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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無憂是被強抱回房間的。
    隻因她是那麽固執地想以血為媒,鎮住顏紅四散的靈識。
    而蕭伯染自是不會同意她如此這般地無視自己的身體情況,一個訣便將其定住,打橫抱起徑直向外走去。
    扶桑君原本是想伸手阻攔的,卻被對麵這位冷臉一句“本尊再也不管聚靈一事”的威脅,嚇得手都沒敢抬,就這樣放他走了。
    除了水聲,整條路上就隻回蕩著樂無憂呼喊著的“放開我!”
    這一路,她生生叫出來各種聲調,什麽威脅的,撒嬌的,哀求的,統統沒有用。
    等她能活動的時候,她已經被放在了塌上,而抱他回來的那位上仙大人更是如門神般坐在她身旁,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樂無憂發脾氣般滑到被子裏,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等了半晌,四周聲息全無,樂無憂閉上眼睛,竟不自覺地睡著了。
    可能是這一日的折騰太過疲憊,方才納靈入體又消耗了她太多精氣,她睡得很熟。等她醒來已是夜裏。
    她悄悄轉過身,竟看見蕭伯染依舊是他之前的那個姿勢,坐在榻旁,倚著床框,抱臂而眠。
    月光撒在他身上,有一種寧靜致遠的感覺。她看見他那高挺的鼻子在月光下泛著光,眼窩處卻是暗黑一片。
    他大概好久都沒有睡過安穩覺了吧。
    從什麽時候開始?
    也許是他們吵架分開的那一天?也許是他們開始逃亡的那一天?抑或是,他從未有過一夜安穩。
    畢竟是剛跟顏紅共過情,樂無憂此刻變得格外的感性,即便是她一直想回避的,她與蕭伯染的情愫,眼下也是沒辦法控製自己不去想。
    她開始心疼他。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誰將誰,拽入這萬劫不複無力挽回的境地。
    不過這樣也好,臨死前還能轟轟烈烈愛一場,也算是值得。
    許是夜裏有些涼,蕭伯染抱著的手臂又緊了緊,身子微微蜷了蜷。樂無憂忙抬手輕輕將蓋著的被子掩在他身上,頭也漸漸向他靠攏,倚在了他腰間。
    正笑模滋兒的閉眼準備繼續睡去,忽覺目光灼灼。
    抬眼便迎上了那炙熱的目光。
    他的眼睛像星星,亮亮地望著她,嘴角上揚。
    “我就是怕你冷。”樂無憂忙掀起被子,向下出溜,將自己藏在了被子下。
    可就是這番舉動,在蕭伯染眼中看來頗是有些掩耳盜鈴了。
    “我可什麽都沒說。”
    被子裏傳來悶悶的爭辨聲。“你是沒說,但是你在笑話我。”
    “我們方才氣勢恢宏的女君大人如今這是怎麽了?倒還害羞起來了?”他像模像樣地扯了扯被子。
    “誰說我害羞了!”
