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安笠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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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江知皺眉,心道這有些詭異過了頭。
踱步向倒數第二幅石壁。
一陣風吹得烏雲遮皎月,使原本一汪清亮的月色蒙上了一層陰翳,連帶著他周圍都暗淡不少。
裴江知仰頭往天上望去,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唉——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縫。”
腳下被踩的枯葉發出清脆的響聲,與刮過耳邊呼嘯的風聲倒是彼此應和。
裴江知不得已手眼並用地描摹第六幅壁畫,無奈實在看不真切,他剛欲抬起左手順著壁畫上的紋路勾畫一番,卻又忽然意識到左手已經沒知覺,也抬不起來了。
他心中鬱鬱,旋即抬起右手。
“知道我是左撇子嗎?非得讓我折了左手,真狠。”他陰沉沉地自言自語,對著空氣發牢騷。
石壁粗糙不平,摸起來甚是劃手,伴隨著一粒粒的小石子,有的還尖銳異常。饒是指腹上早已布滿了一層繭的他仍覺剌手。
裴江知皺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幸好洛清禾不在。要是換她來,嬌嫩的手非得劃破一層皮不可。
他一怔,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好端端的,怎麽想起洛清禾了?
他搖搖頭,摒棄雜念,側頭凝神感受著粗糲石壁上一道道深刻鋒利的劃痕。
不知道是不是隻用觸覺感知的緣故,這幅畫在陡然在腦海中浮現,生動異常。
這幅畫上...裴江知眯起眼睛,人們的穿著打扮似乎和之前那幾幅畫大相徑庭。
不同的是,第六幅畫上的人,無論頭戴哪種冠式,都穿著長袍、大袖衫。一改畫風,這...感覺上倒像是唐宋之風?
前五幅畫上麵的人,無論是王還是百姓,皆著極具民族特色的半袖衫,加之在腰間、頸間環佩以諸多飾品。
畫中人物摸起來似乎極多,還摸到了馬?
他生怕自己判斷錯,急忙又描摹一番,果然是馬的樣式。順著馬往上試探去,竟有一個人端坐在上。
“嘶——”
裴江知下意識地摸摸下巴,思索一番。
幾個線索擺在麵前:中原人、人數眾多、騎兵。並且還記錄在這種地方...前五幅畫記錄的應該皆是同一個國家的發生過的事,否則也不會前後如此連貫。這一幅畫風一改,那麽記錄的應當就是他國來犯了。
裴江知心下有了幾分計較,再將這幅畫上下左右重新描摹一遍,確保沒有疏漏後,向前方最後一幅畫的方向邁步而去。
小猴子在他身後吱哇亂叫起來,裴江知轉身蹲在地上,敲敲小猴子腦門:“怎麽啦?乖一點兒,等我找到方法出去以後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小猴子呆呆立在原地,眨眨眼睛也不叫了,好像在思考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裴江知忍不住笑出聲,“傻樣兒!”
“給你起個名字,要不要?”
小猴子當然不會說話,它撓撓頭,轉而又看著裴江知。
“不說話就當你同意咯!小吉。”裴江知促狹一笑,他越看這小猴子越覺得它長得像某動畫片裏的卡通人物——吉吉國王。
裴江知拽了拽手中的藤曼,示意小吉該走了:“走吧,小家夥。”
四周的陰翳還沒有完全消散完,不過比剛才已經好太多了。
起碼能稍微看清壁畫的大致輪廓。
最後一幅畫,包含了兩個信息:
一、專為勾玉打造的玉匣子在王殿上四方大敞,勾玉失竊。
二、上一幅畫中的騎兵一路攻城略地,城門失守,此國淪陷。
一陣陰風刮過,裴江知打了個寒顫。
自從他掉到這個詭異的穀底以後,怪事就接連不斷。先是緒雲莫名其妙的時隱時現,到最後杳無音訊,他都懷疑當初在半山腰時,跟他對話的人到底是不是緒雲?
他的視線往下看去,還有自己的左手——他試著動了動,還是毫無反應。
裴江知鬱悶地吐了一口氣,不僅如此,在被小吉帶到這裏的途中,還出現了一大片晶瑩剔透的帝王綠。種水直逼冰種的帝王綠!價值幾何啊...在這個詭異的穀底不知被誰,奢侈地當作了地板?
以及,一直不知從哪裏飄來的、若有若無的女人的幽幽哭聲。
他找不到聲音的源頭,注意力又被七麵壁畫完全吸引,暫時忘記了。現在探究完了,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掉的聲音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
裴江知咽了一口口水,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石壁上的畫又是誰刻在這裏的?如果說他腳下這片土地就是畫上當年的外域小國,似乎也不無道理。
他記得從前看過的一本古代地方縣誌,蓉城曾在唐是一個獨立的小國,名為安笠國。地處偏僻,又與當時中原人不齒的南蠻接壤,因此倒也在一隅偏安地存活了近百年。
可惜的是,唐末有一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叫齊淩。他奉王命南下討伐南蠻,南方諸國不敵,結局全部歸降。
裴江知思索一番,腳下這片土地,會是曾經的安笠國麽?
洛清禾的手被阿嬤交到沈序淮手裏,她瞳孔睜大,下意識地就想把手往回抽。
沈序淮比她更迅速,緊緊攥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她蹙起眉毛,美目裏全是不解和警告。
張口無聲地對他說:“放開!”
