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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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獵手的提問,喬甘草看上去有點犯難。
    “不清楚。我在安全局裏有調查過亂數廢墟的檔案,裏麵既沒有標注這裏是自然形成的異空間,也沒有標注是人工製造的。一般來說在異空間的檔案裏都會重點標注分類的才對,從那時起我就有點在意了。安全局裏其他進入過亂數廢墟的術士肯定也看出不對勁了吧。”她搖頭,“要是以人工製造為前提看待亂數廢墟,那麽這個異空間蘊含的原理簡直和我們現實世界沒有半點兒關聯,偏偏又在某些具體的小細節裏體現出了術士的思路……但是,怎麽可能有術士製造得出這樣的異空間?如果有,又會是什麽人,或者哪些人?”
    原來安全局裏對於異空間的檔案還有這種講究。我以前也調查過亂數廢墟的檔案,卻沒有留意到這處疑點。因為我先入為主地認定這裏是自然形成的異空間了。
    畢竟亂數廢墟實在是太“大”了。這裏所說的大,指的不止是麵積上的巨大,而是某種直覺層麵上的深邃感。在術士的世界觀裏,時間和空間都隻是人類的幻覺,這點在異空間裏會更加明顯,所以麵積的大小無法成為判斷異空間規模大小的依據。術士和惡魔有時候也能夠製造出來看似怎麽走都走不到底的異空間,但是那種異空間會讓我產生像原地打轉一樣的感覺,亂數廢墟卻給我一股深不見底的感覺,就像是來到了異世界一樣。話雖如此,這裏所有的地形和擺設怎麽看都是取材自現實世界的。
    我心想,如果真的存在著某個製造了亂數廢墟的勢力,那麽前夜的嫌疑首當其衝。說不定就像是網絡惡魔術士會把亂數廢墟作為藏身處一樣,前夜也可能把自己的根據地,甚至是把大本營設置在了亂數廢墟的某處。那種情況下,我們就相當於孤軍潛入了安全局心腹大患的地盤裏了。
    但是在安全局的情報裏,卻沒有多少前夜拿亂數廢墟作為根據地的線索。與其說是前夜在這裏藏得很深,不如說是這個異空間本身就已經被製造者廢棄了。
    誠然,亂數廢墟是危機四伏的惡魔之地,但是前夜勢力強大,要利用起來這個地方絕非難事。即使他們不是製造者,也起碼掌握著自由出入的知識。既然能用,為什麽要棄之不顧?
    難道是亂數廢墟裏還潛伏著某種連安全局都沒有了解到的致命隱患嗎?
    獵手在詢問完畢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裏,拿著惡招的心髒繼續在最前麵領路。說來也有些不可思議,那個惡招都已經是霧之惡魔了,與生前的自己說是“有著相同記憶的不同個體”都不為過,卻依舊能拿他的遺體鎖定他的位置。
    我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獵手,他點頭,“嚴格地說,惡招確實已經死了。但那隻是人格層麵上的死亡,他的幽靈依然是存在著的,隻是和霧之惡魔融合了而已。雖然他現在的靈體構成是霧之惡魔的成分更多,但終究還是人類的自我占據上風,這意味著他靈體裏人類的成分肯定占據了更加核心的位置。如果他徹底地放棄了人類的自我,我的追蹤術就不會再起效果了吧。”
    雖然站在人格的角度來看,才是本體。但如果僅僅從法術邏輯上思考,靈體才是本體。列缺以前似乎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和靈體哪邊才是本體,一直是術士們爭論不休的話題。但就算是認定靈體才是本體的術士,多半也難以接受自己人格的消亡吧。
    而喬甘草則順勢向我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我之前就有些在意了,既然你的塞壬之刃在破壞敵人分身的時候能夠將傷害傳遞到敵人本體上,那麽要是你破壞了惡招的遺體,能不能將傷害傳遞到現在的惡招身上?”
    “不能。”我說。她會有此疑惑倒是順理成章。獵手能夠用遺體追蹤惡招,說明遺體與惡招之間有著靈性上的關聯。既然可以追蹤,為什麽就不可以傷害呢?
