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夫婦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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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棲鎮,沈家。
    這是一件西式的屋子,壁爐上橫掛著一副油畫,兩隻不安分的沙發在壁爐前八字擺開,而壁爐的前麵,是一張玲瓏的琴桌。層層疊疊的窗簾緊密地遮擋住窗外射來的光線,屋內正中央,擺著一把交椅。
    趙亞被綁在椅子上,不停傻笑著,嘴裏念念有詞:“寶貝瓶子,瓶子...”
    沈序淮懶散地依在沙發上,隨意掃了一眼對麵的趙亞,翹起二郎腿,對身後恭立著的人道:“都安排托了嗎?”
    “拖了,請老板放心。”湯宜畢恭畢敬答道,眼裏沒有一絲情感。
    沈序淮頷首,起身撫弄了幾下琴桌上的古琴。
    “去把他父母帶過來。”
    “還有,一小時後派一個人去洛宅請洛清禾。”
    這邊,趙亞目光渙散,眼神茫然地望著天花板,時不時咧嘴一笑,口水稀稀落落地從嘴角流了下來。他雙手被縛於身後,雙腿卻閑不下來似的一直抖個不停。
    沈序淮嫌惡地看了他一眼,這麽好的屋子,竟然用來關一個傻子。當真是浪費了。
    他轉身出門去正廳,湯宜跟在他身順帶把門關好。
    由於沈序淮近年經常來霞棲鎮,所以他在此處購置了一個別院。沈家在霞棲鎮的宅子有些近似於“京式”,一共有北房五間,南屋四間,用來關趙亞的屋子就是北房的其中之一。任憑誰都不會發覺沈家座宅子、這間門背後別有洞天。
    約莫打個盹兒的功夫,看上去像是一對中年夫妻的人被湯宜引到了沈序淮所在的正廳。
    沈序淮坐在主位,手腕上掛著一條瓜瓣瑪瑙串。他抬眼看了一眼來人,隨意揮了揮手,腕間的瑪瑙串相撞環佩。
    “二位請坐。”
    中年夫妻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懵然之色。
    一個膚色微黑,麵相刻薄的女人率先粗著嗓門吆喝道:“你們是誰?為啥把我們帶到這來?”
    女人眯了眯三角眼,單憑他閑散隨意地坐著卻處處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壓氣息,她就能確定目前的男人就是把他們夫妻抓過來的老板了。
    剛剛有一群人敲門進屋後二話不說就把她跟她男人強製帶走,她男人縱使腰粗腿壯,膀大腰圓,可剛反抗一二就被抓他們的人給按倒在地,壓得他動彈不得,那打人的架勢分明就是專門練過的!這筆帳她還沒跟他們討呢!
    沈序淮看了看麵前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麽,給他的第一印象就厭惡至極,比他們那個傻兒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序淮沒回答她的話,看著那女人,卻吩咐道:“去給他們沏一杯茶來。”
    湯宜聞聲,“好的。”
    他不欲與這兩人有過多的對話,伸出兩根手指比劃道:“我叫你們來,有兩件事。”
    麵前的女人像是橫行慣了,問人的話竟然直接被忽視,她哪裏吃過這等虧?她眉毛一豎,雙手叉腰,破口大罵道:“小白臉,你們到底要幹什麽?我告訴你們,非法囚禁是犯法的!還不趕緊把我們放了?”
    她越說越激動,看著沒人製止她,以為周圍的人都怕了她。
    她不知道從哪升起來的一股勇氣,單手叉腰,往前走了兩步,指著沈序淮破口大罵。
    “一個個人模狗樣兒的,做這些不要臉皮的事!什麽東西。我們可是良民!你們之前還打我男人了,賠錢!”
    女人邊罵著,唾沫腥子邊隨處亂飛。
    說完,女人總結似的又添了一句,惡狠狠道,“我告訴你們,沒有十萬八萬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沈序淮嫌惡地皺了皺眉頭,她再往前一步,他可不會保證不會讓人把他們拉出去“問候”一頓。
    他別過臉去,不再看女人發怒時擠在一團的五官,上下翕動的嘴唇。
    揚聲道:“湯宜——叫人來!”
