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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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是誰?”
    “你為什麽有著和我一樣的臉?”
    “你為什麽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裏?你到底是誰?”
    “你說話啊!!”
    袁紓歇斯底裏,情緒失控了一般。
    蒲團上跪著的那位姑娘,一如既往沒有搭理她。姑娘朝佛祖磕了三個響頭,緩緩起身來到袁紓身邊,靜靜與袁紓對望。
    袁紓被這張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嘴唇張張合合,半天才吐出幾個字來:“你到底是誰?”
    姑娘臉上掠過淡淡的憂傷,“袁紓,我就是你啊...”
    袁紓連退幾步,“不可能...不可能的,這不可能...”
    姑娘步步緊逼,袁紓步步退後。
    直至退無可退——
    袁紓睜開雙眼,額間布滿汗珠。她驚恐地打量著四周環境,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
    剛剛不是在沙發上躺著嗎?她扶額粗喘著。
    顧辰安聽見動靜,走了進來,“袁紓,你怎麽了?”
    袁紓半天才緩過來,搖了搖頭。
    顧辰安輕輕抱住她,拍打著她的後背,安撫道:“出這麽多汗,做噩夢了?”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
    “嗯...” 袁紓很享受這個擁抱,“是你把我從沙發上抱過來的?”
    “我回來時,看見你在沙發上睡著了,就把你抱到床上,想讓你睡得舒服點。”
    “我是不是很重呀?”
    “不會,你很輕。”
    “你就忽悠我吧。”
    顧辰安鬆開她,一本正經地說:“真的,我對你從不說假話。”
    袁紓不禁一笑:“你怎麽這麽可愛,難道看不出我在開玩笑嗎?”
    可愛?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形容他。
    顧辰安垂眸淺笑:“我現在知道了。”
    忽然,袁紓想起來和爺爺有約,急切道:“爺爺呢?爺爺不是約我們吃茶嗎?我是不是睡過頭了?”
    顧辰安握住她的肩,安撫道:“爺爺剛醒,我們現在收拾收拾過去,來得及。”
    袁紓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顧辰安抽了張紙巾,為她擦拭著額間的汗珠。
    袁紓伸手想去握他的手,手舉到半空中,忽然就停住了。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她盯著手指微微一愣,“顧辰安,這是?”
    “戒指。”
    “結婚...戒指?!”
    “嗯,我們已經結婚,怎麽可以沒有戒指。”
    這是一枚玻璃種翡翠戒指,袁紓雖然不懂玉石,但這枚戒指清澈透明,沒有任何雜質瑕疵,也能猜到並不便宜。
    顧辰安隨即又遞來一個小木盒。
    袁紓淡淡一笑:“你怎麽這麽多精致的盒子,像藏寶盒一樣。”
    打開小木盒,裏麵放著一枚女款的玫瑰金戒指。
    袁紓將戒指拿出來,對比手上的翡翠戒指,它顯得更為精致一些。
    她更喜歡這枚玫瑰金戒指,因為它是對戒。另外一枚男款戒指,就戴在顧辰安的手上。
    袁紓把翡翠戒指摘下來,換上這枚玫瑰金對戒。然後將手掌攤開,舉到眼前仔細端詳。
    “顧辰安,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從綠竹寺回來的時候。”
    “綠竹寺??” 袁紓覺得不可思議,他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會和自己結婚?這也太神了吧!
    顧辰安握著她的手,拇指撫了撫那枚戒指,內心很是歡喜,他輕聲問道:“喜歡嗎?”
    “喜歡。” 袁紓回答地很果斷,不帶絲毫猶豫,她是真的喜歡。
    顧辰安暗暗鬆了口氣。
    對於愛情,他一如既往木訥。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可是沒關係,隻要這個人是袁紓,什麽都變得有意義了。
    忽然,袁紓掀開被子,跪坐在被子上,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大腿,好奇地問:“所以,你在綠竹寺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和我結婚了嗎?”
    顧辰安淺淺一笑:“是。”
    “為什麽?我們明明就一麵之緣,你怎麽確定我一定會答應你的求婚呢?”
