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青春感傷並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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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每天去公園的事就像煙草一樣,成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真央最近像是越來越黏著我了。雖然還是穿著連帽衛衣,但是看上去卻十分樸素。偶爾有在公園散步的人路過時就垂下眼簾,一直握著我的手。真央的手涼涼的,很舒服。
    某日,被說了可以來一起吃晚飯就好了,於是就去了真央家。真央做了我喜歡的牛肉燉湯。很好喝。夜也深了。她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鋪蓋也鋪好了。咽了口口水。最後還是決定回家去。回去的時候下起了小雨,於是折回去借了把傘。稍稍有些頭痛。
    除了見真央以外,沒有什麽要做的事,也沒什麽想做的事。
    就在前幾天,白天在外散步的時候,看到了小由依。
    看上去像是還沒找到掉了的東西,而且果然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看上去很可憐,所以請她去west&12539;ffee喝了一杯果汁。但是並不太開心的樣子。
    夏天終於快過去了,回過神來已經聽不到蟬鳴聲了。
    握著我的手,她一直笑著。很可愛。
    之後會怎麽樣之類的事並沒怎麽去想過,隻是她一直在畫著繪本,而我一直握著她的手。真不想夏天就這麽過去,若能就這樣一直繼續下去該多好。
    大概,我和她是幸福的。
    1
    於是,我像往常一樣離開家門,向公園走去。
    在秋千那,一如既往穿著連帽衛衣的真央正在給黑貓喂食。
    “呐,久瀨。”
    真央靠在手上拿著的斑點傘上,雙腳啪嗒啪嗒地搖晃著。
    “怎麽了?”
    “為什麽久瀨要這麽照顧我呢?”
    “為什麽要這麽說……”
    “那個,不會覺得,這樣很麻煩嗎?”
    黒貓終於吃完了,迅速地跑開,消失在草叢裏。
    “沒什麽,隻不過也沒別的什麽事做罷了。對了,隻是消磨時間罷了。就像對那隻貓一樣啊,並沒什麽特別的理由,但總覺得想喂它點吃的。所以啊,就安心地陪著我吧。”
    “……那,請牽住我的手。”
    真央悄悄地伸出手。我默默地把手握了上去。手汗一下子湧了出來。
    但是我們當然不會就這樣幹脆地抽回手颯爽地說再見。
    卻也不是說不出話的尷尬氣氛。隻是和往常一樣。
    然後,和往常一般就這樣繼續消磨一小時,但是,今天與以往的樣子稍有不同。
    “……那個,也是啊。”
    真央突然嘟囔了一聲。因為很安靜,即使是那麽小聲也聽得很清楚。
    “我啊,從明天開始,那個,就要去學校了。”
    專修學校與大學不同,是二年製,所以長假似乎比較短。隻是,對她來說問題並不在這裏,而是她到底能不能去學校。
    但是,從在我老家睡著了,早上的郵件到現在也還在繼續來看,肯定沒有問題的。雖然多少還有些不安,但和之前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兼職也已經辭掉了。因為不得不專心上學了。”
    “有從雙親那邊收到生活費嗎?”
    “……如果好好去學校的話,會給我匯的。”
    真央憂鬱地蕩著秋千。發出了沒出息的聲音。
    “我,可以好好地努力嗎?”
    我也不能說這個問題好歹去向好好取得了學分的好學生問啊這樣的話。
    不要急,一步步地向前進吧,以不會努力過頭的程度好好努力吧,不行的話逃跑也可以,人生啊總會有辦法的,之類的自我開導的發言在腦海裏飄過。但是,
    “……去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從嘴裏說出來的,是這種消極的鼓勵……
    “……總會,有辦法的是嗎?”
    “……大概。”
    雖然我很想就這麽斷言,但是我稍稍有些做不到。
    兩人就這樣不發一言悠哉地消磨著時間,直到日期變更,才緩緩起身,悄悄地告別。我真是個相當沒出息的男人。
    一邊看著漆黑夜幕上浮現的點點星光一邊點了根煙。
    一邊吐氣一邊心不在焉地思考著的果然還是真央的事情。
    我什麽能做的事都沒有嗎,我就不能為她稍稍消除一點不安嗎?
