融入到了他的電鋸之中。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放大！
    劇烈的痛苦從他胸口位置傳來，他隻看到一道紅色的光芒閃過，就感到一個正在跳動著的異物侵入了自己的心髒！
    “疼疼疼疼疼！！”
    雙手死死地捂住胸口，路明非咬緊牙關，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卻無法阻止痛呼從口中漏出。不同於怪物攻擊撕裂肉體的痛楚，現在他體會到的是一種有什麽正在與自己融合在一起的感覺，充斥著別樣的驚悚。
    “沒有麻藥，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在路明非一下變得無比幽怨的目光注視下，步舜收回彈出的食指，麵無表情。
    剛剛正是他把融合了神名文字碎片後的方塊彈進了路明非的胸口，構成電光火石結構的納米機械現在正在以路明非的心髒為起點，在他體內建立起一套新的循環係統。
    神名文字碎片的力量正以這些納米機械為載體，與路明非的精神結合在一起……哪怕他現在在副本裏麵的僅僅隻是他的意識！
    因為神名文字擁有貫穿真實與虛幻的本質！
    神能夠用自己的血賦予朗基努斯刺傷自己的普通長槍力量與詛咒，步舜借助自己在副本中的權限，全力以赴催動神名之力，在此刻賦予了路明非一個全新的名字……
    ——自我！
    足足過去了十來秒的時間，路明非隻感覺度秒如年，融合結束的時候他全身已經被汗水打濕，感覺之前吃的飯全部變成能量被消耗在了剛才的改造之中。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要“吃了飯再說”了。
    頭頂血紅色的光環消失，雖然還是麵無表情，但步舜的眼神卻顯得疲憊，顯然他的消耗要比看起來的更大。
    看到他少見的疲態，路明非也不禁感到些許的愧疚，覺得自己的任性給老師帶來了麻煩。
    路明非其實有的時候單純的有些過頭，別人對他好他就會一直念念不忘。
    熙曉這位老師對他的關心和照顧可以說是他有生以來所體驗之最，嚐慣了他人的無視和厭棄，他那裏拒絕得了這種甜美的糖衣？
    哪怕知道這裏隻是一個噩夢，他也依舊如飲甘霖地想要沉溺其中，為的就是這一種如同被“家人”關切、可以依賴他人的感覺。
    “這是未經過培育的力量，還很弱小，你要用自己的信念、或者他人的恐懼來使它成長。”
    步舜休息了一會，對同樣剛剛才緩過氣來的路明非說道，“你應該能夠感受到它的名字，也明白要怎麽使用它的能力了。”
    這其實和惡魔的變強是一個原理，惡魔會因為他人對這個名字的認知加深而變強，這一點通常表現為恐懼和信仰這種最直接的情感。
    被他以神名之力創造，並賦予了名字的專武也同樣如此。
    可以把它視作一隻寄生在路明非身上，以路明非為主體的惡魔，隻不過這隻惡魔沒有自我意識，就連最重要的名字本身也與路明非綁定在一起。
    “自我……之惡魔？”
    路明非喃喃著他從自己意識裏麵“看”到的那個名字，有些古怪道，“我還以為會叫電鋸什麽的……好奇怪的名字。”
    “因為我希望你能夠一直都是自己，而不會被他人的欲望擺弄。”步舜用著很平靜的語氣，說出了讓路明非眼神微微一愣的話。
    “你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不堪，相反，你的身上存在著某種你自己還不清楚的潛質，而這種潛質終究會讓你進入到其他人的眼中，想要讓你成為他們的力量。”
    “沒有力量，就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沒有堅定的自我，或許哪一天你甚至會變得不再是自己……”
    “我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確實是他對路明非最誠摯的期待。
    拋開係統的需求，步舜在以兩個不同的身份，在現實與副本中與他相處了這麽長的時間，已經實打實地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學生看待。
    路明非也回應了他的期待，現在他看中的是路明非這個人，而不是什麽“小魔鬼”、什麽“S級混血種”……他不希望自己的學生總是會被他人利用。
    路明非的命運之多舛，在此世為最，與其說是他是所謂的主角，不如說他的血統與過去，就注定了他會是一切風暴的中心。
    而擁有自我的人，或許能走出一條自己的道路。
    他平靜的話中真切的期盼傳遞到了路明非心中，路明非摸了摸自己已經修複完好的胸口，不禁道，“所以老師……你希望我永遠是‘自己’嗎？”
    “你是我的學生，我的契約者。”
    “別太小看自己啊，你不是已經殺死了那麽多惡魔了嗎？”
    步舜如此說道，聲音平淡卻充滿了力量，甚至再度給予了以前在現實裏活的軟弱可欺的衰仔勇氣。
    路明非用力地握緊了拳頭，有生以來，從未有一次如此堅定地抬起頭來，認真道：“老師……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但步舜隻是搖了搖頭，“老師幫助學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應該為自己而努力。”
    然後他在心裏說道：「命運的奴隸，如果自身沒有要擊破命運的信念，就會在‘過去’追上來的時候沉淪……」
    「就像，你的另一個同學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