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筱蘭歎了口氣說：“我在附近找家酒店先住下吧，這個時候學校是回不去了。”
    張飛輕輕關上病房的門，高跟鞋和皮鞋踩在理石地麵上所發出的噠噠聲漸漸遠去。
    “大飛。”成澤躺在病床上，歪著頭，眼神空洞。
    “什麽時候醒的？”
    “你拉窗簾的時候，他們走了？”
    “嗯，多虧石學長及時送你來醫院，兄弟，你可嚇死我了。”張飛拽著凳子坐了過來，打開床頭燈，伸手摸了摸成澤的額頭，“渴不渴？餓不餓？”
    成澤輕輕搖頭，他望著潔白的房頂，目光中是滿滿的絕望，就像一個剛剛被救過來，企圖尋短見的人似的。
    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沉默。
    張飛有些困倦，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嗡嗡——
    張飛掏出手機，盯著屏幕傻笑了一下。
    “是誰？”成澤不想知道是誰在半夜給張飛發信息，隻是想讓這間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病房能有些聲音。
    “是妍妍，她問我在幹嘛，晚上還沒來得及跟她說上話呢。”
    “嗬嗬。”
    成澤這一笑，嚇得張飛立馬收了手機。
    “你怎麽又笑了？我去找大夫來。”
    “不用，之前那股難過勁已經過去了，我笑你和金妍。”
    “我們有什麽好笑的？”
    “你不是喜歡我堂姐嗎？”
    “隻是我喜歡有什麽用，在她眼裏，我連備胎都不算。”
    “所以，對方不愛你，你就選擇退出了嗎？”
    “也不是，我至少堅持了五六年，其實在遇到妍妍之前，我沒想過放棄，可能這次是遇到了對的人吧。對了，你為什麽會笑？夏天不是已經拒絕石學長了嗎？”
    別人的愛情聽起來隻是個或喜或悲的故事，當換成了自己，這份愛就像是被碎紙機攪碎的一堆紙條，舍不得扔，想還原，卻無從下手。
    “大飛，我好像愛錯了人。”成澤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內，顯得更加沙啞悲傷。
    “什麽意思？”
    張飛迅速回了一句“我明天再跟你說”，就收了手機，認真地觀察著成澤的臉。
    成澤的麵色太過平靜，反而不容易讓張飛看懂他此時的心緒。
    “我說我認錯了人，愛錯了人。”成澤斜眼看向張飛，期望他能聽懂。
    張飛腦中一一閃過這些年來成澤所接觸的女生，除了福利院的小夥伴裏有幾個女生外，相處最多的就是成筱蘭了，但成澤始終是拿她當姐姐的。
    見張飛不明白，成澤轉頭望向房頂，喃喃道：“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
    成澤幾乎一夜未眠，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麵對夏天。
    夏天說她沒有去過福利院，所以她並不是成澤一直以為的，那個在小時候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的那個女孩。
    若是之前熱情如火，之後卻冷漠如冰，那也太不是人了，夏天做錯了什麽呢？
    拋開之前的一切，單論夏天這個人，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是不是很愉快，以後是否可能繼續發展成為男女朋友？
    是或不是，能或不能，要不要繼續？
    這一夜很短，想著想著，天就亮了。
    張飛睜眼見不到成澤，掀起被子跳下了床，剛竄出病房，就見成澤慢吞吞地從走廊那頭朝這邊走來。
    “你去哪兒了？”成澤走近時，張飛問。
    “想喝咖啡了。”成澤晃了晃手裏的紙杯。
    “哪兒買的？”張飛跟著他進了病房。
    “一樓的超市，不知道你醒這麽早，沒給你買。”成澤略帶抱歉地說。
    “沒事，大早上的我也不想喝咖啡，你感覺怎麽樣了？”張飛拉開窗簾，疊好了被子。
    “挺好，咱們走吧。”成澤開始收拾背包。
    “走？現在？咱們還是問問大夫……”張飛被成澤拽出了病房。
    “別擔心，我還沒到非要住院的程度，記得別跟我媽說。”
    兩人回到學校時，時候還早。
    張飛說要補一覺，成澤去了操場跑步。
    早上還是蠻冷的，鍛煉的學生不多，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偌大的操場上。
    跑了幾圈後，成澤體力不支，慢步走到跑道邊上，筋疲力盡地坐了下去。
    太陽漸漸升起，越來越多的學生湧入操場。
    成澤將衛衣上寬大的帽子罩在頭上，從他身邊跑過的人都沒有認出他來。
    坐了半天，汗也消了下去，風一吹，衣服都被打透了。
    他還是沒有想好，到底去不去見夏天，見了又該說什麽？
    忽然，一瓶運動飲料出現在了眼前。
    成澤抬起被帽子遮住的半張臉，看清眼前人後，輕聲說：“謝謝。”
