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父母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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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分鍾前,南喬回了酒店洗澡,所以病房裏,隻有張阿姨和一名護工在。
    術後第三天,外婆已經能夠吃一些容易消化下咽的流食。
    清菜小粥,夾雜著肉沫雞蛋羹的味道,見孫女進來,外婆連忙指了指旁邊的保溫桶,說還剩下很多,讓她也來一碗。
    中午在食堂吃了個七分飽,雲糯看著確實有些眼饞。
    張阿姨心領神會地替她盛過來,女孩湊近聞了聞,直說好香。
    “好吃就多吃點,糯糯太瘦了。”
    勺子送入嘴裏,雲糯含糊道:“其實念高中那會兒我更瘦,後來上大學,喜歡出去吃路邊攤,整整四年長了十多斤。”
    外婆跟著點頭:“這孩子的體質,是遺傳了她媽媽和她外公,易瘦不易胖,但我瞧著近三個月,崇月沒在身邊,糯糯這臉盤子又瘦了一圈,大不如從前圓潤。”
    有這麽明顯?
    雲糯邊吃邊捏了捏自己的臉蛋,感覺沒什麽區別嘛。
    喝完粥,張阿姨收拾好餐具回景安佳苑,說下午去市場買點蝦,晚上給老人換換口味。
    護工則拿著保溫壺出門去打熱水,病房裏隻剩下祖孫兩人,外婆側身從旁邊抽屜裏,拿出一遝用牛皮紙袋裝著的現金。
    味道熟悉,是雲柏淵的錢無疑。
    奇怪,上次過來明明都沒來得及說上話,他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把錢塞進抽屜的。
    金額不小,具體有多少雲糯不太清楚。
    隻聽外婆囑咐道,讓她趁周末有空,把錢給雲柏淵捎回去,自己雖然年紀大了,但手裏還有些積蓄,不要動不動就拿錢,而且平時日常開銷不大,也用不到那麽多。
    雲糯無法擅自替父親做主,就這麽悶不吭聲地收下。
    猶豫幾番,問出那個縈繞在心裏多年的問題,“外婆,您一直不肯收我爸的錢,是因為在生他的氣嗎?”
    外婆不解:“生什麽氣?”
    默住兩秒,雲糯幹澀地道:“氣他以前忙於事業,忽略了家庭,和我媽媽。”
    她知道不該在外婆生病的時候,提及陳年舊事,可十幾年過去,有些謎團若是再不解開,還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越積越深。
    看女孩滿臉認真的模樣,外婆慈愛地笑了笑。
    老人家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沒有你想的那回事,我不收你爸的錢,隻是為了一視同仁,不信你去問問你小姨,見我哪次收過你姨父的錢?”
    “可是為什麽要拒絕,子女盡孝天經地義,這沒什麽的。”她感到不解。
    外婆解釋說:“你外公生前留下一大筆錢,足夠我花這輩子了,錢財乃身外之物,夠用就好,多了反而招惹禍端。”
    果然是上了年紀的人,思想比年輕人通透的多。
    這樣一來,雲糯倒勉強能接受。
    心裏的石頭落地,她轉頭看了眼床頭掛著的液體,還有五分之一,等陪著外婆把剩下的掛完,正好就到上班時間。
    沉默間,又聽外婆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道:“你五歲那年,你媽媽就查出了心髒病,所幸不屬於先天性,沒有遺傳到你身上。
    當年的事,也不能完全把責任推給你爸,是你媽媽怕我們擔心,一直瞞著,起初以為隻是小問題,卻不想最後拖成了大毛病,再做手術,已經為時太晚。”
    從小到大,自母親去世後,這是外婆第一次主動在她麵前,談及自己大女兒的事。
    曾經,全家人閉口不言,因為都知道,南熙的死給這個大家庭帶來的傷痛有多大。
    如果說,當時的雲糯尚且年幼,不諳世事,隻能一味的想念和哭泣。那麽年邁的外婆,卻要咽下苦淚,承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錐心之痛。