    我覺得若是現在的我,無論什麽都做得到。如果有必要的話學分也可以全部獲得,兼職也可以去做。
    但是現在的問題並不在那裏。最重要的當是她能好好地去學校,交上朋友,找到除了我的身邊以外的棲身之所。我絕不能過去胡攪蠻纏。
    什麽啊,歸根結底,我還是什麽都做不到嗎……
    突然停下腳步,從一片混沌的腦袋裏浮現出了一個答案。
    之後不知多少次堂堂正正地反複思考反複思考,得出了一個結論。
    啊,對了。
    去跟蹤她吧。
    *
    射程為15米,在遮蔽物多的地形或是人群中會靠近一點。
    將臉深深地藏在鴨舌帽下,潛伏在破舊公寓的陰影裏等待真央出現。
    因為久違地早起了的緣故感到十分困倦。打了個哈欠,確認了下早上的郵件。
    不一會兒,淡橙色的窗簾被拉開了。為了節約而沒有開燈。
    “………………”
    我很清楚地知道,跟蹤他人是犯罪行為。要被判處六個月以下的有期徒刑以及五十萬日元以下的罰款。存款什麽的當然是0,也沒打算去吃半年的健康的夥食。但是,她也曾說過。隻要不暴露就不算犯罪。
    激起我這麽做的,老實說一定是責任感沒錯。就算找遍全世界,知道她的痛苦的,也隻有我一人了吧,要我選擇無視這個情況什麽都不做,將會產生極大的罪惡感。在這比不去學校還要沉重不知幾百倍的重壓下,我不情不願地決定了要去跟蹤她。
    因為有這樣地原委,我觀察著在窗簾背後的她那穿著內衣的模樣。
    ………………哦!白色的。純白的!
    ……呼。真是不小心,這樣不就會被危險的人給偷窺到了嗎。真危險。下次見麵的時候不委婉地轉達給她可不行。嗯。
    八點二十分,真央打開吱呀叫著的大門,走出家來。並沒穿著平時看到的那件連帽衛衣,而是很常見的,簡單的牛仔褲和襯衫。這就是她原本的樣子吧。
    真央並沒注意到在電線杆後藏起來的跟蹤狂,走下樓梯,開始向外走去。
    我空了一段距離,慢吞吞地尾隨其後。用真央親傳的躡手躡腳的跟蹤方法。
    就這樣走了數分鍾,說到底我到底是為什麽會染指這種卑劣的犯罪行為呢?答案是很明確的,是為了看到她平安無事地到達學校。是為了從這期間可能會遇到的各種障礙,比如說受到混混們地糾纏,或是橫衝直撞的卡車之類各式各樣的危機中將她拯救出來,所以我就這樣一邊感到心痛一邊不得已繼續監視著她。
    但是這個世界意外地平平無奇,混混們不會在這樣的早晨早起,卡車司機也會注意安全駕駛。這是好事。是特別好的事,但是,我的心中卻有少許不滿。
    如果有能簡單地明白是敵人的巨惡出現在眼前就好了。
    到達了最近的車站,乘上了比平時還要擁擠的車內,為了不跟丟上了同一輛車。活用之前的反省,兩隻手都抓住了吊環。
    過了幾站,真央下到站台上,穿過檢票口,繼續走著。
    話說回來,電線杆真細啊。這樣的話就算藏在後麵也會暴露吧。真央也說明過,過分依賴於藏在電線杆後麵是愚蠢透頂的行為。緊貼著電線杆的行為反而會更引人注目,把想要隱瞞的事暴露出來不就毫無意義了嗎?那麽,該怎麽辦呢?
    真央突然不經意地回了下頭。
    “………………”
    “………………?”
    緊張感在全身疾走。欲隱一木必將藏之於林,堂堂正正地走吧。就像沒人會對毫無變化的路邊石子感興趣一樣,也沒人會去仔細觀察一個路人甲。
    她看了看表,確認了一下時間,又繼續向下開始走了。
    深吐一口氣,我也繼續尾隨在她身後。將視線看向了腳上的運動鞋。
    沒問題,沒有暴露。
    是啊,隻要沒暴露就不算犯罪。
    隻要沒暴露────
    “嘿,直樹。你在這兒幹啥啊。”
    突如其來的叫聲讓我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最近的電線杆,頭狠狠地撞了上去。額頭好痛。腦袋的情況不太好。大概腦袋也轉不太過來吧。在那的是櫻井和遙。
    ……在跟蹤途中被熟人碰到了到底該擺出怎樣的表情比較好呢。
    總之先笑一下。
    “呀、呀。真巧啊,最近還好嗎?雖然我這邊感覺一般般。說起來今天天氣真好啊,抬頭看看真是像五月的湖泊一樣澄澈的晴天啊……什麽的雖然看不見,但果然就是那樣啊。啊,兩個人牽著手,難不成是在約會?”
