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話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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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中,你這惡儒,當真是好命,竟然有人願意花費大代價解了你積怨八百載的心魔!”姬通一拳鑿在虛空上,明火在其右拳上竄出,紫紅色的火焰照亮虛空。
    “嘿嘿,”吳中渾然不在意,笑道:“於你爭鬥八百載,這八百年來你我生死戰過,也坐下和談過,至今日總算能畫上句號。”
    吳中提步向前,腳踏虛空,大紅袍子如明火一般飄搖,緋紅的衣裳一時蓋過了明火的光芒,他抬手一握,喝道:“道遁!”
    高空的三尺文劍化為虛無,消失在虛空中。陸行和姬通亦是踏出一步,掌心向天,隨後,高空的鸑鷟圖騰和銀白長劍都消失在虛空中。
    陸行眉目舒緩,對著兩人喊道:“姬通,我與吳中已然言和,他願意將占據的鸑鷟大道歸還於你。”
    虛空中,吳中揮手用浩然氣變化出一張桌子,再一輕揮衣袖,紅木桌上平添了一份茶幾。
    以虛空為地,吳中鋪了一席紅毯,他扶裳跪坐。姬通似是早已見過,自顧自的來到桌前落座,倒著桌上的茶壺,抱怨道:“吳中,拿出你的桃花釀,這粗茶老夫我可不喜喝。”
    吳中沒搭理姬通,反而抬手向陸行示意,道:“陸兄可以入座了,莫要作怪,我和姬通這八百年來,像這樣的促膝而談不在少數。道爭歸道爭,此方世界僅有我二人,我等又無沉睡的習慣,所以常常這般談論。”
    “恩,”陸行輕輕點頭,偏頭向後方看去,看的是一位蒙眼的白裙姑娘,衣裙沾霜寒,雙手緊握呈一副拘謹模樣。
    “等我一會兒,我去領一位姑娘過來。”
    陸行一步踏出,白衣如芒,三步便已越過了虛空,右手探出,毫不避諱地握住了譚菁扣著的一對玉手。
    “陸、陸行——”譚菁眉目喜色,想將蒙眼的白布取下,可雙手被陸行緊緊握著,一時不知該如何了。
    陸行用騰出的左手為譚菁解下白巾,白巾滑過臉頰,譚菁的眼簾抬起,二人眼神相觸,郎著白衣印鴻爪,妾有花容試錢塘,這眼珠子跟牢牢相吸的磁鐵一般,怎麽也挪不開了。
    “陸行,別看了,讓人看笑話呢……”譚菁用手推囊著陸行的胸口,手心又跟觸電一般,迅速收回。
    陸行眉頭微顫,倒不是因為譚菁的容貌而失態,隻是他想起白裙仙女離開前說的一句話,“陸行這般會說話,難怪那邊的姑娘會傾心於你。”這十幾息的功夫,二人貼的很近,但是陸行還是沒尋得答案,倒非他不信娘娘所言,隻是他心中早有所屬,亦是不願再拖欠一位姑娘。就如魏穎要走的時候,他便沒有強留。
    “恩——,那有一位先生和一位老人要與我們一同喝茶,你願意和我一塊去嗎?”陸行問道。
    譚菁點頭道:“行的。”
    二人同行,踩著劍氣往浮空的紅毯而去,因為譚菁不能踏空而行,陸行走幾步還得停下來照看,以免譚菁摔了,如此反複,二人花了好一番時間才抵達紅毯。吳中和姬通無奈對視一眼,隻覺得案上的茶水都有些涼了,姬通手心冒出明火,自顧自地溫茶。
    “姑娘,入座吧。論關係,你是應天書院的弟子,算是我的後輩,我當年遠遊時,亦是與書院有不少交集。”吳中平淡道。
    “嗬,”姬通擺手笑道:“姑娘莫要搭理這惡儒,你方才一步入聞道的能耐,可是把這惡儒嫉妒得入魔了。”這翻話裏的酸臭味很重,他吳中要唱白臉郎,那姬通就偏要做個紅臉。
    譚菁眨著眼,來回看著吳中和姬通,莞爾而笑:“弟子譚菁,見過兩位長輩。二老德高望重,都是千秋留名的人物,揮揮手都能攪動一個時代的浪潮。”
    這一番溜須拍馬的吹捧直把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譚菁笑眯起眼,右手攤開露出白麵,“長者見晚輩,要是沒點見麵禮,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吧。”
    “既然兩位都知道我能一步入聞道,那尋常之物於我是無用的。但是——”譚菁話頭一轉,臉色立馬露出了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玉手搓著眼角,聲中帶泣:“你們也是知道陸行的深淺了,他開劍道,劍道乃凶道,他的神魂和肉身的修行與大道的差距甚遠。單是方才與你們交手,若非陸行剛剛接受玩大道洗禮,有日月之氣和功德金光護體,身子肯定遭不住的。”
    這話繞了一個大圈,直到最後兩句,眾人才恍然明白譚菁的意思,是為陸行討要好處呢。
    有朋如此,夫複何求啊……陸行眯眼,心裏是樂開了花,譚菁算是把他想說的都說出來了。他恍然記起下山前和老天師的坐談,心中喃喃:若是當初有譚菁在場,老天師想讓我離開龍虎山怕是要大出血不可。