    “大概...就是自信吧。”
    ......袁紓嫌棄之情溢於言表,自戀的家夥。
    顧辰安笑而不語,將手輕輕覆在她的手上,“走吧,陪爺爺吃茶。”
    “好~”
    湖心亭。
    顧老爺子在顧綿綿攙扶下,沿著石橋緩緩走進亭子。
    湖對岸的戲樓,百年風華,古色古香。
    戲樓三麵敞開,一麵留作後台,舞台台麵空間簡單,外延空間大。
    待顧老爺子落座。
    戲台之上,戲曲演員粉墨登場,今天唱得是《貴妃醉酒》
    戲曲演員一開腔,顧老爺子就被吸引住了。
    顧綿綿為顧老爺子沏了壺茶,然後自己也坐在邊上靜靜觀賞。
    顧家的孩子從小都跟著顧老爺子聽曲,所以並不會覺得枯燥。
    不一會兒,顧魏洺也來到湖心亭。他見顧老爺子聽戲聽得認真,沒有打擾,悄悄繞到顧綿綿身邊。
    “姐,大哥呢?還沒來嗎?”
    顧綿綿搖搖頭。
    “小洺,你來啦。”顧老爺子發現了顧魏洺。
    “爺爺,我剛到。見您聽曲兒聽得認真,就沒打擾您。”
    顧老爺子嗬嗬一笑:“快,桌上有你愛吃的提子,快吃。”
    顧魏洺點了點頭,從桌上的果盤裏摘下一小串提子,“爺爺,大哥大嫂還沒來嗎?”
    顧老爺子視線全在戲台上,隻見他擺了擺手,“不礙事,咱們聽戲。”
    戲台上,演出過半,顧辰安才牽著袁紓不緊不慢地走來。
    剛走進亭子,顧辰安先道歉:“爺爺,對不起,我剛剛去辦點事兒,來晚了。”
    袁紓莫名有些心虛,明明是她睡晚了。
    “不礙事。” 顧老爺子笑盈盈道:“在家中還習慣嗎?有沒有不周到的地方?” 後麵這句是問袁紓的。
    可袁紓一時沒反應過來,顧辰安便幫著應道:“很好”。
    袁紓這才反應過來,應聲道:“爺爺,我都挺好的。”
    “好,好,快坐,快坐。” 顧老爺子招呼著。
    顧辰安牽著袁紓坐在顧老爺子身旁。
    顧老爺子又開始專心聽戲,嘴裏還時不時跟著哼哼幾句。
    袁紓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池中的荷花不巧過了花期,隻剩下蓮蓬和凋謝後的杆子,還有數十尾錦鯉在水中遊來遊去。
    湖心亭離戲樓不過是三米距離,觀影位置極佳。
    戲樓的正上方,掛著一塊牌匾,書“百花樓”。
    袁紓細細一聽,側身湊到顧辰安身邊低聲道:“貴妃醉酒?”
    顧辰安點點頭,也有些意外,“你愛聽戲?”
    袁紓笑了笑:“我爺爺愛聽戲,我從小就跟著聽。”
    “你爺爺也愛聽戲嗎?” 顧老爺子這聽覺是真的好,明明聽著戲還能聽到旁人的對話。
    袁紓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我爺爺他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聽戲、寫字、畫畫。”
    顧老爺子哈哈一笑:“想不到你爺爺的興趣愛好,與我如此相似。如果有機會,一定邀請他老人家來家中賞畫聽戲。”
    袁紓點頭一笑,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被一個細尖的女聲打斷了。
    “爸,什麽事讓您這麽開心,大老遠就聽見您的笑聲。”
    袁紓循聲望去,一位穿著新式旗袍、嫵媚妖嬈的女人,腳踩細高跟正漫步走來。
    這位,應該就是顧辰安的繼母了。
    袁紓打量著邱燕玲,年近五十,風韻猶存,年輕時一定是眾多男人追求的對象。
    袁紓無意將顧爸爸想得如此庸俗,可又不得不這樣想。
    不然,顧爸爸為何在太太死去一個月,就迅速娶這個女人過門。
    邱燕玲的身後還跟著顧錦川,袁紓不由想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些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殿後的那位看著年輕,估計就是合歡說的顧懷恩。
    不知為何,看著他們三個人,有種一家三口的即視感。反而顧魏洺和他們站在一起,倒顯得突兀起來。
    袁紓犯嘀咕了,心想這大概是她的錯覺吧。
    顧老爺子臉色驟變,雅致全無。
    “爸,聽戲呢?”顧錦川坐下時看到顧魏洺也在,厲聲道:“小洺,你在這裏幹什麽?作業寫完了嗎?”