    “嗯,接下來要去買東西。直樹呢?”
    遙浮現出一副一無所知的無垢的笑容向我問
    小說
    道。
    我在做什麽呢?……到底是在做什麽呢,真的。
    被第三者說了以後才注意到。難不成,我是個超級大笨蛋。
    但是,事到如今再叫我罷手也不可能。至少也要目送她走到入口。
    “散、散步啊。總覺得心情挺好的。”
    “是嘛。看你貓著腰躡手躡腳的奇怪的走路姿勢挺在意的。”
    “……咳,我習慣輕手輕腳地走路來著。”
    “嘿~”
    遙像是佩服地附和道。難不成這家夥是在注意到的基礎上繼續煽風點火。若是這樣我不就成了史上罕見的笨蛋了嗎。不,隻不過是個憧憬著女仆的蠢蛋是不可能看穿我完美的跟蹤行為的。
    “我啊,現在稍微有點急來著。”
    “是指去散步嗎?不用那麽急啦。”
    “不是,所以就是那個。”
    “…………?”
    了解了,就聽你的吧。
    “那之後怎樣了,差不多懷孕了吧?”
    “哈哈,去死。”
    櫻井爽朗地說道。
    “哎呀,說起來真是幸福到極點了。果然不互相尊重對方的事是不行的啊。”
    “……切。”
    剛剛的咂嘴絕對不是在發泄情緒,隻是單純的無意識的自然地發出地聲音,絕對不是在嫉妒。
    “對了,你知道嗎。桃花學姐,好像有男朋友了。說是比她大三歲。”
    “……啊,是嘛。”
    “怎麽了,沒興趣嗎?”
    已經知道了啊。
    “說起來,你那邊怎麽樣了。”
    “我?”
    “真央啊。看你這反應,是還有在見麵對吧?”
    “那個啊……”
    對這個問題不禁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就連自己也覺得十分驚訝,為什麽我什麽都說不出來。
    不對,我隻是不想說。不想對任何人說。明明心裏有一籮筐可以說的事。
    明明若是有問題需要商談對象的話,櫻井和遙想必是會陪著我的。
    和真央之間的關係是應該由自己來解決的問題嗎?或許如此,但是,又覺得並不是這樣。
    在這兩人麵前,我認識到,我和真央的關係隻能由我們自己來解決。
    但是不可思議的是──我並不想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被破壞。
    “……什麽都沒有。”
    “什麽啊,真無聊。”
    那樣的事,隻是想想就覺得很討厭。
    看了眼表,馬上就要九點了。不好,差不多要開始上課了。
    四處望去,已經看不見真央的身影了。
    “抱歉。真的有事。回見。”
    我甩下話,從那兒離開了,背後傳來了他們二人的聲音。回過頭去瞥了眼,兩人要好地牽著手。那看起來和我與真央之間地並不一樣。雖然都是依偎在一起,但有什麽並不一樣。轉過身來,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
    想找也無從下手。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轉也隻是在浪費時間。冷靜下來,隻要查查這附近的專修學校就可以了。在距離這隻要步行三分鍾的地方有一個學校。
    話說回來,都來到這兒了,大概已經沒問題了吧。在這個場所和時間的話肯定趕得上上課吧。肯定不會有問題的不會有錯 。
    懷抱著這不知是期待還是願望的胡亂的臆測走過學校旁邊。
    隻是路過而已。應該隻是那樣而已,但是。
    她在玻璃門前呆呆地站著。
    “…………”
    她像是很煩惱的樣子。對該怎樣打開門而感到為難。
    低著頭僵在那一動不動,隻有時間在不停流逝。
    不一會,到九點了。她就這麽低著頭,背對著學校逃走了。
    從始至終看完了這些的我,就像是自己遇上了這情況一樣感到了窒息。
    就像是吸了一口充滿著汽車尾氣的空氣的感覺。
    *
    那天晚上,我果然還是去了公園。
    而且,比以往還要早上十分鍾。在那之後也沒能說上話,就這麽坐立不安地過了一整天。心情煩躁的話隻要抽根煙就能平複心情,但是真央並不喜歡聞香煙的味道。
    稍稍等了一會兒,在十點整的時候真央來到了公園。在長椅邊上坐了下來,而後開始給黑貓喂食,並撫弄著貓咪。看上去並不像是有受到動搖的樣子反而更令人感到難受。
    “哎呀,果然學校真是個好地方啊!”
