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8 望著同樣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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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星和羊本一起離開了學校。在司町站上了地鐵。人非常擁擠。羊本移動到了車廂的角落中,沒有抓住吊環。想星站在了羊本的身邊。
下一站,又上來相當多的人。車廂內變得人擠人,人挨人。很明顯,羊本繃緊了神經,為了不接觸到任何人。
「羊本同學」
想星用視線示意羊本可以更靠車廂側壁一點。羊本有些驚訝,但還是選擇了背靠著車廂的側壁。
想星被其他乘客擠了一下,差點撞上羊本。然而,想星左手抓著吊環,右手撐著車廂側壁,勉勉強強地沒有碰到羊本的身體。比起殺人,化身為人牆似乎要簡單得多。
羊本垂下了頭。低聲說道:
「謝謝你」
如果想星沒有看錯的話,羊本的耳朵有點發紅。
「……隻要不是空手的話,是不是應該沒什麽問題呢」
想星試著問了一句,但是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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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靜町車站換乘。原本以為要去車輪町,結果不是。羊本走向了與車輪町反向的列車。兩人在元町下車。
出站前,手機鈴聲響起。看了一下,是姐姐打來的電話。想星沒有接聽,回複了一條“稍後再聯係”的信息。關掉了手機電源。
想星也不知道會變成怎麽樣的情形。但是,這之後就是結束了。他有這種預感。
不管怎麽樣,不想被任何人打擾,甚至姐姐也不行。這是想星必須自己親手了結的事情。或許,羊本她自己親手了結此事。
穿過元町的商業街,兩人向著山之手的高級住街走去。
想星看到了啟明星。世界已經籠罩在夜幕之中。
羊本在一棟獨棟別墅前停下了腳步。四周是白色的水泥牆,院子裏樹木茂盛。是一棟很大很氣派的房子,並不新。圍牆,房子外牆上都爬滿了藤蔓。
羊本從包裏拿出了一個類似遙控器一樣的東西。按了一下,鐵門自動打開了。
「請進吧」
聽從吩咐,想星踏上了石板路。羊本也很快跟了進來,用遙控器關上了大門。
房子玄關處的門鎖是電子鎖。指紋識別和密碼鎖結合到一起的那種鎖。
走進房中,羊本先脫掉了鞋子,打開了燈。入口很寬敞,但是什麽都沒有。
「這邊。」
羊本走在鋪滿大理石地麵的走廊中。想星脫掉了鞋子,跟了上去。
走廊的盡頭是客廳。還是很寬敞,空空蕩蕩。餐桌一張,椅子一把,僅此而已。電視、櫥櫃、沙發根本不見蹤影。窗簾也是拉著的。
與客廳相連接的廚房裏,擺放著冰箱和微波爐。
廚房的料理台上擺放著一件很古怪的東西。想星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實物。那是一台古老的電話機吧?似乎是傳說中的黑電話座機。
「請隨意坐」
羊本說完,緩步走向了廚房。想星用手扶住了椅子背,並沒有坐下去。
「這裏是羊本同學的家嗎?」
沒有回答。羊本打開了冰箱。拿出一個塑料瓶。似乎是礦泉水。從固定架子上取出兩個杯子,倒滿水。
水倒了一半,鈴鈴鈴……有聲音響起。那個音色就像是連續擊打鈴鐺或者鍾時候發出的聲響。
鈴鈴鈴……
鈴鈴鈴……
聲音沒有停止。響個不停。
是電話的聲音吧?
是的。一定就是那台黑電話鈴聲。
鈴鈴鈴……
鈴鈴鈴……
鈴鈴鈴……
「不接電話嗎?」
想星問了一句,羊本慢慢地搖了搖頭。
這個電話原本一定是要接聽的電話。證據這就是——羊本在鈴音停止之前,一直都在向杯中倒水,沒有中斷。和無視了姐姐電話的想星那時候一樣,雖然打定主意是要無視,但還是無可奈何地非常在意。
羊本拿過來兩個倒滿水的杯子。一個放到了餐桌上,端著的另一杯送到了嘴邊,稍稍喝了一口。大概是試一試表示無毒吧?
