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米塔裏奧的任務善後處理。
    『燈』拚盡全力得到的成果令人滿意，但犧牲也是存在的。
    這份犧牲，在克勞斯綁住失去意識的紫蟻時，來臨了。
    黑夜中飛來了一顆散發著殺氣的子彈。那並不是單純的鉛彈，而是步槍子彈。就算是克勞斯也要竭盡全力才能打偏子彈。然後，這種感覺讓克勞斯回想起了一個人。
    ——殺死師父基德的狙擊手。
    那種間諜作風，隻要是為了守住秘密，就算是同胞也會毫不留情地殺死。
    兩發子彈接著飛了過來。
    第一發子彈被克勞斯彈開了。不能讓好不容易抓到的紫蟻就死去。
    但是第二發子彈打飛了意想不到的人物的右腳。
    「羅蘭先生？」
    他在與紫蟻的戰鬥中負了傷，沒能逃掉。
    緹婭發出了驚叫。莫妮卡抓住她的衣服，催促她躲進掩體。
    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狙擊手的位置，看來他能夠從遠距離不斷進行精準的射擊。克勞斯對這種實力有印象。
    紫蟻的胸口響起了鈴聲，似乎是無線通訊器發出的聲音。
    克勞斯將其湊到耳邊，然後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真嚇人啊，怪物。〕
    是白蜘蛛。他是『蛇』的一員。
    〔沒想到你居然能活捉紫蟻老哥，真是太嚇人了啊。〕
    「你也來了嗎，不如現在和我再來一戰？」
    〔……說真的你改改你那好戰的態度吧。我哪有那意思，我會死的啊。〕
    白蜘蛛這副輕浮的態度讓人相當不悅。
    然而，繼續追問下去的人是克勞斯。
    「我們抓到了紫蟻。隻要從這家夥身上套出情報，就能知道你們的全貌。」
    〔紫蟻老哥他不會招的。他可不是那麽軟弱的間諜。〕
    「誰知道呢？」
    〔那你加油吧，多虧你對付老哥騰不開手，我才能輕鬆地行動。我這邊的目的也姑且達成了，多虧了老哥的奮戰啊。〕
    白蜘蛛似乎在托爾法經濟會議進行了間諜活動。克勞斯也沒有追查到他做了什麽。克勞斯的時間花在了對付紫蟻安排的“工蟻”上。
    〔——這次算你們贏了。〕
    白蜘蛛說道。
    〔不過下次我會殺了你。對於我們『蛇』來說，你這家夥真的非常礙事啊。真的要殺掉你。不用那種硬來的做法了。我們會想出一個可靠、精密、周到的方法陷害你。〕
    「什麽殺殺殺的，幼不幼稚啊。你能不能想辦法改改你那小家子脾氣？」
    〔吵死了，我這人就是這樣的。〕
    「……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應該不隻是為帝國服務的間諜吧？」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我的師父不可能向那樣的貨色倒戈。」
    通訊機裏傳來了白蜘蛛的笑聲。
    〔你問紫蟻老哥吧，要是你能問出來的話。〕
    「…………」
    〔硬要說的話——是平衡。〕
    通訊機掛斷，那種仿佛刺痛肌膚的殺氣消失了。白蜘蛛似乎離開了。
    真是個猜不透的對手。他用小家子氣的態度向克勞斯示弱，剛放下狠話，又帶著意味深長的話語退場。他讓人看不出到底是強是弱，隻給人留下一種難以捉摸的印象。
    「羅蘭先生！」
    狙擊手的氣息消失後，緹婭便從掩體衝出來。
    他看上去還活著，但是右腳受了很重的傷，臉色也變得十分蒼白。視線空洞，已經看不到光了。
    少女們圍起羅蘭。
    「我……」吉薇婭在他的身體旁邊跪下，「我和艾露娜差一點被殺的時候，這家夥救了我。」
    「……………………」克勞斯用平靜的視線看了過去。
    緹婭正在拚命嚐試搶救，撕下自己的衣服為羅蘭止血。她仍然想要救他吧——即便他是兩次想要殺掉自己的敵人。
    「緹婭。」克勞斯向她搭話，「住手吧，已經救不回來了。」
    葛蕾緹抓住緹婭的手催促她停止應急處理。緹婭咬緊嘴唇，把手從羅蘭身上收回來。
    克勞斯站到身邊時，羅蘭的眼睛微微動了。
    「燎火……」
    他的聲音已經很難聽清楚了。
