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犯太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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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遠郊的寺廟,香火繚繞。
    下過雨的天兒,四方院落格外清幽,大殿寶爐前,有年輕的僧人在慢條斯理地掃著枯葉。
    “走啊,怎麽了?”
    溫祈一扭頭,見虞非晚站石階上停住,以為病號哪裏不舒服。
    她倆同齡,都剛過本命年。
    最近齊齊水逆倒邪黴,一個是生意不順犯小人,大批的春裝審核完要投入正規生產了,麵料廠換著花樣搞事情。
    另一個手纏繃帶,好容易迎來演藝生涯的春天,彩排時因為低血糖勞累分神造成舞台事故,摔了跤左手腕骨挫傷,不得不暫停工作,休養一段日子。
    “是不是又在疼了?才一周,幹嘛剛消腫就惦記複工,還得操心京華園那攤事兒……”
    溫祈一臉無奈,知道有人軸起來勸也沒用,“呃啊!我亂求什麽簽呀,大老遠拜拜太歲找點兒精神安慰,結果完全是添堵。”
    “別在意。”虞非晚輕輕抿著笑,這話像同樣說給自己聽。
    原本上午的計劃隻是到人少的地方透透氣,求簽也是陪閨蜜隨便抓的,誰料偏偏抽中下簽;而簽文除了【主傷害、事業頓】竟與現實差不離,還有一句神補刀——
    【感情挫】...
    “扔掉算了!別再把晦氣帶回去。”溫祈反複觀摩著手裏更糟糕的下下簽,既然搞迷信,就要貫徹到底,“不過我聽說靈驗與否不止看簽麵,替你解簽的那個人,也很關鍵。”
    “喏。”虞非晚下巴朝偏殿側了側,視線指向梁上的匾額半自嘲道,“莫向外求。”
    她瞞著經紀人,提前幾天預約了醫院複診,下午做核磁檢查左手的恢複情況如何,若不必再固定,那公司的行程安排就可以照常繼續了。
    因為受傷耽誤《遇見》的宣傳檔期,焦蕾已跟多方協調處理,說今非昔比,有的資源拿得到、就能守得住;老板也意外沒發作,還主動關心客氣了幾句...但於公於私,她都仍不免有些自責。
    尤其夜深人靜,鎮痛藥失效睡不著,翻開微訊那個置頂的對話框寫寫刪刪,手抬起又放下,明明在心虛,卻想要討一絲慰藉...
    各種情緒,勾纏著晦澀的不確定,怕是庸人自擾怕讓對方為難;況且打小學戲練身段,形體是基本功,受點傷她都習慣了。
    與其悶著胡思亂想,不如解決實際問題。這麽自我消化一通,她便索性投入京華園的封箱創排演出來轉移注意力。
    母親炎清是當紅大青衣,華夏京劇院一級演員,擔任一團團長要務;每逢年底組織述職測評、帶隊完成國內外各項文化交流任務,最是忙得分身乏術。
    所以自然而然,另一邊的擔子就落到虞非晚這個少班主肩上。
    ……
    “你千萬別覺得不是骨折,就不當回事兒,當時處理遲了不就你硬扛,非忍著...哎。盡量少受力,不亂動才好得快。”
    一路溜溜達達散步下山,溫祈關切地嘚啵嘚跟說單口似的,“俗話講,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懂否?
    總那麽雲淡風輕的,人家還真以為你是仙女兒隻喝露水就行了,什麽苦啊疼啊好像一概沒感覺、無所謂,你冤不冤得慌呐?偶爾多說幾個字不費電...”
    尾音未落,虞非晚垂眸一樂,眉目明澈如遠黛寒星:“這是下簽破解大法嗎?”
    “正是正是!”溫祈拖著調子雙手合十:“這叫佛不渡我我自渡。姑娘慧根不淺,不妨試試。”
    “...多謝大士。”
    “善哉,善哉。”
    “……”
    “噗哈哈哈哈別走那麽快嘛,等等我呀姑娘!姑娘、小虞...”
