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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的山林裏回應著的隻有樂無憂的嬉鬧聲,她步步緊逼,一抔抔的水砸在蕭伯然臉上,沒有絲毫猶豫地砸得他睜不開眼。
    也是難得能在這件事上贏他一回,樂無憂得意極了。
    但許多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得意過頭便會忘乎所以。就在樂無憂得意之際,突然感覺腳底石頭有些鬆動,竟一個打滑向前撲去。
    而蕭伯染怔全神貫注解決著他被潑進水的雙眼,揉著不停,全然未發現她一頭像自己撞了過來。
    這一撲,竟撲了個滿懷。二人生生砸進了水中。
    即便如此是如此倉促間,蕭伯染依舊下意識抱住了樂無憂,將她護了個嚴嚴實實,自己卻被那湖底的碎石撞得生疼。
    “嘶。”他不禁吸了口氣,許是傷口被撞開了有些疼。
    樂無憂慌忙詢問如何。
    這時二人才注意到自己是多麽的狼狽,滿頭滿臉的水痕不說,甚至還有不知道哪裏來的水草就那樣毫無美感地掛在頭上。
    但樂無憂看著雖然狼狽,那臉頰卻因玩鬧多了些許血色,雙眸也一掃之前的黯淡,亮閃閃看著他,神色焦灼。
    而就在那亮閃閃的眸裏,蕭伯染清晰地看見,是他自己,也隻有他自己。
    她是那樣專注地看著他,猶如天地間她在乎的隻有他一樣。
    他抬手撫摸她的臉頰,輕柔地說了聲“沒事”。
    他想起她前一世在凡間時也曾這般看著自己。隻是這雙眼,大部分的時間看到都是這天下,這芸芸眾生。
    也是,誰讓他愛上的是神女,能有片刻隻屬於自己已應是足矣。
    眼神拉絲般兩兩相望。
    隻是這片刻的溫馨所持續並不久。
    雖是仙,但畢竟那身體也未必比凡人強上多少,又加上這幾日的疲憊,樂無憂終是得了風寒。
    她以一己之力,用一個噴嚏便終止了這水中的浪漫。
    蕭伯染慌忙帶她回洞裏烤火。
    換上了幹淨的衣物,被蕭伯染抱在懷裏取暖,樂無憂有些懊惱。
    她這身子真的是受不得一點兒累,明明沒那病美人的千金小姐命,卻偏偏有這一身嬌弱病。不由自嘲道:“阿染,你大概是從來未像這般狼狽過吧。”
    蕭伯染一笑,“那要看怎麽個狼狽法了。行軍打仗之時要比現在狼狽的多了。”他扭頭對著樂無憂耳根處道:“不過能讓我主動狼狽的人也就你一個。”
    氣息噴在她脖頸間,樂無憂頓感耳根一熱,似掩飾,害羞地道:“那,那你快說說?我很少下招搖山,你與我講講?”
    蕭伯染道:“你想聽哪一次?若你都想聽,怕是要講上大半輩子了。”
    “那就先挑你覺得最難的一次吧。”
    “那你應該聽過南海蛟龍那一仗吧。”
    那是蕭伯染成名之戰,也是因此被封的司戰仙君。
    不僅如此,那場戰役也因戰況過於慘烈而被寫進了雲郕仙史中,算得上是前雲郕王樂行舟的幾場出名戰役中的一場。
    “嗯,我記得那場你差點痛失一臂。”
    “那是我飛升上仙後的第一場戰役,也是令尊救了我,才有了後麵成為司戰仙君的機會。”
    蕭伯染向樂無憂講述了他的那段故事。
    那是他剛從凡間曆劫歸來,飛升上仙,本就頹廢。南海蛟龍又欲成龍,作惡不斷,生食凡人性命。
    樂行舟帶兵鎮壓,有封號的仙君都被帶去了南海。但雲郕仙君大多不善水性,而他們南海水族奉行著打不過就跑的原則,這場仗竟打了五天五夜都沒有一絲進展,拖得眾人疲憊不堪。
    樂行舟也試過追殺入海,但蛟龍手下有頭未化形的凶獸,自海而生,有翻江倒海之能。入海者竟無一人生還。
    蕭伯染被堯商舉薦,臨危受命,入水斬殺此凶獸。
    他在水中鏖戰一日,被那八爪凶獸纏住下身,咬住左肩,動彈不得。
    就在他以為自己就快死了的時候,他突然在左手掙紮之時感受到了心髒脈動,他忙施展術法,順著脈動發現那凶獸的心髒竟長在離他左手上方不遠處。
    他忍著劇痛將自己左臂探得更深,奮力一擊,握住那凶獸的心髒並捏爆了它。
    這一戰,算他勝了。但他精力也盡數耗盡,給堯商放出約定好的信號後便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他迷迷糊糊,順水而漂了半日,竟無一人來尋他。
    他動彈不得,隻得任由魚蝦啃咬。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傷口被泡得發脹,有魚蝦一口一口啃咬著他的肉。
    他以為他一定是死定了,就在他絕望之時,他看見了樂行舟。
    樂行舟以自己三成功力救活了他,並幫他重鑄了手臂。
    後來他才知道,堯商跟大家說她沒有收到信號,他與凶獸同歸於盡了。所以眾人皆當他死了,並未有人來尋他。隻有樂行舟,覺得他是可造之材,不忍就此凋零,就算是死也要見到屍首。於是安排好了進攻路線後便來尋他,甚至耗費大量靈力在整個海域尋找他。
    他起先認為是自己當時靈力損耗太多,並未將信號順利發出。母親真當他死了,所以無動於衷。可直到後來發生的諸多事情,他才知道,早在那時母親便想好了借刀殺人。所謂的未來讓自己站穩腳跟,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可以接受的安慰借口罷了。母親一早想的便是利用他為蕭家拚個英勇就義的功勳,再借此機會正大光明地除掉他。
    “那你那時一定很難過吧。”她雖父母雙亡,但她自小也是被護著長大,而蕭伯染,這有個天天琢磨利用他,殺他的母親,還不如沒有。樂無憂摸了摸他右肩上的傷疤,“還痛嗎?”
    蕭伯染將她抱得緊了緊,“早就不再難過了。憂憂,因為我有你了。”
    天知道他先經曆凡間之劫後又是母親的無情利用,心中是有怎樣的苦楚。他想過就此了結自己,卻又不甘心。他隻得沒日沒夜斬殺妖魔,渴望以此填補自己內心的空虛。寄希望於可以找到洛桐君亦或是以軍功博得母親的一點認可。
    隻可惜,他都沒能成功。
    那幾十年的時光裏,他除了收獲身上那一條條的傷疤,別的他一無所有。
    直到那年看見年幼的樂無憂。
    這大概是這一百多年來,唯一的救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