    真央看著貓咪,用開朗的語調說道。
    “上課很順利,也交了很多朋友。從今以後,我的人生肯定會就這樣向好的方向轉變吧!”
    “…………”
    “啊,但、但是,還是稍微有點點不安,之後也想要久瀨能陪在我身邊,這個,就是說,那個……”
    “……不要逞強,也可以哦。”
    “…………對不起。我完全做不到。”
    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無精打采地低下頭去,輕聲嘟噥著。
    不想看她擺出這副姿態的話,或許隻要再說些鼓勵的話就好了。
    但是,現在的我做不到。
    在直視了她心中的矛盾以後,還要再說些寬慰人的話,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
    那麽,是批評她比較好嗎?但她已經足夠努力了不是嗎?
    我該說些什麽好呢?
    我就沒什麽能為她做的嗎?
    “……久瀨,我從今以後該怎麽辦才好。兼職也辭了,學校也去不了……我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對自己,我也有這樣的煩惱。沒有去兼職,也沒有去學校。我和她,雖有不同,但卻處在一個相似的情況。
    所以,我覺得我像是格外地能理解她的感受。
    “………………”
    但是,若是那麽簡單就能解決的問題的話,我早就已經解決了吧。實際上,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到底該怎樣才好,於是就這樣過著無趣的每一天,也就是說,果然我還是什麽都不明白。
    就算是去問鏡子,也隻會返回同樣的問題,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我一無所有。她也是一無……
    不,她這不是有嗎。與我不同,她有想要做的事。
    “…………繪本。”
    “欸?”
    “是繪本啊,有在畫吧。已經完成了嗎?”
    是啊。她應該有一個即使是雙親強烈反對以致半斷絕親子關係狀態都還在追求的夢想。一個成為繪本作家的美妙的夢想。是自己找到歸宿。
    “……最後,怎麽都畫不出來了。”
    “那麽就去畫吧。”
    “但是。”
    “聽好了,追逐夢想的人是很耀眼的。而耀眼的人無論怎樣都會有辦法的。”
    這是希望。也是願望。
    冷靜地想想,這隻是單純的虛偽的逃避罷了。
    即使如此,無論是什麽都好,她需要有個什麽來作為心靈支撐。
    為了不去想過於遙遠的未來,而需要一個明亮到眩目的閃閃發光的什麽來彌補內心的空缺。
    “……做不到。不論是畫繪本,還是堅持夢想,我都做不到。”
    比起我,她一直更清醒地看著現實。夢想什麽的,隻不過是不知誰說的謊言罷了。
    這種事我也是知道的。超自然和末日論,全都隻是個彌天大謊。
    但是,這兩者應該是不一樣的。若是夢想,那不應該是能靠自己一點點去實現的嗎。
    不去做的話,就不會得到回報不是嗎。把那隻當作是個夢全給忘了,不會覺得太讓人失落了嗎。
    “那種事不去做怎麽知道。說不定就這麽獲取獎項,發表處女作,全部都順利地進行下去也不一定。”
    “你是認真的嗎?明明一次都沒讀過我的繪本?”
    她用強硬的口吻說著。眼眶裏盈滿了淚水。
    從她的表情上可以知道,這種渺小的夢想無法成為對她的寬慰。
    “…………對不起。”
    “不……久瀨什麽錯都沒有。”
    “……果然,什麽辦法都沒有嗎。”
    “……或許是這樣。”
    夜間的沉默重重地壓在身上。是空氣太稀薄了嗎,這溫熱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總覺得,那些看不見的明天、後天、將來以及黑暗,環繞在我們的周圍。混在透明的空氣裏,一點點地侵蝕著我們。對這些,我無計可施,隻能聽之任之。
    眼前一片通透。盡管如此,還是說出了那些淺薄的話。身上黏糊糊得,直覺得很不舒服。
    “……呐,久瀨。”
    真央靠在我肩膀上,直直地窺視著我地眼睛。
    如水晶般澄澈地瞳孔,如倒映在水麵上的明月一般搖晃不定。
    “我啊,很喜歡久瀨。最喜歡了。”
    那句話,像是拚命地說給自己聽一般。
    “久瀨呢,討厭我嗎?”
    “不討厭。”
    並不是謊言。
    “那麽,喜歡嗎?”
    “喜歡。”
    這並
    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