    “……”
    兩人逗悶子晃悠至山腳下。等車的空檔,虞非晚望著南山方向,遙想梅花已開了幾枝。
    良久,才沉聲解釋剛邁出大殿為何愣神:“過兩天是我姥姥去世十周年,墓園離這兒不遠。”
    “噢...那可能虞教授讓你今天回去,是為這個?畢竟十周年祭,儀式大小另說,一家人總得聚聚,吃頓飯啥的。”溫祈瞄了眼旁邊,餘光下意識掃到那塊古董表。
    虞非晚一直戴著,從受傷的左手換到右手,是姥姥生前留下的,有特殊的紀念意義。
    “誰知道呢,電話沒聊。”她心底倏地一陣酸澀,像某種熟悉的慢性病,平常容易忽略,實際長期存在,難以治愈且危害極大,“我家不講究那些。”
    說著將腦海中幾幀不悅的畫麵自動屏蔽掉,唇角牽起一抹弧度,表情空落落的,似乎...還透著若有似無的嘲弄。
    溫祈即刻捕捉到細微信號,見虞非晚看了看手機,便十分上道地順勢改變話題,嘟囔著:“幾點啦車怎麽還不來……”
    沒辦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想當初她也偷偷羨慕過閨蜜的完美家庭。
    學服裝混跡時尚圈,周圍各路真假白富美,從普通鄰家女孩、到追求精致品味的中產再到養尊處優的千金...
    在充斥著科技與狠活的現代社會,漂亮極常見,氣質出眾的少;會炫耀的多、不賣弄的少;有金錢打造不出的美麗,有知識包裝不了的思想。
    而具備某幾項這些優良素質也不稀罕,稀罕的是同時體現在一個人身上但這人壓根不care...和誰都不爭,和誰爭都不屑——
    相比羨慕有人生在羅馬,溫祈更好奇虞美人如何長在雲端。此般安然灑脫的個性、那股疏離的清風蘭雪,並不全是源自於大家閨秀的出身。
    或許看外在條件,人人都覺得她應該過著玫瑰一樣的生活;殊不知,處久了才慢慢窺見一二,命運的禮物,任誰都不能白得。
    她也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嬌小姐,從不玩高知藝術圈那套,性格底色冰火兩重天,骨子裏絕非乖馴的花兒。
    ……
    半下午三四點鍾。
    醫院複診結束,在虞非晚強烈的要求下,主治大夫給她拆了胳膊的固定支具,打了針、做完理療,林林總總取了一堆藥。
    又不想太早回父母那兒。
    溫祈臨時提議:“兩個方案,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先說pn B,[秘密基地]。
    你一傷患,連個助理也沒有,甭折騰太遠了,那邊離家近。”
    “嗯,是挺久沒去過了。”虞非晚欣然應道。說起[秘密基地],被家事影響的壞心情,頓覺舒暢不少。
    那間巷口的胡同雜貨店,就像童年的京華園後院兒,是叛逆青春歲月的精神寶藏,能躲一躲、讓她感到輕鬆自在的地方。
    “走著?”溫祈挑挑眉,整張臉都寫滿了“快問我”三個大字。
    虞非晚不禁莞爾,配合地眨眨眼睛:“還有方案一呢?”
    溫祈憋不住“嘿嘿”一笑,往跟前湊了湊:“這方案一嘛,必須是最佳首選,肯定是你現在最想去最讓你開心的地兒啊。”
    “哦?”虞非晚心奇這哪裏,我怎麽不知道。
    “比如某巨星的四合院!”溫祈歪著腦袋,有意衝散閨蜜回家前的凝重情緒,“NONONO,準確地講應該是去他的身旁...”
    “……”虞非晚啞火了,直直瞪著人老半天,末了咬了下嘴唇,隻幾不可聞地輕歎著搖了搖頭。
    可溫祈實打實瞧得分明。
    這虞美人哪兒是生氣呀!
    她眼中含笑,浸滿溫柔,方才麵上蒙著的那層冷霧寒霜,都瞬間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