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地下的黑賭場中——客人和職員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激烈的戰鬥。
    蒼銀發少女莫妮卡，遊手好閑的女大學生米蘭達。
    第二十七回合結束，分數仍然持平。莫妮卡在第二十七回合的第三投沒有投中二十分的三倍區，這個瞬間誰都覺得勝負終於要揭曉了，可米蘭達也打偏了。除了這一投，兩人都打出了最高分。
    兩人總分都是「4820」。
    眼下，敗者已經確定要付四十八萬多尼。輸了鐵定破產。等待輸家的，是人體解體脫衣秀。
    賭上性命的加時賽繼續進行，每個觀眾都屏息凝神。
    比賽當中，莫妮卡擺弄著劉海，正在製定策略。
    （狀況有點不妙啊……）
    問題是第二十七回合的第三投。
    莫妮卡扔出的鏢不知為何偏向了目標下麵。
    （原因大概是風。空調裏做了手腳……這裏的局頭跟米蘭達是同夥嗎……麻煩了啊。況且他們也應該在防備莎拉的老鼠了……）
    不管怎樣，下次打偏，莫妮卡就會敗北吧。
    粉碎作弊。要贏過米蘭達，拿到藏在她背後的人的情報。
    「喂，你不投嗎？」
    米蘭達得意地笑道。
    她已經投完了第二十八回合。當然是零失誤。分數是「180」。
    「你怕了？要是扔的時候鏢又偏掉就好了呢。」
    「……果然是你幹的好事嗎。」
    「誰知道？你指什麽？我告訴你吧。在這裏啊，射在靶上的結果就是一切。」
    「用不著擔心——已經找到對策了。」
    被嘲諷之後，她反而冷靜下來了。
    莫妮卡握緊三支飛鏢，站在靶前。
    她盯著靶子，發現恰好正麵有灰塵在飛舞，在空中不規則地亂動。果然，隻有莫妮卡的靶前有風在呼嘯。
    她做不到預判風的走向。
    莫妮卡選擇的解法，可怕而單純。
    「哈？」觀眾呆住了。
    那種動作原本是不可能用的。莫妮卡高高舉起雙手，然後彎曲左膝，抬到腰間，把身體向後傾斜，積蓄力量。
    在一片啞然的氣氛，莫妮卡全力揮起手臂，扔出了飛鏢。
    隨著“當”的一聲巨響，飛鏢按照她的瞄準插入靶子。
    「喔，成功了。」莫妮卡笑了。
    眼前發生的奇跡讓觀眾露出了這一天最大的驚愕。
    他們想到的，是姆紮亞合眾國的運動項目。
    米蘭達驚呆了：「你，那是……」
    「昨天看了電視轉播，這叫正麵投法吧？」
    那是棒球的投球姿勢。
    莫妮卡利用全身的彈性，以上肩投法射出了飛鏢。就像投手投出的高速球，她的飛鏢也撕裂了狂風。
    這樣一來，無論是怎樣妨礙都沒有意義。
    第二投、第三投，飛鏢也發出巨大的聲音，射中二十分的三倍區。
    「————！」
    米蘭達啞口無言。
    觀眾也一樣。以飛鏢的常識是想象不到那種投擲姿勢的。根本無法控製。
    「這種奇跡……！不可能持續！」米蘭達發出悲鳴。
    「會持續啊？」
    之後的光景，就如同莫妮卡預告的那樣。
    第二十九回合，第三十回合，第三十一回合，第三十二回合，莫妮卡以上肩投法一個勁打出最高分。與之相對，米蘭達也用正確的姿勢繼續投飛鏢，緊追不放。
    這樣一來，觀眾自然地開始偏向莫妮卡。他們沉醉於展現出前所未聞的飛鏢技術的莫妮卡。米蘭達那完美卻又單調的投擲逐漸不再受到關注。
    每當莫妮卡投擲，就有歡呼聲響徹店內。
    大廳再次狂熱起來。
    讓觀眾沸騰得更加劇烈的，是第三十三回合——
    「這樣下去一輩子都比不完啊。」
    莫妮卡提案道。
    「哎？下次同時扔三支怎麽樣？」
    「……你傻嗎？」
    「你怕了？咱可是遊刃有餘啊。」
    話音未落，莫妮卡一次拿起三支飛鏢，用上肩投法投擲。
    所有飛鏢都準確地刺在靶上，分數又是「180」。
    這更加厲害的神技讓看客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莫妮卡揮手煽動觀眾。
    他們自然地都期待起米蘭達的表現，然而——
    「……人家可不做這種雜技。」
    她選擇照舊一支支投，平安地獲得了最高分。
    噓聲沸騰了。