    樂無憂用力一掀。哪曾想蕭伯染本就沒用什麽力,如今她這麽大力一掀竟將蕭伯染給拽了下來。
    樂無憂的手在自己腰間,緊緊地握著被子,隔著被子可以清楚感覺到蕭伯染那溫熱的手就貼在自己的小腹上。而他的臉就在距離樂無憂臉前不足一寸處,四目相對,周邊的氣息突然就曖昧了起來。
    她聽見似乎是他嗓子中傳來一聲“咕嚕”咽口水的聲音,忙回神,閃過眼神。
    蕭伯染正欲抬手起身,卻感覺樂無憂被子裏的手將他猛地一拽,緊接著就見眼下的樂無憂向上微微一挺身,一個吻便貼了上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吻他。但他卻覺得無憂的這個吻,與上次不同。上次隻是如蜻蜓點水般溫柔靈動,而這次,卻充滿了攻擊性。
    她就這樣輕咬著他的唇,舌尖點過他的牙齒。他還未來得及將手放在床榻上撐住,就被一雙皓臂環住,從後脖頸用力將自己按得更低。
    待樂無憂微微停滯,給她自己留點空間喘息。他幾乎是立刻側身,雙手托住就將她抱起,向上放在了枕頭上。
    隨後一個翻身,“你在玩火。”他伏在她身上道。那聲音酥啞,似在克製著什麽。
    而身下的少女卻環住他的脖頸,抬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四個字。
    那氣息如蘭,明明溫熱。但拂在蕭伯染耳根處,他卻覺得有些微涼,癢癢的,如無數的小爬過,爬進心裏。他知道,若此時有麵鏡子放在他麵前,那鏡中人一定是滿臉通紅。
    堂堂男子,竟就這般被心儀之人調戲了。這時若是再沒什麽舉措,多半也算不上是男人了。
    他小心翼翼將她的衣衫扯到肩下,將頭埋進了她頸窩裏。氣息打她脖間,激起一陣劇烈的抖動。
    這一方情意深濃,而另一側,霽月殿內。
    扶桑君坐在椅子上,看著麵前的“顏紅”。
    他沒有點燈,四周黑黢黢的,隻有透過窗縫射入在青石磚地上反射著的月光。
    月光下的顏紅,沒有他記憶裏的那般恬靜,美好。經曆了今日的一切,他腦海裏一直想封鎖不想回憶的記憶一個個都湧現了出來。
    有些人走了,如揮了揮衣袖,了無痕跡;而有些人,卻可將你整顆心,盡數抽取。
    此後經年,不過行屍走肉罷了。
    而他這幾十年,皆是行屍走肉罷了。
    他隔空撫摸上那傀儡的臉,記憶裏,那張臉是那麽明媚而高傲,如玉蘭花般。而如今,空洞的眼神,青白皮膚下的黑色的血。無論他怎麽努力,她都不是她。
    而他將永遠也不會再找到她。
    放她走吧,可能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他抬手拈了個訣,就見那顆頭化作一道白光收入衣袖,而沒了頭的屍身也終究轟的一聲倒在了青石磚上。
    “殘月。”
    “主君。”一黑衣男子突然出現,行禮道。
    “抬出去,厚葬了吧。”
    “主君,這可是身形最像夫人的一具了。眼下我們還沒有合適的替身。”
    “以後也不會有了。”他抬頭看了看黢黑的屋頂,若是顏紅在,她此時一定會笑他癡傻吧。平白添了這許多罪孽,卻於事無補,連個心理安慰都沒起到半分。“以後都,不需要了。”
    是啊,就算是有上百具傀儡,那傀儡長得再像,都沒辦法填補他心裏的那片荒蕪,即便是洇滿鮮血,依舊是生不出半分花來。
    夜色涼如水,流過青磚爬上床帷。
    蕭伯染輕輕從床上起身,看了看睡在身邊的人兒。她如同一隻饜足的小獸麵向他而臥,手還攥著他的衣角。
    他突然有種感覺叫做圓滿。
    他輕手將自己衣角拽出,移步到了窗前。之前她送他靈芝之時,他便給她算過,她的大限將至了,滿打滿算可能也就兩三年光景。但按照她如此這般肆無忌憚消耗自己,若不出意外怕是今年都活不過去。
    他理解她的想法。她終於可以放下束縛做她想做的事,遂行事不免有些過於無私;又抱著必死的信念,所以做起事來無所畏懼。
    但他不一樣。他會害怕,畢竟他得到過便不想再失去了。
    月色流過軒窗散發著清冷的光,攀上了他肩頭。同時攀上的還有一雙纖細的手。
    “怎麽不睡?”她喃喃問道,語氣帶著困倦的慵懶。
    “你怎麽醒了?”
    樂無憂沒有回答,隻是趴在他背上,抱得更緊了。
    “我方才在想救顏紅的法子。”他扯了個小謊。
    “我知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那孩子氣的語氣,卻讓他有一種誌得意滿的情緒,她在依賴自己。他轉身將她摟在懷裏,下頜貼在她頭頂,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我們女君大人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小仙自是無一不從的。”
    “可是我也感覺我最近是有點任性了,越來越像小時候的自己了。不過這也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他沒有半點想爭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