    “咳、咳,”陸行假意咳嗽,厚著臉道:“兩位也無需給太過貴重的東西,些許見麵禮罷了嘛。”
    二人一唱一和,一番殷勤、客氣,真叫人尋不出理由拒絕。
    吳中和姬通麵麵相窺,他二人在文道遺跡裏困了數百年,不與外界通人煙,想不到頭一回能遇到外人,這才剛坐下,就伸手討要禮物了。
    “這世道,人心不古,當真是……一點都沒變!”二人對視,暗暗吐槽。
    姬通掌心燃起明火,雙手挫出一隻火焰小鳥,酷似鸑鷟。他笑道:“姬通乃是千年前的人,有些秘辛不得說,手中財物也都隨時間鳳逝了,便將這小玩意贈送給陸公子。”
    陸行握著茶杯的右手一顫,目光緊了緊,心中震驚:這哪是什麽小玩意,這是大道雛形啊,若有此物,等我修煉明火境時,便能暢通無阻煉至圓滿。
    “譚菁替陸行謝過姬老的美意,姬老不愧是周王室一脈,就是比某些人寬容。”譚菁說著,連忙伸出手,用浩然氣為依托接過鸑鷟雕,再小心的為陸行收好。
    所以,不給我嗎……陸行目光錯愕,卻瞧見譚菁一副笑臉盈盈的模樣,隻得把喉間的話咽下。
    吳中手指抵著太陽穴,露出一副愁眉苦臉,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從衣袖間拿出一件物品。
    “一柄秀劍,劍刃長一尺五寸,柄以青銅鑄,算是老物件了。”
    譚菁眸子一亮,迫不及待就要拿來把玩,可伸出的手被吳中抬袖擋住了。吳中的食指抵在劍柄處,其上有一枚深藍寶石,目光看向譚就菁,眼角含笑:“其上有深海鮫珠,具說為鮫人至情淚水所化,寓意對於要悟道的你來說,不算太好。”
    姬通看熱鬧不嫌事大,單手摸著下巴,嘿嘿道:“這老夫聽過,滄海有遺珠,說是有鮫人和人族相愛,最終被人族所遺棄,隨誰淚水雖說至情,但更具絕情。這柄秀劍,小姑娘不好拿啊。”
    吳中默不作聲,贈劍可以,但是他要看看譚菁的心意,他的東西可沒這般好拿。先前譚菁一步入聞道的時候,他和吳中已然瞧出了譚菁的些許秘密,方才姬通的一席話,便是試探。
    譚菁收回手,指尖戳著右邊的臉蛋,嘴角翹起,陷進一個小酒窩。她似乎在認真思考,嘟嘴不語的模樣,直把其餘三人看得氣短,總覺得胸口堵得慌。
    “這秀劍長得好看,背後的故事也這般有趣,不如便叫——淚痣?”譚菁笑眼盈盈,對著吳中眨眼道:“大唐的夫子覺得呢?會不會有些、小家子氣了……”
    吳中嘴角一抽,麵上有些許的錯愕,似乎沒料到譚菁的心思,歎氣道:“其實這秀劍有名字,叫——明珠。不過若是姑娘喜歡,往後叫淚痣也無妨。”
    “明珠……”譚菁眨眼思索,道:“的確,大唐的夫子取的就是比我大氣,不過,往後還是叫淚痣吧。”
    譚菁伸手拿起秀劍,這回吳中沒攔著,靈劍認主,幾乎在觸碰到譚菁指尖的一刻,便閃出一絲藍色的流光,秀劍企圖竄進譚菁的心湖,卻被一隻玉手丟了出去,再想進入譚菁的泥丸宮,卻是跟撞了南牆一般,杵在原地發愣。
    譚菁悠悠歎氣,似是在嘲笑這柄秀劍怪笨的。她的食指和中指撚住劍刃,將緊束的衣袖解開,將其放入衣袖裏。
    陸行看在眼裏,有些事情他知道,但不會說出口。譚菁的秘密她不願意說,陸行便不會去問。便是方才,陸行在桌底下悄悄捏了道劍氣,若是吳中第二次還敢阻攔,或者誘導譚菁說出她不想說的話,他便一定會出手,大不了打上一架。用長姐平日裏最愛說的話,當是“可以殺,頂多付出點代價”。
    禮也送了,譚菁與二人也算是認識了。陸行知道,該談正事了。
    陸行目光一凝,問道:“二位,一月前,孫琦和齊睦可曾來過文道遺跡?一個武道下三樓根基深厚的武夫,一個離經叛道的儒修,請問兩位可有印象?”
    此話一落,譚菁閉嘴沒有插話,陸行斬齊睦之事她是知道的。她離開書院本打算遊曆四方,隻是途中得到韓瑞的千裏傳音,說是陸行殺了齊睦,由此才趕來參加文道遺跡,便是想親眼見見能斬殺齊睦的人會是如何模樣?
    吳中呼吸一滯,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大紅袍子上沾了一絲水漬,道:“你進入文道遺跡後,那些書院弟子說你斬殺了齊睦,我起初並不信,方才於你交手一番,我才信了一半。至於孫琦,你可以問問姬通……”
    姬通抬頭仰望著天空,似想裝傻充楞,見三人的目光直勾勾落到自己身上,他隻得開口道:“好好好,那日有外人進入文道遺跡,老夫以為是吳中的算計,便用鸑鷟大道的殘像勾引一番他們的神魂。不過,有一個武夫根基深厚的很,甚至有些契合老夫的大道,我便起了用分魂霸占他肉身的想法,隻不過他的泥丸宮有一道不弱的劍氣守護,是個不講道理的青衣劍仙的虛像,惹得我和吳中好一番功夫才將她的力量耗盡。”
    青衣劍仙?說的該是姐姐吧,的確,照姐姐的脾氣,給孫琦留一道劍氣是應該的……陸行心中默默思考,不用想,也能猜到陸霜一人提劍打得兩個老家夥一副狼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