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躲開一個人容易，想偶遇，怕是要積攢一定數量的緣分和運氣才行。
    這天，夏天上完課後，就急匆匆地往食堂跑，打算吃一口就去圖書館，臨近考試，對她來說，壓力不小。
    如果能拿一份滿意的成績回家，或許媽媽的臉能恢複正常，還能浮現出跟看大哥的成績單時一樣驕傲的笑容。
    雖然她們母女之間，在這幾年內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可夏天還是想試一試，畢業後若是去了人煙稀少的邊陲小鎮，那麽兩人見麵的次數就更少了。
    “唉，我的蘑菇媽媽，要怎麽做才能讓你喜歡我呢？”夏天站在石階底下仰頭往上看，“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麽？取悅父母，取悅這個世界？”
    負麵的情緒未等全麵攻占大腦，周圍的景象就猝不及防地被某人附上了一層屬於初冬的色彩。
    眼前這隻有二三十層的青石階仿佛在散發著陰冷的濕氣，兩旁的青草大部分也褪了顏色，一排橘黃色的幹癟花朵正努力跟寒風做著最後的抗爭。
    呼——
    夏天長籲了一口氣。
    成澤，你是來找我的嗎？
    由於緊張，呼吸已經開始急促起來，在分別的這些天裏，她腦子裏除了學習，就是成澤。
    盡管夏天不願意去承認，她告訴自己，她與校草之間再沒有什麽關係了，可她每晚還是會刻意地去翻看她與大白的聊天記錄，甚至幻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像今天這樣偶遇。
    偶遇真的來了，卻不是想象中的樣子。
    沒有對話，沒有問候，甚至都沒有一個眼神交流。
    成澤雙手揣在上衣兜裏，慢慢從夏天身後走過，然後邁上石階……
    留給夏天的隻有一個背影。
    如果叫住他，會不會顯得自己太賤了？
    石階上到一半的時候，成澤突然停了下來。
    “要轉身和我說話了嗎？”夏天雙手緊捏著帆布包的包帶，一股逃跑的念頭竄了出來。
    “大飛！啊，我就快到了。”收好電話，成澤繼續往上走，不一會兒，就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夏天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似的，心口疼得要死，冷風呼呼往耳朵裏灌，每一條神經都像是被凍住了的弦，彈不出聲響，輕輕一碰就要碎掉。
    滿心期待的開始，卻又像丟垃圾一樣被丟掉。
    “當初你幹嘛來招惹我？”夏天雙腿一軟，癱坐在了石階上，顆顆眼淚滾下，溫暖了冰冷的臉頰。
    抑鬱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小聲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她恨自己沒有堅守自己的信念，相信過成澤，思念過成澤。
    直到心中的悔恨與悲傷都被眼淚衝刷了個幹淨，呼吸才漸漸平穩。
    這才發現，身邊坐著一個女生，看著像是低年級的學妹。
    “你怎麽……”夏天用顫抖的聲音問。
    “看學姐哭得傷心，所以想留在這裏陪陪你。”小學妹笑的時候，嘴角兩邊各有一個酒窩。
    “謝謝，快考試了，壓力好大。”夏天擦幹眼淚，戴好眼鏡，勉強朝善良的學妹擠出了一個微笑。
    “啊，這樣啊。”學妹點點頭，“學姐大三了吧，聽說大三比大四壓力還大，果然，不過學姐，隻有認真學習的壓力才大，若是來混日子的，那天天都是黃金周，看來學姐是個學霸。”
    “不是，成績一般才要更加努力。”夏天站了起來。
    “學姐要去哪兒？食堂嗎？”小學妹也站了起來。
    “嗯。”
    “一起吧。”
    麵對這個心無城府的善良孩子，夏天不忍拒絕，人家剛剛在冷風裏陪了自己這麽久，應該請她吃頓飯的。
    “你叫什麽名字？”
    “鄭紫萱，學姐你呢？”
    “夏天。”
    “這名字真有趣。”
    兩人來到食堂二樓，夏天問：“你想吃什麽？我請你。”
    鄭紫萱忙說：“別，父母的錢掙得不容易。”
    夏天說：“一頓午飯而已，謝謝你剛才陪我。”
    鄭紫萱拉著夏天往拉麵檔口走去，說：“那好吧，請我吃一碗麵好了，其實剛剛我們是相互陪伴。”
    “這怎麽說？”
    “我今天上午跟寢室裏的舍友打起來了，一打二，雖然打輸了，但是氣勢沒輸，不能慣著她們，越慣著，就越覺得我好欺負，遇到你之前，輔導員剛找我談完話……”她深深歎了一口氣，“說真的，我都想退學了，要不是想到我媽，我……”
    夏天撲哧一笑，寢室關係就是這樣，處好了，是一輩子的閨蜜，處不好，比宮鬥劇還精彩。
    “因為你們才大一啊，等長大些，性子穩了，會收斂鋒芒了，就不會因為瑣事吵架了。”