    克勞斯問了回去：「怎麽了？」
    「告訴我一件事。你覺得，我可以當你的對手嗎？」
    「……………………」
    克勞斯察覺了羅蘭想得到什麽回答。而且，克勞斯明白少女們也希望自己說出這句話。
    然而，克勞斯說出了違背他們期待的回答。
    「一點也不覺得啊。」
    「……是嗎。」
    「不要期待安慰。你的願望也不會實現。你聽從命令殺了許多人。你無法留名，無法跟任何人建立特別的關係，會毫無名譽地迎來死亡。想到你迄今殺死的那些無辜的人，這種結局是理所當然的。」
    他的確救了少女們的命，但僅憑這點並不能讓他的過去一筆勾銷，也不可能寬恕他。
    不過——克勞斯補充道。
    「不過，我覺得就算你是這樣的人，也應該得到這種程度的幸福，現在讓我們照看你。」
    「……是嗎，這樣就好吧。這段滑稽的時間僅有一瞬，但是能和你並肩戰鬥，感覺不壞啊。」
    羅蘭向空中伸出了手。
    「……緹婭……謝謝你，救我…………」
    緹婭雙手握住他無力伸出的手。
    在緹婭觸碰到的瞬間，那隻手失去了力氣，羅蘭停止了呼吸。
    克勞斯獻上了默哀。
    本來這個男人應該更加淒慘地死去。他就是如此罪孽深重。在不見天日的監獄裏被拷問至死，或者因為紫蟻的命令被迫自殺——這應該是他作為間諜迎來的結局。
    那麽，這樣的終焉算得上是皆大歡喜嗎。
    葛蕾緹用小刀將他的衣領切下來。大概是要作為遺物保存吧。迪恩共和國的監獄裏，如今還收監著一位將羅蘭視作戀人的女性。
    安妮特把汽油澆在他身上，緹婭點了火。
    「永別了，羅蘭先生。」
    隊員們見證著火猛烈地燒起來，將羅蘭的遺體燃燒殆盡。
    ◇◇◇
    在米塔裏奧的激戰結束僅兩小時後，克勞斯就站在了碼頭上。這裏是姆紮亞合眾國與其他大陸連接的入口。即使是在深夜時分，客船和貨船也在不斷地出入港口。
    克勞斯身旁放著一個巨大的樂器箱子。這個箱子本來是用來裝大提琴的，不過現在裏麵裝的是暈過去的紫蟻。
    克勞斯約了人。
    深夜三時，目標人物來了。
    對方是一名戴著圓眼鏡的黑人男性，不知為何穿著宗教人員一樣的神父服。他的頭發大半是白發，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年齡。
    他小聲問道「你在這裏賣什麽？」克勞斯簡短地回答「砂糖點心。」這段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是驗證身份的暗號。
    「……您就是『燎火』吧。」男子點了點頭，「在下是jjj的使者，我想想，請叫我『矯正rrect』吧。」
    「原來如此，rrect。」
    「我很久以前就聽過你的傳聞，比如你是迪恩共和國最優秀的間諜。」
    「間諜變成傳聞可真是個差勁的笑話啊。」
    克勞斯這麽回答後，rrect便好像憋著一樣笑起來。
    jjj是姆紮亞合眾國的情報機關，包攬了龐大的合眾國裏的諜報與防諜。表麵上，他們為了監視加爾加托帝國，跟迪恩共和國對外情報室有合作關係。
    「這個人是叫『紫蟻』吧。」
    rrect開口談起正題。
    「jjj也在調查這件事情。在米塔裏奧的不斷殺害間諜的幕後黑手。我等同僚裏也有不少人遇害。您幹得太漂亮了。」
    「嗯，他似乎屬於一個叫『蛇』的帝國諜報機構，你有印象嗎？」
    「第一次聽說呢。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rrect推了推眼鏡。
    「能否把『紫蟻』本人交給我等？」
    「……當然可以，不過開價很高。」
    「條件是？」
    「我要jjj所知道的一切『蛇』的情報，第一次聽說這種謊話還是免了吧。」
    rrect聳了聳肩。
    「好吧，我明白了。jjj也想跟對外情報室打好關係。」
    直覺告訴克勞斯，這句話並無虛假。
    克勞斯將紫蟻交了出去。
    老實說，糾結是存在的。『紫蟻』本人可以成為十分重要的情報源。但是，克勞斯不認為他會輕易將情報說出來，而且在異國移送或者長時間的監禁的風險都太大了。把他當作討好合眾國的諜報機構的土特產是最好的選擇吧。