「偶爾,我會做夢。」
羊本突然冒出一句孤零零的話語。
想星端起了杯子。有些渴。將已經涼透了的水一口氣喝了半杯。
「什麽樣的夢?」
「會出現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在夢裏,他們有的是我的家人,有的是我的朋友——」
是在家裏還是學校?雖然不太清楚,但是是一個溫暖明亮的地方。她和自己的親人、兄弟姐妹、朋友聚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歡笑。
她想,這是夢吧。這種事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定是夢。而且,無數次做了同樣的夢了。所以,這隻能是一場夢。她就是這樣理解的。
反正是夢境,再和家人、朋友多聊聊天吧。再過一會兒就好。想要待在這裏。
「——但是我錯了,一不小心我碰到了某個人。真的隻是一點點,我的指尖掠過……幾乎連觸感都沒有——」
突然間,她的朋友們,她的家人們倒了下來。與此同時就斷了氣。周圍的人看到了這一幕,發出了慘叫聲。
「不是的」
她立即辯解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打算這麽做。」
沒有人詳細她說的話。本來就不想聽。根本沒時間聽。大家都爭先恐後地逃跑。有人被撞出很遠,跌倒在地。她條件反射般跑了過去,想要扶起那人。在被她觸碰一瞬間,那人瞬間斷了氣。又來了!人們都尖叫著。又死了!又殺人了。
「不是。……不是。不要。不是這樣。我隻是——」
不知不覺終,她的身邊屍橫遍野。
死屍累累。
全部都是她的朋友和家人。
除了她之外,能站在那裏的人隻有一個人。
「每一次做夢時最後一個人都是不同的。昨天夢裏是高良縊君,是你——」
別過來!最後一個怒吼著。不要靠近。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不是的”,“我不打算這樣的”她反複說著這句話,慢慢地接近最後一個人。
「但是……已經隻有你了。隻留下了你和我。這個恐怕就是我的理由。大家都因我而死,是我殺的。隻有你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的話,我覺得反而太殘酷了吧?不殺了你是不行的。」
「即便最後一個人是我。」
想星將杯子放到了餐桌上。似乎並沒有投毒。
「殺了我的話,羊本同學不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嗎?」
「是呢」
羊本也把杯子放在桌上。
「那樣才好。隻有我的話——如果這世界除了我任何人都沒有的話,就沒什麽可以害怕的了。」
「即便一直都是一個人」
「說到底,這不過就是一場夢。」
「是呐。是在做夢。」
「可是,昨天的夢和平時不一樣。」
「什麽樣?」
「高良縊君死不了。即便我幹掉你,殺了又殺,反複殺死你。不管我觸碰你多少次,你就是死不掉。過了一會兒就睜開眼睛了。最終我都沒有殺掉你。」
羊本盯著想星。眼睛一眨也不眨。
「所以就將我帶到這裏了?」
「我說了吧」
羊本走了起來。
「有人想讓你見見。」
大意了。想星之前沒有注意到。客廳角落裏設有樓梯,但不是向上的,而是向下的。這個家裏有地下室嗎?
羊本走下了樓梯。想星緊追在羊本身後。
樓梯的盡頭,一扇看起來異常堅固的金屬門擋住了道路,令人想起了銀行金庫。當然,上著鎖。是電子鎖。
羊本先用指紋識別,再輸入密碼,解鎖。羊本旋轉著類似船舵一樣的東西,大門意外地滑動打開了。剛一打開,門的另一側就被映照成青白色,大概就是類似的構造吧。
「……好冷——」
想星不禁有些畏縮。青白色的地下室終有類似白煙的冷氣噴出。冷風拂麵。
羊本毫不在意地邁步走進了地下室中。
「……要進去嗎?」
想星遊移不定地跟在羊本身後。當然,裏麵非常冷。非同尋常的冷。大概是寒冬時分的室外溫度,或許比那個溫度還要低。
地下室麵積大概十帖。天花板上青白色的電燈光線不太明亮。盡管如此,屋內的狀況還是很清晰的。
有一個沙發。有櫥櫃。有一張桌子。有椅子。甚至還有電視。
是房間。可以說是普通的房間嗎?總之,要比一層的客廳更加有生活氣息。
十帖左右的客廳處於冷凍狀態。
不隻是房間。
甚至還有住戶。
可供三四人坐的沙發上,有一對中年男女並排坐在那裏。
羊本在那對男女麵前站住身形。
「我回來啦,爸爸,媽媽」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大概沒法想象那是羊本的聲音吧?想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及雙眼。羊本笑容滿麵,像一個小baby一樣。
「……難道說,這兩位——是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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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的親生父母……?」
一開口說話,瞬間寒氣侵入喉嚨。想星差一點咳嗽起來。
羊本將臉轉向想星。完全變了模樣,麵無表情,就像凍住了一樣。
「我不知道生下我的父母是誰。母親因為生我,似乎死掉了。」
「誒?那這是——」
「羊本嘉津彥叔叔和芳美阿姨。是他們兩個人養育了我。父親和母親。我的雙親,我的家人。」
「可是——」
想星凝神觀望著羊本夫婦。
兩人都在五十歲上下。沒有明顯的特征。容貌令人難以記住。無論哪一位長相和羊本都不相似。
羊本夫婦穿著周日午後在家中的休息裝。不冷嗎?不需要穿更多了嗎?不對,也沒那個必要了吧?