    有人對米蘭達起哄說「沒骨氣」。
    第三十四回合，第三十五回合，第三十六回合，莫妮卡同時用上肩投法投三支獲得最高分，回應看客的聲援。
    相反，米蘭達經受的是罵聲。有人像是要妨礙她那無聊的投擲一樣，揶揄說「怕個屁啊」。
    米蘭達也實在是難辦，額頭上開始滲出汗。
    莫妮卡毫不留情地追擊。
    （就是現在，莎拉。）
    當她判斷米蘭達不夠專心的時候，她做出了手勢。
    一隻老鼠在旁觀者視野的間隙中穿行，在腳邊跑過。然後，它在米蘭達投擲前以完美的時機撲了上去。
    這下就搞定了吧——莫妮卡也預測自己即將勝利。
    「——嘁！」
    然而，米蘭達沒有搖晃。
    她顛覆了莫妮卡的預測，第三投也命中了二十分的三倍區。
    「…………嘖。」
    莫妮卡倒吸了一口氣。
    米蘭達的腳跟滲出了血。老鼠用牙齒狠狠咬了一口。
    但是，無論是噓聲，還是莎拉的奇襲，她都沒有當回事。
    「你一副意外的表情呢？你以為贏了？」
    「…………」
    「沒用的。怎樣的幹擾都對人家無效。」
    米蘭達一邊說著話一邊舉起下一支飛鏢。
    第三十七回合。她一支一支地、慎重地接連投擲。
    「人家呢，有投了幾萬、幾十萬次的努力。不管你做什麽，我隻要相信自己的努力就好。」
    節奏、速度、軌道，都跟第一回合一模一樣。
    她仿佛精密機器一樣，重複著完全相同的投擲。
    「努力啊。這就是和咱的差距。」
    相比之下，莫妮卡一次投三支，一瞬間結束回合。那是誰都無法模仿的過人表現。
    兩人以差距極大的姿勢繼續著加時賽。
    第三十八回合。
    「沒錯，所以呢——我不會累。」
    米蘭達笑了。
    「我知道對策了。你一直在搞一次投三支這種雜技，不是因為要表演，而是為了減少投的次數喔。那種姿勢對手臂的負擔很大。」
    「…………」
    「遲早會失誤的。無論是怎樣的天才，都無法逃離疲勞。」
    她說中了。
    莫妮卡為了避免風的幹擾，不得不持續全力投擲。與之相對，米蘭達隻要淡然地采取既定的姿勢。誰先疲勞，一目了然。
    第三十九回合，第四十回合，第四十一回合。
    「我說，你差不多開始難受了吧？」
    「要說疲勞，你也一樣吧？」
    「我剛才就說過了吧？人家是不會累的。」
    第四十二回合，第四十三回合，第四十四回合。
    「你是不會明白的……人家花了多少時間磨練這項技術…………疲勞？怎麽可能嘛。投一千支都不會偏。」
    「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
    「——是劇痛啊。」
    「劇痛？」
    「男人會在腦袋裏低語……說【繼續鍛煉】……隻要反抗，劇痛就會出現……那個男人的……摧毀心靈的痛苦會來……人家隻能一直投下去……即使犧牲一切……人家的命運已經這樣被定下來了。」
    第四十五回合。
    「……這是地獄啊……但是身體不聽我的話……絕對不想要痛苦……害怕得要流淚……所以人家必須贏……」
    「…………」
    「人家一直相信，隻要不斷努力，無論怎樣的逆境都能跨越！」
    莫妮卡投完第四十六回合，喘了口氣。
    她在對話中逐漸看清了——幕後黑手的樣子。
    莫妮卡揉著自己的右臂。不能繼續逞強了。就像米蘭達預測的那樣，莫妮卡差不多開始積蓄疲勞了。肌肉已經因為連續不習慣的運動而變得僵硬。
    ——形勢不利。對方不會疲勞。而且，無論怎麽幹擾都不會起作用。
    如果變成長期戰鬥，隻有莫妮卡會被不斷消耗。
    第四十七回合，她不得不改變了戰術。
    她放棄一次三支，隻握住了一支飛鏢。
    「唔，又變回投一支了？」米蘭達嘲笑她。
    「算是吧。」
    「害怕疲勞讓自己失誤對不對？但這是增加投擲次數的壞棋吧？」
    為了回避失敗的風險，她不能一次投三支。但是，一回合必須要投三次。這是長期戰鬥中的殘酷抉擇。
    莫妮卡有些自嘲地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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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哎，要是像莉莉一樣有毒就輕鬆了呢。）