    包括拷問時在場，克勞斯又讓對方答應幾個條件。
    「說起來，」最後，rrect說道，「傳聞說你的上司也來過這個地方？」
    「誰知道呢，我也是單獨行動
    小說
    的啊。」
    克勞斯也是第一次聽說紅爐來過米塔裏奧。她也在托爾法經濟會議裏活動過嗎。然而上司對克勞斯說，她跟奪回病毒武器有關。
    rrect搖頭道：
    「真是的，要說『蛇』也是，這個世界到底在發生什麽呢。」
    他拿起樂器盒子，隨著歎息聲離開了。
    ◇◇◇
    激戰結束三天後，少女們集合在緹婭等人的公寓。
    莉莉不像樣地站在桌子上，手指著窗外，大聲宣言：
    「去觀光啦———————！」
    「「「「「「噢————————————！」」」」」」
    與紫蟻的激戰結束，少女們歡呼起來。
    「心情轉換得真快咧……」莎拉露出無奈的表情。
    任務本身在抓住紫蟻時就結束，但是也有幾個地方需要善後處理。
    特別是受到紫蟻折磨的“工蟻”，由緹婭率先進行了精神護理。事件隱蔽等工作由克勞斯跟合眾國的諜報機構jjj交涉，但是少女們也不得不幫忙做一部分。
    在jjj的幫助下，紫蟻安插的“工蟻”被一口氣找了出來。其中應該也藏有『蛇』的目的吧。他們判斷回國之後再徹查情報也不遲。
    這些工作結束，已經到了第二天早晨。
    「一流的間諜在休息時也會全力以赴哦。」莉莉說道。
    少女們沸騰起來，要在任務完成後進行心心念念的觀光。
    而這時敲門的聲音在房間裏回響，克勞斯探出頭來。
    「不，沒有時間觀光。馬上回去了。」
    「為什麽？」
    莉莉吃驚地瞪大雙眼。
    克勞斯遞過來一個信封。
    「跟jjj協商後，決定讓警察明天發布這樣的消息。」
    少女們「嗯？」地歪起頭，打開了信封。
    然後，她們大概看了內容，一齊發出了「嗚哇……」的聲音。
    【莉莉琳·赫本。出身不明，曾在西港大樓一層的漢堡店當女服務生。警方在以殺人嫌疑盤問她時，她掉下了手槍，開始逃跑。在大街上設置炸彈、戲弄警察後，在西港大樓的露天花園處自焚。
    警方懷疑這名女子與七十六件非自然死亡事件有關。】
    「我變成了不得了的大壞蛋？」
    莉莉發出了悲鳴。
    『莉莉琳·赫本』是莉莉在合眾國內使用的的假名。
    「這個『與七十六件非自然死亡事件有關』是怎麽回事！」
    「紫蟻半年間大量的殺人，你身上的冤罪，還有你跟安妮特引起的騷動——跟jjj商量之後，決定用這個方法平穩地處理這些事情。」
    「太亂來了！」
    「今天內要離境。畢竟明天開始你就是死人了啊。」
    就這樣，觀光暫且中止，少女們要立刻回國。
    之後，米塔裏奧的警察發表的內容引起了相當大的話題。一張跟莉莉似是而非的麵部照片在電視新聞上被報道，震撼了整個合眾國。
    大眾知道的，隻有報道中名為莉莉琳的壞女人在米塔裏奧與警察激烈周旋一番後，死在了西港大樓。這個傳說將與「超級壞女人莉莉琳」這個別名一同傳到後世，不過這已經跟莉莉沒關係了。
    ——名為紫蟻的存在則會被埋葬於黑暗之中。
    ◇◇◇
    在莉莉的主導下，少女們將方針定為在歸途的客船上奢侈一番，預約了一等客房。這是一星期的漫長海上旅行。
    衝進客房的瞬間，少女們便跳上床開始互相扔枕頭。最後內容變成了用被褥把艾露娜埋起來，少女們把臥具堆起來圍住艾露娜，做出了一個女神像一樣的物體，命名為「不自由的艾露娜」。
    克勞斯看著這傻瓜似的騷動，察覺到有一名少女不在場。
    克勞斯在船內尋找她的身影，中途發現一家商店，買了爆米花。
    克勞斯走上甲板後，看見一名少女佇立於藍天之下。
    是緹婭。她似乎在看風景。
    船正式出航，米塔裏奧的大樓群變得越來越小。在大街中央時，建築物的高度能嚇住人，而現在樓房已經顯得像模型一樣。
    吹來的風撩動了她的頭發。
    「緹婭。」
    克勞斯從身後叫她。
    「老師……」
    「你怎麽自己一個人落單了？應該不是跟誰吵架了吧？」
    克勞斯站到緹婭身旁。
    海鷗與船並排前進著。克勞斯把手中的爆米花丟出去後，海鷗們便靈巧地在空中接下來，飛走了。