兩個人明顯已經沒有了呼吸。心髒大概也不跳動了吧?
是屍體。
勉強說的話,兩人已經不是羊本夫婦了。生前,他們是羊本夫婦。隻是被冷凍保存了。是屍體。
「從我出生開始,就是現在這樣的。」
羊本在羊本夫婦所坐的——不,是讓他們保持坐姿所坐的沙發一角,坐了下來。
「當然,已經記不得了。當我懂事開始,就是在籠子裏的。不是比喻哦。是真的籠子。巨大的籠子。有幾個專門照顧我的人。極其小心翼翼地,不碰我一指頭。給我吃的東西和喝的東西。教我讀書認字。這樣那樣的,發號施令。我照做了。然後我就照他們所說殺了人。然後因為我聽從命令誇獎我。我也沒什麽可高興的。」
有人庇護了她。不如說是因為她太特殊了,將她帶走撫養成人了吧。她天生就是極其特殊的。有人大概想要利用她吧。為此,馴養了她。
「我到了上學的年紀。沒有家人不太自然吧?沒有家人的話。於是,照顧我的兩個人,就扮演起了我的父母角色。」
就是坐在她身邊的那對羊本夫婦。
她望著那兩個人。
「我覺得自己很可憐。父親也好,母親也好都很溫柔。雖然,在外麵我盡量不和人產生關係,但是回家的時候會有人在等著我回來。就像是真的家人一樣。」
想星打算說些什麽,但是,又說不出什麽話語。他捂住了嘴,手指顫抖著。嘴唇也在顫抖,是因為屋子裏溫度太低的緣故吧?
「媽媽經常將手放到我的肩膀上,對我笑著。父親也很喜歡惡作劇,喜歡從我身後拍拍我的後背,嚇我一跳。明明這麽做是很危險的。接觸到我原本的皮膚的人就會死去。對方穿不穿衣服都是沒區別的。哪怕隻有一點點,隻要碰上我露出來的皮膚,瞬間人就會死掉。他們兩個人盡管十分謹慎,他們也沒有胡來,不會害怕我。但是我——」
「好可怕。」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隻要一步走錯,爸爸媽媽或許就要死掉了。或許我就要失去他們兩個人。我一直都很害怕。我已經累了,想要辭掉工作。」
「你這……」
想星極其辛苦地發出了聲音。因為,這個地下室太冷了。
「那應該不是羊本同學吧。讓這兩人……殺死你的父母的人……」
「我又不是喜歡才去工作的。」
她站了起來。
「被強迫的。不做不行。現在也是這樣。就因為我說了要辭掉工作,爸爸媽媽才落得這個下場。」
「……被殺掉了?是,是養大你的,那個組織……嗎?」
「冷凍睡眠。你知道嗎?」
「……嗯?sf小說……?」
「據說他們並沒有死,隻是被冷凍起來,睡著了而已。隻要我一如既往地繼續工作,他們總有一天會醒來。」
「可……可是……怎麽會有……這種事……」
「你覺得我很傻吧?」
她眯起了雙眼,嘴角的兩邊微微翹了起來。
「可是,我相信。我願意相信。」
雖然有些遲了,但是想星還是感覺到了不對頭。手指尖,舌尖,身體末端開始麻痹,微微地顫抖著。這不是因為寒冷。眩暈,頭痛,非常非常痛。
不怎麽厲害,但是已經站不住了。想星跪倒在地。呼吸困難,很惡心。很想吐。
「……啊——毒嗎?……」
是水。一樓喝的那杯水。倒在杯子裏的礦泉水,隻喝了一半。羊本先喝了一口。那是假裝喝水的嗎?無意中想要也喝了那杯水。無臭無味。當時以為隻是礦泉水。
「神經毒素、有點像是河豚的毒,沒有味道,聞著也沒有異味。」
羊本踱向出口。
「但是,又不太一樣,易溶於水。在對付無論如何都無法接近對手的時候,我用過幾次。」
想星已經說不出話來。知覺麻痹,呼吸困難,血壓下降。不久之後,想星就會全身麻痹失去意識,會死吧?
