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與陳文哲麵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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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伍是孫琦的胞弟,庶出。”陸行看著陳文哲,說道。
    “論身份,他不夠格,論能力,你們比我還清楚他的分量。要他做北地王,這是閣老們的決定嗎?”
    陳文哲品一口茶,說道:“當年塞北邊城的建立者是孫穆,他領王命建塞城抵禦蠻族;後來的第一位北地王是你們陸姓一脈,自那時起陸姓在北地的威嚴便無人可代替;之後便是武王陸霜,武仙劍壓整座江湖,雪津城因此武運大興;那年,北地王儲之爭,孫琦羽翼未豐,世子謙讓了。”
    此刻雖是白日,但屋內的燭火亮著得很少,門一關,顯得很暗。
    陸行指著一側的蠟燭,提議道:“不妨多點幾盞燈,屋子裏太暗了。”
    陳文哲皺眉,喝道:“那幹脆把門打開,自然就亮了。”
    “好,”陸行輕拍一下大腿,說道:“孫伍能讓十四位老將軍為其出手,便是取死之道,德不配位而雞棲鳳巢者,對北地來說,百害無一利。”
    “那封送到龍虎山的信出自閣老們的手吧,你們請我回來,卻又放任孫伍行事,難道是想敲打一番陸行嗎?”
    “那你們便失望了,陸行下山之難,一路險阻,閣老們應當有所耳聞。再不濟,熊族大妖和桃花劍仙安茂德的屍首已經送至城北荒郊,閣老有空可以親自去看看。”
    陳文哲側耳聆聽,蒼老的麵容臉色很平淡,“安茂德昔日冒犯武仙,本就該罰,如今更是聯合大妖刺殺世子,更是該死。”
    “世子威武,殺得好,”陳文哲拱起手,嘴上露出笑容正色道。
    “可世子莫要忘了,您還殺了齊睦。齊家是大周冊封的冉王,他們能世襲罔替,比北地的武王更有派頭。便是以姓論天下,齊家和王家互有姻親。世子殺了齊睦,可就把齊家得罪死了,當初我們製定的‘聯冉抵周,持周抗蠻’的大略也就廢了。往後,該如何呢?”
    “孫伍之事並非我等要敲打世子,而是無奈之舉。”
    陳文哲端起茶杯小飲一口,左手捋著胡須,接著道:“眼下,放在北地麵前的,無非兩條路。其一,世子接替大位,若是武仙能夠平安回來,北地將能無憂二十年,直到沒有第二位‘武仙’問世;其二,孫伍接替大位,雪津城全盤倒向大周,有大周傾力相助,便能將蠻族抵於關外。”
    “孫伍之事,便是有心人做出的其二,這些人便是閣老會也管不住,除非……”
    陳文哲抬眼看向陸行,在看到陸行鎮定的麵色後,他再是喝了一口茶,說道:“有些事情,早在賈城的時候,我等便已經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您,不過,您良善,不肯起刀兵。”
    “故此,孫伍的禍事,是您自己給自己招來的。這還沒完,孫伍是死了,可心念大周的這批人還是存在,說不得孫伍就是他們投出的問路石,背地裏打什麽算盤無人知曉。”
    “就連那陳大道都被忽悠去了,若是別有用心的人再拿他的名頭招呼,您還敢信陳空空嗎?”
    “便是您信,您覺得我們信嗎?老夫作為陳空空的大爺,此刻內心都捏著把汗。”
    “再有寧皋,他的一脈在雪津城並不顯赫,可除了一個叫寧郝的丫頭,大池武卒的統帥偏偏就獨愛這寧郝。”
    “北地的兵馬,除了常年鎮守西北商路的大漠虎騎,也就隻有大雪津騎、大荒黑騎和大池武卒這三支強軍,其中兵力最多、號召最高的,偏就是大雪津騎和大池武卒。若是您和他們的統帥心中生出隔閡,那當如何?”這最後一聲,陳文哲是扯著嗓子喊出來的,他再想舉杯,隻見瓷白。
    一句句話,如雷貫耳、醍醐灌頂。陸行徹底愣住了,從進雪津城起的每一刻的畫麵都在他的腦中回放。
    他徹底明白了,秦武之所以會出現在南城牆上見自己,是因為他不得已而為之,他更是直言了與自己相悖的野心和理念,卻偏偏道明了唯一的約束。
    陳空空已經在誇娥關外見過自己,秦武若是知道雪津城可能發生的變故,他就不得不來見自己一麵。作為大軍的統帥,他有必要讓自己的王對他放心。
    他也明白了,陳空空在收到自己的信後,置陰山邊防於不顧,率三萬大雪津騎南下馳援自己的原因,姐姐的威信隻是之一,其中更多的是那些在外的統帥對雪津城變故的憂心。
    陸行緊捏著雙拳,長歎一口氣後,他拾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我記得你們給我的信裏寫的,讓我回雪津城完婚,說是給我訂了一份婚約。隻怕婚約是假,逼我回來是真,而我回雪津城已經是第三日呢,鬧出的事端不小,你們一個個藏著捏著,除了陳也興插手楊玉凝的事情外,你陳文哲還是我親自來拜訪的。”
