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沒有再說些什麽，因為他覺得自己有些嘴笨，實在是說不出什麽感謝的話來。
    為什麽一個夢裏的人，會比所謂的‘現實’裏的人還要更加真實呢？
    「如果能在現實也能與老師相處就好了。」
    他如此不切實際地想到。
    也有種可能是他癔症嚴重，以至於幻想出了這麽一個關心自己、亦師亦父的存在，然後等哪天他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其實一直都被綁在固定床上，穿著精神病人的束縛衣。
    會對著一臉厭煩地探望他的叔叔嬸嬸還有路鳴澤大喊“我分不清啊！”，或許說不定他那兩個快十年都沒見過的爹媽總算會回來，然後對他抹點眼淚？
    這些紛亂的思緒，又在神名文字自我的力量下被收束統一。
    路明非心底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第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的存在。
    記憶與思維，是一個人存在的根本。
    如果一個人的記憶裏混入了其他的記憶，他此刻的自我就會被稀釋，極有可能變為完全不一樣的人。
    但是路明非此刻卻能把握到自身的意識的邊界，清楚地理解到自己是名為「路明非」的存在……有種今日方知我是我的感覺。
    人間清醒，不外如是？
    “試試新的力量吧。”步舜對路明非說道。
    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路明非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在心裏想象著按下開關。
    他的胸口發出一聲電鋸啟動的轟鳴聲，下一秒，銀色的鋸刃切開皮膚，從路明非的右臂中線上“生長”了出來。但電鋸的鋸刃並沒有染上他的鮮血，反而仿佛本就與他的手臂一體，令人充滿敬畏。
    路明非好奇地看著自己右臂上的鋸刃，心念一動，就令它飛速地旋轉了起來。他能感覺到電鋸似乎成為了自己的一部分，納米機械與血肉骨骼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甚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縈繞心頭……
    這就是，神名文字的力量？
    「好一個電鋸人！」
    步舜心中驚歎，意識到自己花了大力氣的嚐試還算成功。
    毫無疑問，路明非現在已經擁有了神名文字的力量，雖然相應的也會付出一部分的代價，但對比起收獲卻完全值得。
    他對路明非點了點頭，“具體如何，你可以慢慢去嚐試，但有一點你必須要注意。”
    “使用惡魔的力量，就必定要付出‘代價’。”
    因為惡魔是【末日】要素的衍生產物、神名之力墮化的一種可能，即使突破了神名文字無法被人類掌握的限製，這一根本屬性也不會被改變。
    此刻，路明非也體會到一種清晰的「感覺」……
    他能清楚地意識到，在啟用了這電鋸手臂的能力後，自己的體內的血液正在被“消耗”。也就是說，電鋸從原本隻需要更換高能電池就能持續使用，變成了要消耗他鮮血的限時武器，時間長了他甚至可能會出現貧血的狀況。
    咋一聽起來，像是純純的削弱。但路明非也能感覺到，在進入這種奇特的“電鋸人”狀態後，自己身體的抗擊打能力、恢複力、體力都有了相當大的提升。
    甚至肢體破損也能通過消耗血液來迅速地再生……這就像是他見過的那些惡魔才具備的能力了。
    雖然不是惡魔，但是擁有了惡魔一樣的能力？
    “那我這種狀態是不是應該被叫做惡魔人？”路明非齜著牙收回了手臂上的電鋸，好奇地來來回回摸著自己的小臂，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這下我變強了，應該也能更多地幫上老師你的忙了吧！”
    步舜伸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淡淡地說道：“嗯。”
    “今天的訓練就在戰鬥中進行，而且我有些事情要對你說。”
    ……
    ……
    二人一前一後地行走在荒山野嶺中，周圍能看到的隻有枯黃的植被。
    路明非苦著臉繞過地上盤成一團的死蛇，左手握著剛剛拿到的那把銀色手槍，眼神不住地飄向四周，像是一隻警惕的鼠婦。
    即使受限於夢境隻會發生在他睡下之後，他在這個末日噩夢裏也已經生活了兩個月左右，路明非在這段寶貴的經曆中最先學會的就是警惕。
    現代人安逸的生活已經大大減弱了人的警惕性，但死亡與痛楚將這種本能重新地從他的血脈中喚醒……
    雖然他並不是很想回憶這個過程。
    走了半路，路明非還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老師，今天我們要找的是什麽惡魔啊？”
    在夢境裏的生活是很簡單的，老師學生的日常，除此之外就是解決惡魔、解救人質……路明非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大開眼界，體會人間百態，也見識到了種種奇葩的惡魔，漲了姿勢。
    他很少見到自己的熙曉老師對哪件事非常慎重，似乎在這個男人麵前，這世上什麽都無所謂一樣。
    但今天，他竟然會對自己說“有些事情”？
    兩人外出時都是鬥篷加戰術衣的打扮，無論是子彈還是手雷都放在隨手都能取用的地方，路明非看過去也就隻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
    也不見他有什麽動作，那些阻擋在他路上的枝葉就自動地被擠開，像是一隻棕熊一樣自然而然地荒林中開辟著自己的道路。
    路明非有些憧憬熙曉老師這種行雲流水般的氣魄，又覺得讓他都覺得慎重的事情或許非常重要。
    難道今天要找的，是一隻強大到連老師也要嚴肅以待的惡魔？
    “……隻是有人要介紹給你認識而已。”步舜前進的腳步未停，“他是我給你準備的同伴。”
    聞言，路明非頓時滿頭問號。
    啥？老師什麽時候還有牽紅線的工作了？
    而且同伴是怎麽回事？老師又收了一個學生？？？
    不知為何，路明非心底生出些許不滿來，有種“明明是我先來的”感覺發生。
    但這種想法隻是一閃而過，他也不至於像是路鳴澤對待他那樣，覺得自己的地位被別人搶占了所以想要發脾氣……隻不過，他還是覺得以自己老師的性格，不像是會主動收徒的那種人。
    “他叫什麽名字？”對於自己未來可能的同伴，路明非撓了撓頭，“額……我就是覺得有點好奇……”
    ——所以來者，到底是什麽“高手”了？
    步舜替自己的學生醞釀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道：
    “他叫源稚女。”
    “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