    「可以讓我試試嗎？」緹婭問他，於是他也將爆米花遞給緹婭。但是，緹婭似乎總是不太成功，可能有點笨拙。
    克勞斯柔和地眯起眼睛。
    「你這次大顯身手啊。如果你沒有讓羅蘭背叛，我就無法找到紫蟻。」
    「這是大家的功勞。是大家拚上性命收集情報的成果。」
    「那你為什麽要一個人呆著？你要是想沉浸在感傷裏，我是不是也打擾到你了？」
    克勞斯這樣問完，她便輕輕地搖頭。
    「我隻是有點心事，倒不如說老師留在這裏更好。」
    「怎麽了？」
    「紅爐小姐是個什麽樣的間諜？我有點在意這個……」
    她似乎是因為這個才一直看著米塔裏奧的大樓群。那裏是一名偉大的間諜亡故的城市。
    克勞斯沒能立刻回答。
    「她就像一團燃燒的烈火。有時溫暖，有時將敵人燒盡……我想想，抱歉，由我解釋，話總會變得抽象。」
    克勞斯不知道如何用一句話概括。
    自己不擅長解釋，這讓他感到厭惡。
    「說起來很長，沒關係吧？比起我來解釋，不如直接講我跟她之間的往事比較好吧。反正海上航行很長。」
    「嗯，那就拜托你了。隻要是關於她，不管多久我都願意聽。」
    緹婭的忽地露出笑容。
    然後，她就像想到了什麽好主意一樣雙眼放光。
    「嗯，難得有機會不如每晚都來講吧？我想滿載感情地聽呢。隻要晚上來我和葛蕾緹的房間，就能一邊在床上交纏——」
    「你真是不長記性啊。」
    克勞斯扶著額頭。
    「事先說明，不擅長聊性話題的男性也是存在的。」
    「唔……莫妮卡也對我說過完全一樣的話。」
    「遵從同伴的忠告吧。」
    「最近莎拉和吉薇婭成立了『說服葛蕾緹「不聽緹婭的建議」協會』，這是老師指使的？」
    「那是那些家夥自發的慈善活動。」
    似乎在克勞斯不知道的地方，她也造成了很大的問題。考慮到她的立場，真希望她能有點常識，不過這可能是一種奢望。
    緹婭垂頭喪氣。
    「真是的……老師才是，對我更溫柔一些怎麽樣？我們可是休戚與共的關係啊。」
    「休戚與共？為什麽？」
    「那還用說嗎，我們兩個跟『蛇』有因緣對吧？」
    緹婭得意地說道。克勞斯並沒有否定她。
    實際上，在『燈』裏與『蛇』有直接因緣的人很少。大家作為保護國家的間諜，在立場上有聯係，但是擁有恩人被殺這個動機的，隻有兩人。
    「不要再一個人背負了。我也要幫忙對付『蛇』。」
    緹婭向克勞斯伸出了手。
    「讓我們成為最棒的搭檔吧。」
    「………………」
    克勞斯覺得很意外。
    之前她的理想確實很遠大，但在這種理想裏，白費力氣的成分更大。她為理想與現實的差異而煩惱，總是被其他同伴牽著鼻子走。
    但是，現在她正講出明確的行動，向克勞斯訴說。
    「……這次，成長最大的是你啊。」
    「誒、誒？是嗎，我個人倒是沒什麽感覺——」
    「——極好。」
    克勞斯回握了緹婭的手。
    「我尊重你的想法。我們兩人一起查清楚『蛇』吧。」
    「嗯，那就請多指教了。」
    緹婭有力地回握克勞斯的手。
    兩人輕輕搖晃了一下握住的手。
    然後緹婭臉紅著說「要、要是被葛蕾緹誤會就不好了。」鬆開手。
    「雖說我們要做搭檔，我也不會再總是粘一起了。」
    「是啊，我也——」
    「嗯，我有支持隊員們戀愛的使命！不隻是葛蕾緹，如果出現其他喜歡上老師的女孩，我作為戀愛大師要建議——」
    「現在馬上把那個使命丟了。」
    克勞斯以一副相當厭煩的表情叮囑，緹婭笑了。
    二人就這樣平靜地交談。所幸周圍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偷聽的跡象。克勞斯能夠盡情地講述他所知道的『焰』的成員。
    首先是boss『紅爐』。二把手及克勞斯的師父『炬光』基德。嚴厲的年長女性狙擊手『炮烙』蓋爾代。喜歡遊戲和賭錢的活潑兄弟『煤煙』盧卡斯和『灼骨』維勒。兼職官能小說家的毒舌大姐『煽惑』海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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