    雖然我有時候也會覺得塞壬之刃實在是把強大到不講道理的武器,但這把武器再怎麽厲害是有限度的。無論是通過破壞敵人的分身和法術去傷害本體,還是沿著敵人的預知未來能力將尚未發生的傷害打進現在的敵人身上,都存在著一個至關緊要的前提。那就是當我借由這些看不見的聯係攻擊敵人的時候,敵人自己也正處於使用這些看不見的聯係的狀態裏。
    因為敵人自己把手伸了過來,所以才會被砍,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塞壬之刃那些不可思議的攻擊都是以“反擊”為前提達成的,無法由我自己這邊主動發起。
    要是做得到那種事情,那麽塞壬之刃就會變成“隻要知道對方的臉就能殺人”的真正意義上的作弊武器了。我對付咬血的方法大概也會變成先在安全局檔案庫裏找到她的照片打印出來,再回家紮個草人將照片貼在上麵,然後拿著塞壬之刃對著照片瘋狂亂砍,好使咬血走在大街上突然暴斃。
    “快到了。”當我們在一處像是荒廢的遊泳館的地方前進時,獵手忽然在更衣室的門前停止了前進,他緊緊地凝視著眼前的門,“惡招就在前麵。”
    我看了喬甘草一眼,後者連忙拿出隱秘護符攥在手心裏,在附近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
    準備就緒之後,獵手極其緩慢地推開了門。
    門的後麵,很有亂數廢墟風格地,並不是遊泳館的更衣室,而是另外一處像是廢棄的家具城一樣的地方。各式各樣的家具東倒西歪地放置在各處,又髒又舊、殘破不堪,地上還積著可疑的廢水,空氣裏都彌漫著潮濕的木料和舊皮革的氣味。
    在前方二十米外,數頭惡魔的殘骸倒在地上,正在化為黑色的煙氣逐漸地消失。而惡招則背對著我們站在那些殘骸的中間,默默地吸收著黑煙。
    看得出來,他的狀態好不到哪裏去。先前我對他造成的傷害看似是複原了,卻依舊以某種形式積累在他的身體裏。他這時候估計是想要通過吞噬亂數廢墟裏的惡魔來補充自己,但那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那些惡魔相較於他過去吃掉的霧之惡魔的觸須,轉換的效率極其低下。別說是強化自己了,連療傷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我跟獵手對視了一眼,接著悄然地往不同的方向潛行了過去。
    然而還沒有潛行出多少步,惡招便猛地動了起來,往我所在位置的反方向拔腿就跑!
    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身後是誰,一旦覺察到風吹草動就直接跑了!我全速地追趕上去,而惡招在跑起來之後才往身後掃了一眼,一看到是我們,頓時咬牙切齒地說:“果然是你們!我一直都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跑掉,但是伱們居然真的追上來了……你們是怎麽追蹤到我的?”
    “要告訴你也可以。”我說,“你不妨先停下來,我跟你從頭開始解釋。”
    “你不說我也有眉目,是那具屍體嗎?放在安全局裏的我的那具屍體……原本是想著避免節外生枝才沒去處理,反正沒人會知道那具屍體和現在的我之間的聯係,沒想到獵手會找過來……”看起來他是猜中了結果,卻猜錯了過程。
    他大概是以為獵手作為天河市安全局的外援,從城市監控錄像之類的地方裏認出了自己的臉,這才幫助我們確認了他這個“神秘術士”的真實身份,但實際上確定他是惡招的人是我。
    他無從得知自己的記憶已經有一部分為我所掌握。某種意義上,我的行為就好像偷看了別人寫的日記一樣,但既然彼此的敵對關係,那麽就算被我偷看了日記也隻能怪自己沒藏好。我也沒有義務對他現場解說自己的能力。
    見距離差不多,我故技重施,連續投射塞壬之刃。然而這種招數果然已經不管用了。這次,惡招甚至連閃避和格擋的動作都沒有,直接將自己化為一大團極其鬆散的霧氣,速度不變地又拉遠了一些距離,然後還原成了原本的身體。
