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裏，陳佳釀打著寒戰從陽台外進來，身體感受空調帶來的陣陣暖意，想到剛才那通電話，舒了口氣問她：“糯米，你不會是在故意避著你三叔吧。”
    “嗯。”
    雲糯埋頭做筆記，平靜道：“不想給他帶來困擾。”
    什麽困擾？
    陳佳釀欲言又止，默了默，轉而勸道：“其實就算做不成男女朋友，周老師作為一個長輩，以他的品行為人，和在醫學領域的造詣，也是值得你這個小輩去結交的，糯米，你不用鑽死胡同。”
    道理沒錯，但看待事物卻不能一概而論。
    雲糯說：“他有未婚妻，我再接近，就會顯得動機不純。”
    “你不是那種人。”
    “我就是那種人，如果控製不住自己繼續癡心妄想，總有一天，我會做出毀三觀的事。”
    “沒這麽嚴重吧。”陳佳釀對雲糯的自我懷疑，感到深深費解。
    相顧無言，空氣安靜片刻，雲糯合上書放到旁邊，順手打開手機小程序。
    “玩幾把遊戲，如果今晚能通關，我就聽你的。”
    “什麽遊戲？”
    “sheepofsheep。”
    “……”
    陳佳釀噎住。
    半小時後，失敗兩次，從第三盤開始，雲糯專注在屏幕上的眼神，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她的確在努力地想辦法通關，可是這變態遊戲，七分運氣三分技巧，難度真的挺大。
    熬到十一點五十，陳佳釀掀開蚊帳，瞧見對麵的手機還亮著，頓感無奈。
    “糯米，別為難自己了，早點睡吧。”
    女孩精神十足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她說：“勝利在望，再給我幾分鍾。”
    陳佳釀看了眼時間，馬上就淩晨了，遊戲會在十二點強製進行刷新和重置。
    她輕歎，僅憑這短短幾分鍾，就能改變一件事物的走向？
    不太可能。
    思緒落地，對麵床上的雲糯猛掀被子坐起來。
    女孩轉頭看向室友，淡定道：“通關了。”
    自這遊戲上熱搜以來，玩了不下兩百遍，終於在今晚的一句戲言中，成功加入了咩群。
    扯淡。
    陳佳釀不信邪，麻利地披好外套跑過去檢查。
    一看結果，頓時傻眼。
    周老師倘若知道糯米是因為一款遊戲而選擇跟他和解，不知會作何反應。
    陳佳釀再一次佩服起雲糯的沒心沒肺。
    這都行？
    還真行……
    從元旦收假起，一直到本學期結束，整整三個星期，雲糯沒有踏出過學校一步。
    曆經幾輪摧枯拉朽的複習後，總算迎來了期末考試的尾聲，這段時間合計八堂實驗課，令人意外的是，其中有兩次，她竟然睡得異常安穩，夢裏平平靜靜，沒有出現一隻小動物。
    陳佳釀覺得缺失的兩次應該隻是偶然，畢竟每晚熬到半夜，人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倒頭就睡，哪有功夫瞎想。
    對此雲糯卻持不同的看法，她總覺得，近期的夢境畫風有所改變，一定是出於某種原因，但究竟是什麽原因，她絞盡腦汁也找不出頭緒來。
    陳佳釀提議：“要不然你去一趟韓醫生那裏？”
    音樓谘詢室？
    上次帶著深深的質疑離開，雲糯原本已不抱什麽希望，可現在情況有變，不免還是想要再去試一試。
    兩人邊聊天邊收拾著行李，陳佳釀感歎時間過得真快，這應該是屬於本屆醫學生的最後一個假期了吧。
    “據說下學期有三分之一的課程都是去醫院見習，期末考完，就直接開始科室輪轉了。”
    提起這茬，陳佳釀眼珠微動，試探著問她：“如果不采取抽簽的方式，學生可以自主選擇科室，你想去哪兒？”
    “心內科。”
    “為什麽不選心外？跟心理因素有關？”
    雲糯搖頭，看著室友道：“跟那個無關，是因為我媽媽當年的主治醫生是現在心內科的主任，有機會的話，等大五畢業，我想去他名下規培學習。”
    聽她解釋完，陳佳釀一臉恍然：“原來你的心儀科室是心內而不是心外啊。那你就不必在意晚上做不做噩夢了，反正以後不用拿手術刀。”
    “話雖如此，但它就像個定時炸彈，不盡早摘除，我心裏沒底。”雲糯語氣執著，口吻中帶著難以言喻的堅定。
    說的也是，如果一個醫生，連自己的安全感都給不了，何談去治愈病人。
    陳佳釀籲出口氣：“那你加油，等收假回來，上完第一堂實驗課，希望能有好的效果。”
    雲糯笑問：“你是不是跟我一樣，覺得錯怪了韓醫生？”
    “這怪不得我們，實在是他那個工作室的裝修太……”
    倒不僅僅是工作室裝修的問題，雲糯想，可能是對方那句帶她去零下幾度的天台乘涼，拉低了她心裏的預期和檔次。
    半小時後，兩人推著行李箱在校門外分開，目送室友上了公交，她才拿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
    附近叫車的人較多，遲遲沒有司機接單，雲糯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坐地鐵先去外婆家。
    盯著手機太過入神，以至於未留意到一輛黑色奔馳正緩緩朝她靠近。
    車窗降下，她隱約感覺到有陣陣的暖氣撲麵而來，雲糯抬起頭，對上駕駛座上男人安靜的注視。
    “三叔？”
    女孩的樣子有些發愣。
    周崇月問她：“放假了？”
    她點頭，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周崇月從車裏下來，繞到車尾打開後備箱，意思很明顯，是打算要送她。
    雲糯連忙道：“我已經打到車了，現在取消訂單的話，會扣違約金。”
    “扣多少？”
    。”
    男人默住。
    無言一陣，周崇月淡淡笑了下。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將溫和的目光穩穩落在女孩的臉上，低聲詢問：“你是因為不想付違約金而拒絕，還是因為別的。”
    雲糯垂下眸子，不說話，答案顯而易見。
    僵持五秒鍾，她打開手機看了眼，仍是無人接單。
    寒風凜冽，周崇月掃向女孩凍得發白的手指，語氣暗含催促：“糯糯。”
    這一聲後，雲糯邁開了步子。
    是他主動提出要送，不是她故意貼上去的，雲糯一邊做著心理暗示，一邊推著行李箱乖乖走過去。
    女孩沒看他，鬆開行李箱就指了指車門：“我要坐後麵。”
    細枝末節的事，周崇月不想過分爭論，他說：“坐前排還是後排，都是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