    “閣老們當年便不站我這邊,如今我回來了,你等亦是不請帖邀見,讓人寒心啊。”
    陳文哲知道陸行話裏的意思,他眉頭緊皺,解釋道:“世子誤會了,雪津城這三年來有大變故,尤其是兩個月前孫琦死後,並非閣老院不邀請世子,而是最近一個月來,閣老們意見不合,已經到了無法調節的地步,連商討事情都是依次分開來的。”
    “如今已經分為兩派,月前大雪津軍的糧草輜重都不能敲定,還是老夫拉下顏麵去找王舉名那個老東西,否則現在陰山前線就該告急了。”
    “這般嚴重嗎?”陸行目露震驚,糧草輜重可是頭等大事,雪津城自建成以來就事事以軍隊為先,軍隊的戰力是雪津城的根本。
    陳文哲無奈地搖搖頭,“剛剛跟世子說過了,他們現在注重的是北地的未來,也就是我說的兩條路。”
    “在武仙生死不明的前提下,若是北蠻傾巢而出,那無論是高端戰力,還是士卒的數量,我們都不及蠻族。北地的百姓他們不知道雪津城的真實情況,更是不知道北地和蠻族的實力差距,若是陰山防線和天山防線相繼告破,那雪津城就是最後一道防線,城一但破了,北地就沒了,那些在雪津城庇護下的百姓若是遭受刀兵,人心也就散……”
    陸行打斷了陳文哲的話,說道:“怎麽可能,以天山防線加上陰山防線的縱深,蠻族的補給線脆弱不堪,根本無法支持長久的攻城戰役。”
    “嗬、嗬,”陳文哲似是聽到了笑話,不過這笑容是苦澀的,“世子兵書讀得不錯,可你沒覺得今年的雪下得特別早嗎?司天台的道士送來消息了,今年的冬天會很冷。北地尚且如此,那蠻族呢?大雪綿延千裏,怕是那些饑渴難耐的蠻族在沒有武仙的威壓後,會傾巢而出!”
    “往年過了防秋後,咱們的軍戶都能回家過年,農民能儲藏著豐厚的糧食,但今年不同,偏偏武仙失蹤了,那些蠻族就動起了聯合南下的心思。其中的左賢王本就與雪津城有過節,他是衝在最前麵的,以往有武仙在,她一人便能獨戰五六位蠻族大能,沒有大的部族會響應他。”
    陸行默默點頭,說道:“我能明白,數百年來,這些蠻族部落聯合的次數屈指可數,無非就是大災年和一統中原的野望,而那些聯合的契機都滿足一個條件,出一個戰力匹敵八樓武夫的蠻王。”
    他遲疑了一下,接著道:“據我所知,當下的蠻族並沒有這樣一位強悍的人。”
    “的確,”陳文哲點頭,如虎豹一般敏銳的眼睛眯起,正色道:“不過,這並不妨礙蠻族舉兵南下,武仙不在,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蠻族的部落若是想要更多的人口和牲畜,就一定會南下騷擾,此刻的北地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肥嫩得讓他們垂涎欲滴。”
    “有些話,我沒法在這裏單獨與世子說,戰略決策和大局規劃,這些隻能在閣老會上說。”
    “您當下要做的,唯有一件事,說服王舉名助您舉行加冠禮,名正言順才能掌權。當年定下的規矩,八位閣老,一定要有七位同意,您才會成為下一位北地世子!”
    “至於孫伍和楊玉凝的事情,你若是成功舉行加冠禮,北地便是您說了算。”
    陸行站起身,對陳文哲拱手道:“多謝陳老提醒,我明白了。先行告退了。”
    “世子請。”陳文哲連忙起身,躬身拱手。
    門外,雪花飄飄,屋簷掛雪。
    白狐兒見陸行出來,連忙上前為其披上貂衣,小聲問道:“公子,和陳閣老聊得怎麽樣呀?”
    陸行微微一笑,再是回身跟送到門口的陳文哲拱手作揖,“陳老不必遠送,陳大道那邊我會去賠罪的,我也會去內廷監的牢房看一眼楊玉凝,您的教誨陸行都記著,絕不會魯莽行事。”
    “好。”陳文哲點頭,目光中滿是欣慰,眼見陸行就要走出屋簷,他提了一句。
    “榮京是我一手安排的,世子不必刁難他。”
    陸行的腳步並沒有停留,隻是落在雪堆中的腳印重了幾分,能在雪津城當閣老的,沒一個簡單的。
    白狐兒攙扶著陸行,小聲嘀咕:“公子,我們會城主府嗎?”
    陸行反問道:“白狐兒,你聽過王舉名嗎?”
    白狐兒腳步一頓,顫聲道:“自是知道,當年在天山撒鹽、絕戶千裏的計謀便是他提出的,整個北地的糧草輜重,半數都歸他管。”
    她稍稍遲疑,追問道:“我們,是要去見她嗎?”
    陸行沒有正麵回答,抬手拍了拍肩上堆疊的雪花,說道:“去長樂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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