    期間,幾發投射攻擊穿透了他的霧氣,卻隻是撕裂了一小部分。我甚至感覺到那部分霧氣在被命中之前就被他自己割裂舍棄了。當他恢複為人形之後,便輕而易舉地閃避和格擋了剩餘的攻擊。
    他的對策相當簡單粗暴。我在移動的同時攻擊速度會減慢,他在移動的同時防禦亦如此。我們的移動速度是差不多的,但如果他放棄防禦寧可吃下幾次攻擊,就能夠順利地拉開與我之間的距離。這是他有膽子做而咬血沒有的事情。
    而我的投射攻擊在距離過遠之後,其實不止是威力和命中率會遭到削弱,攻擊頻率也會大幅度降低。因為我每次攻擊都需要先把扔出去的斧頭召喚回手上才能夠再次投射,所以與敵人之間的距離越長,投射頻率就越低,應對起來就越容易。
    但是我也看出了他的窘境。相較起這種以負傷為前提的後撤,他應該還有更好的辦法才對,那就是上次用過的潛入地下的躲避方式。
    為什麽不那麽做?我立刻產生了推測,並且有了正中靶心的感覺——他做不到。因為這裏的地麵不是草地,所以他無法潛入到地下了……不對,肯定還是可以的,他之前就在鬧市區“上浮”過,那麽潛入當然也可以。隻是潛入的速度肯定不如在草地時那麽快了。而在與我的戰鬥裏,變慢就意味著死亡。
    但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我的殺招被他破解了依舊是無可動搖的事實。惡招見到我的攻勢果真不再奏效,便得逞地笑了起來,“那種看起來嚇唬人的招式已經無法使用了吧?那麽就試試看這個吧!”
    話音剛落,他的雙手便變為怪物利爪,對著我遠遠地一揮。
    一道白霧形成的巨大爪痕出現,像是劍氣一樣向我疾速飛馳過來。這爪痕足足有兩三米高,從地麵上經過的時候甚至直接挖出了道道溝壑。不過眨眼間,爪痕就來到了我的跟前,即將要把我撕扯成碎片。我立刻揮動塞壬之刃劈砍上去,卻有種像是用網球拍迎擊抽射而來的足球一樣的吃力感。而爪痕則頃刻間四分五裂,化為了普普通通的霧氣。
    塞壬之刃在劈碎對方法術的時候與劈碎分身相似,也能夠將傷害聯動過去。果不其然,惡招的臉色出現了難看的變化。但是與劈碎分身不同,劈碎法術聯動過去的傷害沒有那麽強烈,並且能夠被他這個級別的術士有效抵抗。要是以人類為對手,還可以指望著傷害積少成多直到觸及要害,但對付他就隻是隔靴搔癢了。
    他臉色一狠,高聲地叫喊道:“再來!”
    再一次地,他揮動起了利爪。而且這次不止是一發,就像是我連續投射塞壬之刃一樣,他也高速而又連續地轟擊出了沉重而又極具破壞力的白色爪痕。一發、十發、百發……他的速度越來越快。
    但也有與我投射塞壬之刃不一樣的地方,他沒有在下次投擲前必須先回收武器這一嚴重影響射程的環節,打出一發之後可以立刻接著打出下一發,且可以左右手同時開弓。最快的時候甚至超過了每秒鍾四十發。
    爪痕宛如白色的海嘯一般向我吞噬而來。
    我的視野裏一時間盡是白色,死亡的陰影像針一樣刺痛我的神經,同時令我的意識大幅度加速。所有物體的運動都變慢了,在破壞的“海嘯”裏粉身碎骨到處亂飛的家具碎片、地麵上受力爆散的積水、惡招狠毒而又得意的表情變化……就連那快速的白色爪痕都像是在爬行一樣。
    然而意識的加速不意味著運動的加速,他攻擊的頻率已經超出了我防禦的極限,我嚐試在白色爪痕的縫隙之間穿梭,並且用塞壬之刃擊碎避不開的爪痕。但是這個攻勢實在過於猛烈,即使有著這種條件,我也不時地被白色爪痕大塊大塊地挖去血肉,隻能力圖生存。
    “惡招!”獵手從側麵衝出來攻擊過去,卻被對方也給了一發白色爪痕。他立刻用鐵拳套對攻,但僅僅這一發也超出了他的處理極限,將他擊飛了出去。
    惡招重新看向了我,大笑的同時把攻勢維持住,“怎麽了?這可是我從你這裏學習到的招式啊!你這就無能為力了嗎?”
    白色的破壞海嘯淹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