    “學姐真會安慰人，等下加個微信唄。”
    “好。”
    快到檔口時，夏天發現張飛和成筱蘭、成澤坐在一起，立刻停住了腳步。
    “夏天學姐，怎麽了？”
    總不能一直躲避，再說有什麽好躲的？
    “沒什麽。”哭完之後，夏天也想明白了很多。
    付了麵錢後，張飛朝她們招手喊道：“學姐，我對麵的同學快吃完了，你們過來吧。”
    夏天晃著腦袋四處找空座，可惜，在這個時間段裏，太難找。
    “我們過去吧。”鄭紫萱說。
    兩人坐下後，鄭紫萱拿出了手機，給夏天看名片。
    “學姐掃我行嗎？”
    “嗯。”
    張飛見到夏天後，顯得很高興，他說：“好久不見了，學姐最近是不是很忙？”
    夏天回答：“嗯。”餘光掃到成澤，他的態度跟剛剛一樣，就像沒看到夏天似的，閉著嘴一言不發。
    成筱蘭瞥了夏天一眼，陰陽怪氣地問：“你哭過了？”
    張飛探出脖子，仔細地看著夏天的眼睛，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來。
    夏天感覺得到，成澤的目光也掃了過來，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
    “學姐剛剛……”鄭紫萱想說夏天因為考試壓力太大所以才哭的。
    “萱萱，麵好了。”夏天阻止了她。
    “我去端來，你坐這兒等著。”
    成筱蘭不依不饒：“為什麽哭啊？”
    夏天看都沒看她，問張飛：“你們誰這麽愛吃麵啊，總能在這裏遇到你們。”
    張飛指著成澤說：“他。”
    夏天後悔問這個問題了，好在這時手機響了。
    “占到坐兒了？我吃口麵，馬上過去，這幾天看專業資料頭都要大了，今天換數學吧，好，好。”掛掉電話，麵也端了過來。
    “妍妍嗎？”張飛問。
    “嗯。”夏天回答。
    “最近我們見麵的時間都少了，你們天天泡圖書館？”
    夏天一邊吃麵，一邊點點頭。
    “因為阿澤不要你了，所以你才哭嗎？”成筱蘭抱著雙臂，冷冷地問夏天。
    “你胡說什麽呢？”張飛責備道。
    “從她坐到這裏開始，阿澤都沒和她說過一句話，最近咱們又成魔法學院三人組了，這還不夠明顯嗎？我早就說過了，不管是交朋友還是談女朋友，都要門當戶對，她自討苦吃怨誰呢。”成筱蘭幸災樂禍般地說。
    什麽魔法學院三人組，你當自己是赫敏嗎？
    夏天翻了個白眼。
    “喂，別人跟你說話呢，你起碼要有點禮貌吧？”成筱蘭怒了。
    小學妹說的沒錯，越慣著，對方就越覺得你好欺負。
    “對學姐說‘喂’？你的禮貌在哪裏？”夏天質問她。
    “我……”成筱蘭被懟地一怔。
    “有時間好奇別人的事，不如好好管管自己，就快考試了，成績若是跟他們倆差太多，那可就丟人了。”夏天站起來，剩下的大半碗麵也不打算吃了，“你看過藍色生死戀嗎？知道恩熙、俊熙明明沒有血緣關係，卻不能在一起是為什麽嗎？我看自討苦吃的人是你吧？”
    “我又不是大嬸，怎麽可能看過那麽老的韓劇。”
    “看來你真的看過。”
    “你——”
    “真是要被這群臭蒼蠅煩死了。”夏天嘟囔著離開了餐桌，誰想剛往前走了幾米，就聽到了成筱蘭一聲近乎瘋狂的怒吼。
    “夏天！”
    這一聲吼，吸引了所有學生的目光。
    夏天轉身問：“怎麽？”
    突然，一個堅硬的東西猝不及防地朝她的臉砸了過來。
    夏天先聽到了鏡片碎裂的聲音，然後左眼開始劇烈地疼，雖然暫時看不見，但也能感覺到鮮血的湧出，她抬手擦血，無奈血越流越多，頃刻間，半張臉就被鮮血染花了。
    夏天一陣眩暈後坐了下去，左手撐地的時候手掌不幸按在了碎鏡片上。
    “嘶——”
    手指被碎片割開，鮮血緩緩流出。
    “她流血了，眼睛不要緊吧？”
    “怎麽辦？”
    “太嚇人了。”
    很多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大家都被嚇得不敢上前。
    “學姐——”鄭紫萱從包裏拿出麵巾紙，緊跟張飛跑到了夏天身邊，慢慢擦她臉上和手上的血。
    “別碰，別碰。”夏天的手指鑽心地疼了一下，應該還有碎玻璃紮在肉裏。
    “學姐，你摟緊我脖子，我抱你去醫務室。”
    “嗯——”
    夏天打著顫回答，聲音像是被粘住嘴唇，隻能從喉嚨發出求救一般。
    “別害怕，馬上就到。”張飛抱起夏天飛快地跑出了食堂，並不停地安慰她。
    成筱蘭顫抖著撿起自己的包，上麵的金色鉚釘上還沾著夏天的血，她拿出電話，焦急地打給她媽媽：“媽，你快來學校，我好像闖禍了。”
    成澤呆呆地盯著地麵。
    碎鏡片和鮮紅的血液混在一起，像極了成澤支離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