即便是死掉了,有殘餘生命的想星還會複活。
就在這個冰冷的地下室。不,不是這樣的。是那樣的。
想星複活之後,在這個冷庫中也隻能等著凍死。凍死再複活,然後再凍死。一直到命數耗盡,一直反複。
「永別了。高良縊君。這是我想的辦法。」
羊本勉勵擠出聲音說道。話音未落,想星從上衣袖子裏取出了一個冰錐形狀的暗器
從肋骨下方的間隙,45度角斜向上刺穿了肝髒。迅速拔出,從靠上方一些的肋骨尖刺入心髒。更進一步,將暗器從自己腦後深深插入。貫穿大腦。想星當場死亡。
三點法。久經訓練。隻要手腳尚能動,一旦決定要做立刻就可以執行。貨真價實的自殘法。
複活過來的時候,想星發現自己蹲在了地板上。將沾染著自己鮮血的暗器用右手輕輕握緊。
躍起,衝向地下室的入口。
「啊——……」
這個時節,羊本正要走出地下室。閑話休提,隻是摘下手套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想星拿著暗器,向她攻了過來,即便如此羊本也沒有逃掉,反而是瞪大雙眼向想星衝了過來。
眼神中迸發的殺氣像是化作了火焰,令想星戰栗不止。這不是單純的敵愾之氣,而是她異常無比的執念。
為了活下去。
她並不是沒有殺心。隻是想活下去。和想星不一樣,她隻有一條命。隻要死一次,她的人生就終止了。隻有一條命。根本不能失去。
想星不能就此就退卻。手下毫不留情。不能留情。沒有那麽做的閑工夫。
想星右手手持暗器,向著她的額頭推了過去。如果有帶箭頭的凶器迫近的話,人就無法冷靜下來了吧。
如果是常人的話。
當然,她並不是普通人。她不害怕暗器,摘下了手套的雙手想要推開想星的右手。那樣的話,想星就死了。
想星預判到了這一點,拿著暗器的右手一下子收了回來。
她有些困惑。一瞬間,遲疑隻是一瞬間。不碰想星的右手也可以。碰哪裏都可以。隻要碰到的話,她就贏了。
「殺掉我!」
想星叫道,近似於摟住對方央求的模樣,撞向了她的身軀。
「這——……」
大概是她的任意一隻手碰到了想星的身體吧。這就夠了。因為是遵循了想星的計劃。就像自動關閉的開關一樣,那種戛然而至的死亡——
活過來的時候,想星和羊本還纏在了一起。計劃得逞了。
羊本與生俱來的外掛造成的死亡,是想星從未經曆過的死亡模式,都是瞬間死亡。大部分死亡,還有餘裕讓人去想“啊,要死了。”現在甚至連那個都沒有。甚至拒絕了用語言來修飾,意識就消失了。正因為如此,想星有一種無根無憑的恐懼感,但是他還是在死亡後的一瞬間就複活了。
「可惡」
羊本或許是打算在想星死掉的瞬間推開他。恐怕是要將想星的屍體留到地下室,然後跑出去,再鎖上門。但是在羊本這麽做之前,想星就活過來了。
想星反手握住了即將落地的暗器。和羊本扭作一團,身體撞在了敞開的大門上,滾到了地下室的外。
「為什麽……!」
羊本將左手按在了想星的脖子上。如冰的冰冷觸感。糟了!想星想到。又要像電源開關一樣死掉——本應中斷的意識,不知為何,不知何故,卻如此清醒。
「什麽——」
羊本震驚得張大了嘴。想星也錯愕萬分。被羊本的空手碰到了。應該會死的。明明是那樣的,卻沒有死掉。沒有死。不知為何十分情形。盡管如此,自己還是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麽。
想星反手握住暗器,瞄準羊本的左耳下方。如果從那裏刺入暗器,就不受到堅硬的頭蓋骨影響,直接弄傷大腦。這種殺人方式以前也用過幾次。
這種方法並不難。在現在的狀況下,反倒很簡單。
實際上,暗器尖還有幾厘米,不是,已經不足一厘米,馬上就要碰到羊本的皮膚。
但是,想星的右手突然停了下來。
明明能殺的。
羊本朽奈想要殺掉想星。而且,手段相當殘忍。如果真的如她所願,想星在命數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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