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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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場景一換,這是哪裏啊?
蕭伯染並沒有帶她回招搖山,而是來到了一個黑黢黢的山洞前。
天還未黑,可見山洞四周水草豐茂,但洞內卻沒有一點亮光,散發出陣陣寒意。
樂無憂下意識向後躲了一躲,道:“怎麽來這兒了。我還想早日回去,將萬民書給阿姊送去。”
“曆劫後,他們定會好好睡上一覺,也算是聚攏一下許久未回歸的神識。你若此時回去你阿姊阿弟他們定還在睡著。此地是我之前遊曆時,偶然看見的,正好在附近,便想著帶你來看看。”說罷便扯著她往洞內走去。
瞧著她有些猶豫,蕭伯染駐足,正色道:“你信我嗎?”
樂無憂微微皺眉,心裏暗道,這不過才幾日情分,又是對家之子,蕭伯染啊,真是委實談不上信任。
但又不忍說穿,隻猶豫片刻便點了點頭。
可就是那上下微動的頭顱卻好似開啟蕭伯染笑容的機關一般,瞬間竟笑顏如花。
樂無憂對光亮甚是敏感,即便是黑夜也從不熄了燭火。那洞裏於她除了能睜開眼外,就如同浸在墨汁裏一般,黑暗的恐懼驚得她每一根汗毛都不停地發抖。
她仔細地,放大著周遭的聲音。
咚,咚,咚
她聽見了蕭伯染的心跳聲。
按理來說仙人的心跳早已因百年閱曆而趨於平淡,而他的心跳,有些激動,有些興奮。
咚咚咚
怎麽會這麽快,這麽嘈雜?
樂無憂隨後便意識到,她不止聽見了他的,她還聽見了她自己的心跳。
那心跳得,比之蕭伯染,更甚。
不不不,她一定是因為害怕。才不會是心動呢。
樂無憂不停地暗示自己。
當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如擂鼓的心跳時,全然沒注意到周圍細碎的聲音。
蕭伯染輕輕扯住她,低聲道:“要開始了。”
隻聽他打了個響指,一瞬間,點點如星子浮現在麵前,山洞頓時亮了起來。
樂無憂發現,自己已處在一片“星空”之下。那光點如滿天繁星,流動著,閃爍著,層層疊疊,遠遠望去,好似凡間那萬家燈火。
蕭伯染手指輕揮,那一顆顆星子就如受到了指引一般,紛紛向無憂圍繞過來,停於肩上,指尖。
樂無憂以為,那不過是螢火蟲,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是。“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便是我們雲郕仙界的秘密,我也是偶然一次發現的。它們看似是螢火蟲,但其實不是。或者說他們不過是散落的靈柱碎片,以靈力為食,受靈力吸引。”
說罷,蕭伯染手腕輕轉,就見那些“星子”皆向前靠攏,亮光所及處一道石柱立在那,經他靈力催動,上麵隱隱有靈力波動的痕跡。
蕭伯染接著道:“你也知這凡間之上有天九重,而我們仙界不過是神君們創造出來庇護凡人的。遂隻堪堪立於那一重天之下,甚難飛升。而神界之所以可以掌控人間,無非是依靠靈柱,三千凡世便有三千靈柱,這便是我們雲郕一界的那根靈柱。”
樂無憂曾在雲郕的仙籍史冊中聽說過這樣的一個存在,原本並無仙界,神君們靠每一凡世的靈柱去了解那一方凡事。那靈柱也如根基一般,支撐四方九重共計三十三天。
但後因人妖兩界紛繁不休,神界不便親自插手。
天帝長離上神不忍,以上神血珠為引,踏遍三千凡世,度三千德行之士,建三千仙界以護佑一方凡世。
這才有了雲郕仙界。
“那若沒有靈柱會怎樣?”
“不知道,但我想凡人修道幾世方能成仙,而仙界之人也鮮有人能飛升成神,也許就是因為它吧。就像登塔一樣,每一層都有自己的關口。若是它斷了,也許天崩地裂,天不再有九重,飛升一事再無瓶頸。畢竟,到底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不過無憂,這也許是眼下我能帶你看到的最美的景色。”
樂無憂突然想起,不知是某次宴會間,她曾纏著元陽君講那凡間美景。
聽聞那絢麗多彩的煙花,百花爭豔的山林,不禁感慨她那不爭氣的雙眼,看不見那諸多絢麗,隻能辨別出明暗。可因雲郕的仙君太少,那空中星宿本就不多,就連那繁星點點的景致也不曾見過。她是多想見一下啊。
沒想到,他竟然記得。並且一直遊離凡間,幫她找尋。
若說心裏沒有波動那是騙人,樂無憂抬手輕輕摸著那光華流動的通天神柱,手指追著上麵流動的光。
忽地一痛,一個不小心,指腹竟被石柱上粗糙的棱角劃破了一個小口。
“有沒有怎麽樣?”蕭伯染忙握住查看。
“沒事的,小傷。”
還未來得及抽手,隻見一道光從石柱上射出,籠罩在二人身上。隨即光滅,人便也消失不見了。
樂無憂出現在了一處戰場上
她還未來得及看清周遭事物,一麵目猙獰的狼妖便向她襲來。那揮舞著的大刀夾帶著刀風落下,可以說是絲毫沒有給她留有招架的時間。
正當她隻得下意識抱頭,以為命喪此處的時候。那刀隻是穿過她,劈在她身後一青衣仙者的身上。一時間血跡四濺,卻沒沾染她身上半分,穿過她的身體濺落在腳下的砂石上。
雖無恙,卻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這應是誤闖入了幻境之中。
她環顧四周,發現身邊都是正在戰鬥的仙族和妖族,她抬眼看見前方水麵之上黑黢黢的,她沒見過。
但扭頭便看見了一處她熟悉的山川——望泱川。
這是墟水,百年前的墟水。
她心裏一麻,喃喃道:“父君母妃。”
她踉蹌地向記憶裏的仙族陣地跑去。
她從未見過他們,就連畫像都不曾留上一幅。而今天,她就要見到他們了嗎?