    顧魏洺怯怯道:“寫完了,我來陪爺爺聽戲。”
    “你一個十幾歲小孩聽什麽戲,瞎湊什麽熱鬧,給我回你自己屋去。”
    “怎麽,一來就擺架子給誰看呢?”顧老爺子怒斥道:“小洺是我叫來了,你有意見?”
    顧錦川訕訕一笑:“爸,瞧您說的,我這不是教育孩子呢嘛。”
    顧老爺子哼了一聲:“教育孩子,我看你是想教育我。”
    顧錦川嬉笑道:“這哪能啊,爸,您誤會我了。”
    對話間,顧懷恩終於找到機會喊了一聲“爺爺”。
    顧老爺子瞥了顧懷恩一眼,輕聲一應,“坐吧。”
    顧懷恩點頭,但他的注意力都在袁紓身上。
    邱燕玲也一樣,從走進亭子,視線就一直落在袁紓身上。
    他們一來,顧老爺子連聽戲的心情都沒有,“你們到底來幹什麽?”
    邱燕玲笑了笑:“爸,我和小叔聽說您在這兒吃茶,就想過來陪陪您老人家。懷恩也說很久沒見爺爺,就一起過來了。”
    “還真是稀奇,平時讓你們陪我吃茶,一個兩個都推脫。如今,竟主動說陪我吃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顧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眼前這些人,心裏那點兒心思,大家夥心知肚明。
    邱燕玲臉色微變,尬笑道:“爸,我們平時不都忙嗎?”她嫻熟的撫裙動作,扭扭捏捏坐下。
    顧老爺子冷哼了一聲,並不想搭理她。
    邱燕玲迅速轉移話題,視線落在袁紓身上,她問道:“你就是袁紓?”
    袁紓眉尾輕挑,來者不善啊!
    果不其然。
    邱燕玲又說道:“我查過你,你老家淮安,現在上海政府單位擔任翻譯師。你的爺爺已經退休,奶奶幾年前因病離世。你的父親是校長,母親是大學教授,我沒說錯吧?”
    袁紓眉頭緊鎖,身上汗毛都豎了起來。有種被扒光的感覺,她很不喜歡。
    她反問:“阿姨,既然你都調查的這麽清楚了,還需要我說什麽呢?”
    不知道是不是“阿姨”二字刺激到邱燕玲,她輕笑了一聲,“辰安,咱們家說到底也是江南大家。這嫁進來的姑娘,還是得謹慎挑選。雖然我隻是你的繼母,但是我也有這個責任和義務讓你娶個好女孩,不然以後我怎麽去見你的父親。”
    “江南大家又如何?我顧辰安,要娶什麽人,要和什麽人過一輩子,還輪不到別人來給我決定。”
    “顧辰安,你到底還有沒有把長輩...把顧家放在眼裏?”
    兩個人之間,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一觸即發。
    邱燕玲逐漸失態而不自知。
    她厲聲道:“顧辰安,你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媽?我是你父親明媒正娶,娶進顧家的,你憑什麽不尊重我?”
    顧辰安輕聲一笑:“您在顧家安穩度過了這麽多年,我難道還不尊重您嗎?” 隨即,他臉色驟變。
    ......邱燕玲驚覺背脊升起陣陣涼意。
    好好的一場茶會,就這樣被攪得一團亂。
    顧老爺子自然是無心吃茶,起身離開。
    大家也都紛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邱燕玲咬著後槽牙,顯然是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不是有顧錦川在一旁阻攔,她幾乎忘了自己是顧家兒媳的身份,沒有半點該有的儀態和教養。
    顧懷恩起身微微頷首,也一同離開了湖心亭。
    待人都走遠了。
    顧錦川起身叉著腰,故意壓低聲音:“小玲,你就不能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嗎?看不出來,顧辰安是在故意刺激你,故意讓你在爸麵前失態嗎?”
    “那我能怎麽辦嘛!” 邱燕玲在顧錦川麵前,竟變成一副小女人的模樣,聲音裏還帶著哭腔。
    顧錦川反倒手足無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