    語畢,從正廳側兩方突然衝進來一列訓練有素的保鏢,個個身穿製服,孔武有力,威風凜凜。
    叉腰罵著的女人突然噤了聲,她哪裏見過這等架勢?轉念一想,她又頗不甘心地小聲道:“你...你們不要亂來!”說完,她又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袖子,想讓他說兩句。
    但她旁邊的男人一直不發一言,剛剛在自己家被人狠狠教訓一頓後好像失去了精氣神,萎靡不振。
    沈序淮不耐煩地換了個姿勢,冷聲道:“現在能好好說話了麽?”
    “王水仙,48歲,曾經以做家政服務為生,一年前因為手腳不幹淨而被辭退,賦閑至今。”
    王水仙麵色一變,她心知自家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前麵這個貴氣的年輕人竟然把她調查的如此清楚。
    沈序淮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她旁邊的男人:“趙建福,49歲,一直守著祖傳的一畝三分地為生,好賭博,性嗜酒。”
    “你們兩人,有一個親生兒子,並且在十幾年前收養了一個小女孩。”
    趙建福怯懦地看了一眼沈序淮,又看了看妻子,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涉及了這兩人的軟肋,一聽到兒子,王水仙麵上拂過一絲哀戚之色。
    她的寶貝兒子真是苦命啊,上天不垂憐,讓她的兒子天生患有惡疾。好不容易攢夠錢了,想帶兒子出來見見世麵,可兒子又走丟了。
    王水仙一改咄咄逼人,態度端正了不少:“你要幹啥?我們都是平頭老百姓啊——”
    沈序淮嗤笑一聲,王水仙的眼神現在倒是清澈了不少,欺軟怕硬的東西。
    他豎起一根手指:“第一,一口咬死你家的琺琅彩器,是一個叫張譯的男人送給你們的。”
    中年夫妻二人皆驚異得像頭頂炸了個響雷,嘴張得像箱子口那麽大,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怎麽會知道他們家最近突然多出來的一個寶貝??猶還記得一個月前的一個晚上,在他們還沒有出發來霞棲鎮旅遊時,一位全身著黑、頭戴帽子、麵上戴著寬大口罩的人將琺琅彩器送給他們。
    那人語氣平平地說:“收好,價值連城的寶貝,現在送給你們了。”
    王水仙起初不信,她狐疑地看了看站在她家門口的人,聽聲音倒像個女人。
    她想看清麵前人的臉,可來人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
    “為啥給我們家?”王水仙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人雙手捧著的彩器,精美繁複至極,總之一看就是好東西。
    可她雖然貪財不假,但也怕有詐。
    “你不需要過問。”
    趙建福打著哈欠從臥室走到門口:“誰啊——”
    話還沒說完,惺忪的睡眼看到了來人手中的琺琅彩器,他頓時眼冒金光:“老婆子,這是幹嘛的?”
    “她要把這個送給咱,奇奇怪怪的。”王水仙嘀嘀咕咕道。
    趙建福瞬間來了精神,他最近剛好賭輸了一筆錢,這玩意一看就很值錢,剛好用來換賭債了。
    不要白不要!他一屁股把王水仙擠到旁邊,瞪了一眼她。他忙不迭接過琺琅彩器,口裏不住地說著:“謝謝了啊!”
    站在門口的女人看他們收下了琺琅彩器,點點頭,放心離去。
    趙建福一巴掌打在王水仙臉上,怒罵道:“傻娘們,白撿的錢你還墨跡啥呢?要不是老子出來看看,到手的寶貝就要飛走了!”
    王水仙平日裏雖然潑辣蠻橫,可她對這個時不時打她的男人卻不敢反抗絲毫。
    “咱過一陣子不是要出去玩兒嗎?這寶貝要賣也不能在這賣,萬一以後有什麽糾紛...”趙建福懷抱著琺琅彩器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他一拍腦門,“帶著寶貝出門!一路上看在哪兒合適,就在哪賣了!”