她無暇顧及其他,甚至都沒有去躲周圍戰鬥著的人們,徑直穿過,飛奔而去。
遠遠地,便瞧見軍帳林立卻沒什麽人,隻一頂帳篷發著灰暗的光,門口徘徊著焦急的人。
那是年輕一些的樂雲。
帳中時不時傳來女子的痛呼聲,那應是她的母妃。
她多想就這樣掀開帳簾,衝進去,看看她的母妃。但她站在那兒,腳卻怎麽也挪不動半步。
一和樂雲穿著相同的仙族人急急而來,身上斑斕似是血跡,邊走邊低呼道:“樂雲,主君讓你帶著外姓仙家和君妃退回去。”
“怎麽樣了?談判失敗了?”樂雲急道。
“是,妖皇不知從哪得了個神族法器,不肯退讓。主君已經準備同妖皇在墟水之上決一雌雄了。”
“那便打啊!退什麽!”
“那法器過於霸道,可吞生魂,主君也是怕有個萬一,他不想讓整個雲郕仙界同他們妖族陪葬。”
“那我們一起。”說著,樂雲就打算衝出去。
被那仙君一把攔住:“樂雲,不行。主君讓你護住雲郕眾仙,護住君妃,你是想抗命嗎?”
“大哥,我是主君的護衛,自是主君在哪兒我便要在哪兒的。如今讓我一人苟且偷生,我做不到。”說這樂雲五大三粗的漢子竟嗚嗚哭了起來。
樂無憂聽這稱謂突然意識到,這便是當時父君身側赫赫有名的四大護法濤曜崖雲之中的樂濤。
“你走了,小主君怎麽辦?君妃怎麽辦?你的孩子怎麽辦?”見樂雲不語又接著道:“你先帶著大家退到安全地界,等我們回來。主君也說了隻是怕萬一。我們四兄弟都是主君護衛親如手足,你年紀又最小,卻是我們兄弟幾個唯一一個有子嗣的。所以這照料君妃和小主公的責任自是非你莫屬。樂雲,你莫要認為這是什麽簡單差事,任務艱巨,速速執行。”
“可是。”樂雲還想說些什麽,便被帳內一女子的怒喊聲打斷:“樂雲莫要多言,你先帶眾仙家撤退。樂濤,告訴樂舟行,我不退,我要留在這!等他回來!讓他活著回來!”
“可是君妃。”樂濤還想說些什麽。
隻聽帳內聲音降了下來,帶著隱忍的痛苦的聲音:“樂家人都在這兒,我絕對不退!我們在這兒等他回來!順便幫我告訴他,若他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們便共赴鴻蒙,一家三口,團聚虛無!”
那話裏的決絕不容反駁。
樂無憂兩行清淚流下,她雖常聽別人談及父母之間是如何的情深義重,但此刻親身經曆卻還是止不住眼中的淚水。
眼前景象一轉,她竟不自覺跟上了樂濤的步伐,向墟水之上的主戰場跑去。
她突然想起,按叔父之前所言,父君怕是一會便要殞命墟水之上了。
心裏默念著,來得及,一定要來的及。
幸好,她來得及。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父君,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黑色墟水之上,他持槍而立,身後站著兩個護衛,麵對對麵的千軍萬馬,不露絲毫畏懼之意,眸色鎮定。
見樂濤歸隊,問道:“安排妥了?”
“妥了。隻是,君妃堅持留在陣地等主君回去。”
“是嗎?可能回不去了。”沉默一會兒,又接道:“這樣也好。”
樂無憂清楚看見她父君的眸暗了暗,隨即又恢複原本的犀利怒視前方,道:“紫乾!你要一戰,那便一戰。本君掌管雲郕多年,從未畏懼過你們妖族。你們若想輕而易舉越過雲郕,侵占人間也是癡人說夢!”
就見長槍如虹,徑直刺向妖皇紫乾,一時間天空竟又暗了幾分。
而身後三大護衛緊隨其後,與周圍小妖戰在一處,給樂舟行和紫乾提供了一個充足的戰場。
就在眾人戰得難解難分時,紫乾從懷裏掏出一條碗口大小的鐵鏈,而鐵鏈的另一頭則連帶著個青銅色的鈴鐺,樂無憂隻覺刹那間風聲鶴唳。
鈴響而風動,風動而魂消。
一眨眼的功夫,竟將周圍護著的小妖吸了個幹淨,眼瞅著不知是樂曜還是樂崖的一護衛,即將順著風被吸入鈴中,樂舟行忙長槍點指,插入風中,竟靠自身靈力生生築出個屏障來。
隻是那風,還是太烈,眾人躲在屏障之後竟有漸漸不支的跡象。
樂無憂想上前幫忙,但那風在她這兒卻如沼澤般,雙腿竟有千斤重,完全拔不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間天降異象,原本黑如墨汁的天上忽現萬丈霞光,遠遠還聽得見鸞鳥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