沈序淮佯裝看不見,隻是手卻仍緊緊握住她的。他對走在身旁的阿嬤寒暄道:“阿嬤,好久不見,最近身體還好嗎。”
“還好,還好!”阿嬤看著兩人緊扣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小淮啊,你和我孫媳婦有空來經常看看阿嬤,阿嬤就更高興了!”
沈序淮揚起嘴角,開朗道:“阿嬤!您就放心吧。”
“忘了給您介紹,我女朋友,您的孫媳婦叫洛清禾,人可好啦!又漂亮,又善良。”
阿嬤一晃一晃地走到洛清禾身邊,伸手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背。
“洛清禾,真好聽的名字。阿嬤以後叫你小禾吧,跟小淮啊,一聽就是一對。”
洛清禾麵上維持著靦腆的笑容,“阿嬤,您喜歡叫什麽都行。”
末了,她趁阿嬤不注意,狠狠剜了沈序淮一眼,接著視線往下瞟到兩人緊握著的手。
她暗暗用指甲發力,掐沈序淮的手。
洛清禾在心中冷哼一聲,想占本姑娘便宜?掐死你!她都掐疼了,他總該放手了吧?
不料沈序淮麵上雲淡風輕,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
如果忽略他微微跳動著的額角的話。
眼看洛清禾即將要發飆,沈序淮忙湊近她,在她耳邊低聲道:“不得已而為之,配合一下。”
洛清禾聞言抬起頭來,不料一下子撞上沈序淮還沒來得及挪開的額頭。
“哎呦——”
洛清禾捂著腦門呼痛,“沈序淮,你說說吧,幾年前跟你見麵是我的腳腕遭殃,現在又是我的額頭遭殃!”
他低笑:“對不住。”
洛清禾無語凝噎,人家態度這麽好,她也不好意思再責備什麽。畢竟真要說起來,還是她先裝上去的。
洛瀟瀟在他們身後走了一段時間,正思考是否還有繼續跟下去的必要了。畢竟她阿姐都快被半路冒出來的男人搶走了。
正當洛瀟瀟咬牙切齒時,前麵的洛清禾躬身不知道對一旁的阿嬤說了什麽,指了指身後的洛瀟瀟,轉而用力瞪了旁邊的沈序淮一眼,就朝她的方向小跑幾步而來。
“阿姐,終於想起我了?”她睨洛清禾一眼。
“瀟瀟,你這說的什麽話!”洛清禾氣道,“多年未見,沈序淮這一通操作把我也弄得雲裏霧裏。”
“瀟瀟,你放心,我跟他去一趟阿嬤家。你要不然先回賓館?”洛清禾幫妹妹理了理帽簷,“外麵冷。”
洛瀟瀟歪著頭,“不要,我在這裏等陳伯回來吧。反正回去也沒事兒。”
她想起什麽,對洛清禾補充道:“別忘了,趙亞和你那個拚命也要救回來的寶貝的事。”
“放心吧。”洛清禾對她眨眨眼,“我待會問問他。”
這個他,言下之意就是沈序淮了。
洛瀟瀟不忿道:“阿姐,你小心些,別又被莫名其妙的人騙走了。”
誰都別想搶走她的阿姐。
洛清禾屈起指節,作勢要敲她腦門。洛瀟瀟見狀忙躲開,“阿姐,你說不過就動手!”
“也不知道你給人一個爆栗的臭毛病是跟誰學的,打人那麽疼。”她捂著腦門小聲嘟囔道,生怕洛清禾再揍她。
洛清禾一怔,這不是裴江知經常用來逗她的嗎?自己什麽時候用的這麽自如了...
“好啦,那就先這樣?”洛清禾邊倒退著,邊囑咐妹妹,“覺得冷了,就趕快回去哦——”
轉過身來,沈序淮一行人在前麵不遠處緩緩走著。
她伸手擋了擋暖陽,呼吸著南方冬天特有的濕冷空氣,不知怎麽的,她忽然間就想到了裴江知。
這家夥,從明月山離開以後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連個電話都不給她回!
她氣鼓鼓地,鼓起腮幫子跺了跺腳。
要不是他臨行前特意囑咐她,說什麽這次出行性質特殊,不能打電話過來,她早就把他電話打爆了。
哼!等他回來,新賬舊賬跟他一起算,要他好看!
沈序淮為了照顧阿嬤的腳不,特意走得很慢。不知不覺間,洛清禾便趕上了沈序淮和阿嬤。
沈序淮看她氣鼓鼓的模樣,調侃道:“誰讓洛家大小姐生氣了?都氣成了一隻河豚。”
洛清禾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
沈序淮詫異,挑起眉毛,“我?小的哪裏讓大小姐不滿意了?小的立刻就改。”
“貧嘴。”洛清禾不再理他。
“阿嬤,咱們還有多久才到您家呀?”洛清禾看著旁邊老人蒼白的銀發、雖然布滿皺紋但慈祥的麵容,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的奶奶還在世,是不是會和麵前的阿嬤一樣和藹呢。
“快了,快了。”阿嬤指了指大約距此還有七八十步的宅子,“阿嬤回去給你們做好吃的。”
洛清禾發自內心地笑了,老人家總是這樣,怕小輩吃不好,便總是念叨著要給小輩做吃的。大概是自己年輕時經曆過、知道餓肚子的滋味有多麽可怕,所以才不想讓小輩也經曆一遭吧。
洛清禾笑眯眯道:“好,謝謝阿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