    王水仙捂著被打腫的臉,立在原地。
    趙建福突然得了一筆橫財,心情簡直要飛上天了,他看到王水仙被他打過的痕跡後,又假模假樣地哄了王水仙一番。
    王水仙倒抽一口氣,她說:“是你——”
    她敢肯定,絕對是麵前這個年輕人派人送給他們的寶貝,不然他怎麽會知道這件事?自從她家突得了一筆橫財後就低調了很多,這件事連她的親人都沒有告訴過。
    沈序淮下頜微微揚起,嗓音清淡:“不該問的別問。”
    “湯宜。”
    身後立著的湯宜瞬間知曉了她的意思,她將一個手提箱放到二人麵前,打開鎖扣。
    “啪嗒——”一聲。
    隨著箱子打開一同發聲的是夫妻二人,他們不由得驚呼一聲。
    尤其是王建福,他最近接連賭輸,正愁的要不要把寶貝賣掉至極。他這輩子哪見過這麽多錢?一遝遝紙幣齊整地躺在箱子裏,簡直眼花繚亂,他都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了。
    見錢眼開,不謂如此。
    王建福討好地衝沈序淮笑了笑,換了稱呼:“老板,您這是——”
    “第一件事的報酬。”
    夫妻二人又對視了一眼,四目相對,貪婪亦成雙倍。
    王建福心口大喜,每次缺錢的時候都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接濟他,第一次是在他大賭之後贏到手的一大筆巨款,第二次就是琺琅彩器了,第三次麽,則是遇到了這位大財主。真不知道祖墳冒了哪門子青煙,他真該好好燒香啊!
    王水仙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第二件事——”
    沈序淮睨了她一眼討好的嘴臉,拋出幾個字:“見見你兒子。”
    什麽?!王水仙滿眼不可置信,她找了許久的寶貝兒子竟然近在咫尺!她又忍不住想麵前的人會不會對她兒子做了些什麽,眉毛剛一豎起來,又掃到麵前厚厚的一遝紙幣,氣焰便小了三分。
    湯宜把趙亞領出來時,他還不停地“嘿嘿”傻笑著。
    王水仙向前兩步一把緊緊抱住兒子,“嗚嗚”地哭了起來,嘴裏不停地說著,“我苦命的兒子啊——”。
    兀地她又打了個激靈,把兒子拉開自己身前兩步,仔仔細細地端摩她的寶貝兒子有沒有受傷。
    沈序淮懶得再看這場母子相認的戲碼,他拋下一句:“你兒子完好無損。”
    “不過,這兩天先把你兒子還給你,過後再給我把人送來。”
    他深諳對付這種人的法則,要想利用這種貪婪無恥之徒,隻有利誘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得握以他們最重要的把柄。
    王水仙如五雷轟頂,母親的天性使然,她一時間忘卻了沈序淮的手段,揚聲反駁:“什麽?絕對不行!”
    “放心,我隻借用你們兒子幾天。況且,這不是商量。”說完,沈序淮便揚長而去。
    王水仙急得直跳腳,她想追上沈序淮討價還價,可被保鏢們攔截住了。她對著王建福焦聲道:“兒子!怎麽辦喲!”
    她越想越為自己苦命的兒子感到傷心,她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
    趙建福一直對這個賠錢貨傻兒子沒什麽好感。積年累月的下來為他看病還治不好不說,還害得他連賭的錢都所剩無幾。他能把這樣的賠錢貨養到這麽大就已經是他格外的仁慈了!
    況且,沈序淮給他們的錢足足夠買十個趙亞那樣的賠錢貨,還有什麽值得不忿的?
    他惡聲惡氣地對王水仙說:“你給我老實點!人家又不是不送回來了,你哭什麽!再哭得讓老板改主意了,回去我要你好看!”
    男人低聲的警告使王水仙緊緊摟著懷中癡笑著的趙亞,生怕有人來搶走似的。這可是她的心頭肉啊!眼淚無聲地汩汩淌下來。
    湯宜正猶豫著要不要把麵前的一家三口送回去,沈序淮卻複返回來,“洛清禾還有多久到?”
    “大約五分鍾以內。”
    “好。”沈序淮勾起唇角,他不想走了,他要留下來看好戲。
    湯宜悄然抬眸,耳尖迅速染上了燙意。她低下頭,長睫掩蓋住了眼中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