    這是在尋求不存在的東西。但是，莉莉應該能夠逆轉。她的毒氣隻對自己無效，隻要用出這犯規的攻擊，她就能拿下米蘭達。
    ——莫妮卡沒有。
    她姑且有個像是特技的特技。『偷拍』。這是莫妮卡甚至對同伴都保密的力量。她擁有超出常人的演算技術和機器一般的精密動作，有時候利用鏡子的反射，捕捉運動的目標。
    那是在間諜的世界中備受重視的技能——但是，隻是技術。
    既不是特異體質，又不是跟出身有關的特別能力。
    這隻是個說不上強力、半吊子的特技。
    （咱還真能憑這雜魚技能戰鬥啊。）
    她一邊自嘲，一邊繼續投擲。
    第四十八回合，第四十九回合。比賽在繼續。
    莫妮卡的投擲，在第五十回合的第二投出現了異狀。
    「唔！」
    投出去的瞬間，莫妮卡突然皺起臉，捂住了右臂。
    飛鏢偏向右上。刺中的地方是一分的單倍。分數隻有「1」。
    「終於到極限了呢。」
    與之相對，米蘭達直到第二投都是完美的二十分三倍區。也就是說，她隻要不打偏第三投，莫妮卡就確定敗北了。
    總分將近九千。那當然不是能付得起的金額。
    「真是個不錯的瞬間。努力淩駕於才能，真是太舒服了。」
    米蘭達帶著遊刃有餘的笑容，做好了投第三支的架勢。
    比賽即將結束。
    觀眾們發出嘈雜聲。可以看到莎拉的臉混在人群裏。她奮力踮起腳，用口型傳達信息：
    「莫妮卡前輩，請快點逃跑！」
    莫妮卡的理性也認為這個選擇很妥當。隻要夾著尾巴逃跑就可以了。扔掉什麽尊嚴就好了。戴著假麵的黑衣服已經包圍了她，但是還有一點點逃跑的可能性。
    但是，莫妮卡捂著右臂沒有動。
    「隻有努力，是不行的喔。」
    她明確地宣告。
    米蘭達停下了動作，莫妮卡對她繼續說道：
    「咱不否定你的鍛煉。但是，隻有這些是不夠的。」
    米蘭達皺起眉毛。
    「你突然說什麽……？」
    「真讓人火大，你這人，你這爛價值觀。」
    「哈？」
    「『憑借努力能跨越任何逆境』？你傻嗎？也不想想，在這個充滿痛苦的世界裏，有多少人沒有環境和才能的眷顧失去了性命啊。」
    莫妮卡腦袋裏，是自稱世界最強的男人。
    他應該知道。知道個人無法抗爭的不合理，知道無計可施死去的人們，知道甚至無法獲得鍛煉機會的孩子，知道沒有才能而逝去的性命。
    所以，他跟莫妮卡等人相遇的時候，如此教導：
    『你們身上潛藏著無限的可能。』
    他從最開始尊重的是——才能。
    「就是存在的啊，那種僅憑努力絕對無法跨越的鴻溝。」
    隻要想想，馬上就能明白。
    凡人隻是積累努力就能勝過克勞斯？答案是否定的。
    （隻要見到那個男人，瞬間就能明白努力的極限啊……！）
    這就是她在這幾個月裏學到的東西。
    莫妮卡咂了一下舌頭。
    「真不愉快。你也是天才，別表現得跟個凡人一樣。」
    「……胡話說完了嗎？賭在最後的幹擾上了？」
    米蘭達一笑了之，投出飛鏢。
    「沒用。這樣就遊戲結束了！」
    飛鏢離開了米蘭達的指尖，而就在這個瞬間莫妮卡舉起了飛鏢。
    「咱來把你的敗因告訴你。你不該相信努力——要相信自己的才能。」
    米蘭達錯了。
    她不僅中了挑釁，著急投第三支，還自始至終依靠了努力。所以，她的第三投也用了相同的姿勢，相同的發射點，相同的速度，相同的軌道。
    如果米蘭達稍稍讓動作偏一點，結果就應該會改變。
    用同樣的姿勢麵對莫妮卡，可太大意了！
    莫妮卡在同一時刻投出了第三支。
    目標不是靶子——而是米蘭達的飛鏢。
    「哈？」
    米蘭達發出慘叫。
    疲勞是演出來的。莫妮卡的體力還有剩。她像是要用盡餘力一樣扔出了飛鏢。飛鏢急速飛來，擊落了米蘭達的飛鏢。莫妮卡的飛鏢被彈開，偏離軌道，在空中旋轉。
    莫妮卡看著那支飛鏢的去向，開始回想。
    （努力有極限……凡人無法超越天才……）
    這是莫妮卡跟克勞斯相遇後，深切感受到的。
    這是她麵對不同層次的人，領悟到的。