    夏天坐到了成澤身邊，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接近別人。
    她想跟成澤解釋，她不喜歡石廈，雖然目前來說，他們僅僅是朋友的關係，可她還是迫不及待地想告訴成澤。
    成澤一口氣往嘴裏灌了半瓶飲料，之後，也沒有開口和夏天說什麽。
    “到了冬天，你也會晨跑嗎？”夏天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一定，看心情。”成澤回答得很敷衍，他想找個借口離開，等想明白該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後，再找夏天聊。
    陽光越發刺眼，夏天抬手遮住了前額。
    成澤歪過臉去，鬱悶得很。
    如果夏天是他小時候認識的那個女孩，那麽他會因為夏天的眼睛而心疼萬分，會想抱她，安慰她，更會好好地守護她一生。
    可惜，夏天不是，所以不管她現在是瞎子還是啞巴，這種心疼感都打了折扣。
    “其實，我和石學長……”
    由於失望感太強烈，成澤根本不想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學姐，我要回去了，上午有課。”成澤站了起來。
    夏天隨後也站了起來，朝他笑了一下說：“那快去吧。”
    許是因為笑得太難看，被成澤捕捉到了一瞬間的心酸與失落，他盡量用真實的笑臉來回應：“如果晚上有空，我來找你。”
    夏天欣喜地點點頭，隨後又從包裏拿出一瓶運動飲料來，說：“這瓶你也拿著吧，不知道你喜歡哪種，所以我買了兩種味道的。”
    成澤接過來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後說：“還是比較喜歡喝淺綠色這瓶。”
    夏天指著飲料瓶說：“這不是青色嗎？”
    成澤點點頭說：“說是淺青色也沒錯，那我……”
    成澤就像被定在那裏似的一動不動，臉色越發陰沉。
    “你怎麽了？”
    “學姐，你的眼睛真的看不到顏色嗎？”
    成澤的目光緊鎖著手中漸漸被他捏緊的飲料瓶，他打心底深深地祈求，千萬別騙他。
    “是的，大約從五年前開始……”
    “嗬——”成澤突然將飲料扔回給了夏天，就像丟一件垃圾，“真可笑，學姐竟然能分辨青綠。你不想接受石學長，明說就好，為什麽要把汙水往自己身上潑？裝可憐博同情嗎？你騙了所有人，包括我，我好像跟你說過，我是最討厭別人騙我的吧？”
    夏天雙手捧著飲料瓶，感覺它似是有千斤重，壓得自己連一句解釋的話也無法說出。
    因為你，才能看到久違的彩色世界，因為你，才覺得活著好像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挺好，我現在不用糾結也不用冥思苦想了，學姐再見。”
    從成澤冷漠又不屑的眼神中，夏天讀懂了，此時一個字的解釋都是多餘，人都願意相信自己以為的真相，而不是真的真相。
    早早起來在學校裏尋找成澤，卻換回來一個離去的背影。
    真是諷刺，成澤主動向她示好的時候，她在躲，等自己主動上門的時候，對方的心意已經變了。
    不是成澤變得太快，而是因為人心本就是善變的，夏天苦笑，怎麽就忘了這點呢？
    石廈求愛不成，夏天是全盲症患者，這個瓜的熱度不過維持了幾天。
    更多的時候，學生們還是更加關注自己的。
    論壇上偶爾有幾個關於成澤的帖子，什麽校草換追求對象了，校草是某款漢服的模特，下麵還附帶著購買鏈接。
    到了月底，熱帖就被各係的大神占領了，很多關於複習的重點、學習筆記，都是大家爭相收藏和回複的。
    圖書館開始徹夜開放，夏天再沒有去過那個角落，想必那幾個毛絨絨的厚坐墊已經蒙塵了吧。
    “哈欠——”金妍合上了書，“天兒姐，咱還不回去啊？你這麽拚命，打算考研嗎？”
    夏天正專注地抄論壇上的學習筆記，聽到金妍小聲跟她說話，於是直起了脖子。
    “嘶——”長時間低頭，頸下肌肉在抬起的一瞬像遭遇了電擊似的。
    已經近10點了，金妍困得眼皮直打架。
    夏天收拾好東西，和金妍走回宿舍。
    “天兒姐，最近怎麽沒見成澤來找你呢？”
    “快考試了，忙唄。”
    “大一有什麽好忙的？考試也很簡單的好吧，我感覺他就是故意疏遠你。”
    不得不服，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準。
    “疏遠就疏遠唄，我們隻是朋友而已。”
    “話不能這麽說，先撩你的可是他，哎呀，會不會因為你的眼睛，所以他就……”
    “什麽原因疏遠我重要嗎？現在，考試成績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知識學到手裏是自己的，有了賺錢的能力，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哪裏？”
    跟人打交道少的地方唄，想到金妍聽到這個答案後，定會來一番遊說，畢竟要別人接受自己的生活方式很難。
    夏天隻是笑笑：“沒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