    （但是，克勞斯先生選擇了咱。結果還無數次誇獎咱。）
    他就像要發自內心地訴說一樣，一直在念。
    他無數次念道：『——極好』
    （那麽，就隻能承認了啊。承認自己是天才。）
    莫妮卡最後相信的，是自己的才能。
    她看著米蘭達多達一百五十次機器一樣毫無變化的投擲，編織出了這種超高難度的技巧。
    莫妮卡確信——自己能做到。
    莫妮卡的飛鏢彈開米蘭達的飛鏢，飛向她瞄準的位置。第三投與第一投的飛鏢重合，插在上麵。
    「怎麽會……」
    「你應該說過吧？『在這裏，射在靶上的結果就是一切。』」
    第五十回合結束。
    莫妮卡最後的分數是「8901」。與之相對，米蘭達是「8900」。
    觀眾發出吼聲。將近兩小時的激戰，終於畫上了休止符。莎拉則在後麵泛出淚水，送來鼓掌。
    米蘭達膝蓋一軟，坐到地上。
    莫妮卡俯視著她，說道：
    「是咱贏了。」
    「…………嘖。」
    「來吧，能不能讓你付錢了？不行的話就去脫衣秀賺吧？」
    米蘭達的表情扭曲了。
    莫妮卡宣告：
    「不願意的話，咱借你錢。作為交換，交出給你指示的雇主的情報。」
    有給對方下命令的幕後黑手。大概是命令她隻要發現有人做出一點可疑的舉動就解決掉。如果幕後黑手是『紫蟻』，那自己就能一口氣接近敵人。
    莫妮卡懷著這種期待，等她吐露情報——
    ——可是米蘭達突然把飛鏢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
    連莫妮卡都吃了一驚，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在幹什麽？沒必要去死。」
    「不行……」米蘭達搖頭，「他規定了……」
    「怎麽回事？」
    「『輸了就死』……那個人說過……不然痛苦就會來……懲罰就會來……不要……死了更好……身體已經不受控製了……」
    米蘭達抵抗莫妮卡的製止，想要繼續自殺。
    她哭著，還在繼續把飛鏢刺向脖子。
    「隻有懲罰，我不想要……」
    「——唔。」
    身體裏湧出一股怒火。莫妮卡終於明白了。
    米蘭達隻是個一般市民。她隻不過是被幕後黑手用拷問改造成了兵卒。
    真正的她，應該是個喜歡玩樂、具有飛鏢才能、平易近人的女大學生。
    脖子上流著血，米蘭達囈語一樣呢喃：
    「……啊，英雄會不會來呢？」
    「哈？」
    「以前有人告訴人家的。身處絕望的深淵時，絕對會有英雄來救人家。果然是假的嗎……？明明這句話一直在耳朵裏回響……」
    她說出了仿佛繪本故事一樣的話。
    莫妮卡判斷差不多要撐不住了。
    莫妮卡用手刀打了米蘭達的脖子，讓她失去了意識。但是，她昏倒之後還緊緊握著飛鏢，好像那就是她的使命一樣。
    「拜托你救治。你們是同夥吧？再自殺的話就阻止她。咱不要咱的那份了。」
    莫妮卡告訴黑賭場的職員們。
    但是，她不覺得這樣就算解決。米蘭達一旦恢複意識，應該立刻會繼續自殺。沒有拯救她的方法——除了殺掉幕後黑手。
    莫妮卡背對啞然的看客，低語道：
    「莎拉，走吧。得把剛才看到的事情告訴情報班。」
    「……是咧。」
    莫妮卡和她一起走向地上。
    兩人直到走完樓梯都一言不發。
    她們獲得了勝利，但結局並沒有讓人感覺舒暢。沒能得到什麽有用的情報。隻剩下個敲詐了平凡女大學生這種不痛快的結果。
    莫妮卡取出記事本寫密文，撕下來給了莎拉。莎拉從帽子裏取出寵物鴿子，把報告書係在它的腳上。鴿子展翅飛向情報班駐留的公寓。
    「但、但是！」
    報告完以後，莎拉好像關心她一樣，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好厲害耶！莫妮卡前輩，再次讓我感到尊敬咧。」
    「謝了，你的支援也很不錯啊。」
    「誒，沒有沒有！老實說，我隻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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