    那年的冬天尤其冷,冷到南家上上下下,包括周圍所有的親戚朋友,幾乎都不敢再提及跟南熙有關的一個字。
    時間可以撫平傷口,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和默守。
    所以,小姨守了外婆整整五年,才收拾行李返回臨江。而外婆則守著自己孫女,一直到現在。
    曾經南喬問外婆,既然姐夫忙於事業,無暇顧及家裏,為什麽不把糯糯接到身邊,祖孫兩人有個伴,平時還能說說話。
    外婆卻說:“這孩子失去了媽媽,不能再沒有爸爸,如果現在讓父女倆分開,從此以後,恐怕糯糯生疏到,連一聲‘父親’都不願意叫了。”
    南喬聽完心裏大受震動,細細體味母親的話,才方知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病房安靜,雲糯坐在床邊,聽著外婆慢慢回憶往事。
    從零碎的言語間,也了解到關於父親和母親,當年是如何相識,又是如何步入婚姻殿堂。
    雲柏淵從小家境貧寒,親生父母更是在他念高中的時候,就雙雙因病離世,即便如此,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他卻還是憑著超乎常人的毅力,自己勤工儉學,堅持念完了大學。
    畢業後,雲柏淵並未從事臨床相關的職業,而是選擇與人合夥開公司。
    既是創業,就肯定需要錢,於是幾經周折,找到了圈內作為投資人的外公。也因機緣巧合,讓當時陪同父親一起前來談項目的南熙,對年輕英俊的雲柏淵一見鍾情。
    看完項目企劃書,外公表麵不動聲色,實則內心對麵前這位年輕人,卻另有考量和打算。
    他看重雲柏淵在經商方麵的天賦,想以高薪邀其加入南氏,成為他的左右手。
    但雲柏淵誌不在此,當即想都未想,就開口拒絕。
    畢竟年輕氣盛,在外公看來,當時的雲柏淵,未經社會毒打,難免顯得浮躁和心高氣傲。
    以至於,後來得知自己女兒,竟然為了一個前後隻見過兩次麵的男人,就偷偷賣掉祖母留下的胸針,去幫對方籌組啟動資金時,當場震怒。
    外公大發雷霆,甚至差點動手,好在被外婆及時攔住,苦口婆心勸慰後,看到自己女兒一直替雲柏淵說好話,說這輩子非他不嫁,無可奈何的同時,心軟下來,才慢慢鬆了口。
    後麵的事,仿佛順理成章。
    兩人在一起,交往半年,結婚,生子,雲柏淵的事業跟著蒸蒸日上。
    唯獨令人捉摸不透的,就是自那以後,無論如何,雲柏淵都不肯再接受老丈人的資助。
    雲糯聽完,反應有些遲鈍。
    尤其在得知,原來父親和母親結婚的背後,竟還摻雜著如此多的細節,一想到這點,心裏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所以,公司最後改名為南熙,其實是雲柏淵想時刻提醒自己,當初一無所有,是誰給了他希望和支持?
    好像一切都對,又好像一切都是錯的。
    這種感覺很複雜,說不上來,究竟她在糾結什麽。
    看著時間已不早,外婆連忙催促,讓她按時上班,別在實習期遲到,給同事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雲糯恍然回過神,一看手機,距離兩點隻差五分鍾。
    她趕緊起身,幫外婆掖好被子,叮囑了護工幾句就匆忙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心裏仍舊堵得慌,忍不住轉過身去,輕聲問外婆:“那婚後,我爸和我媽的感情好嗎?”
    隱隱之中,她不明白,自己在期待著什麽答案。
    孫女滿臉認真的樣子,讓外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沉默幾秒,她和藹笑道:“你母親故去後,你父親十幾年未娶,足以見得,兩人之間肯定是感情深厚的。”
    感情深厚。
    這四個字靜靜落入心裏,帶著微微的澀意。
    崇尚自由戀愛的她,或許不太懂,那個年代的婚姻,到底象征著什麽。
    小孩子才會執著地想去尋求真相,而大人隻會說,‘算了吧’。
    可能,這就是父母愛情。
    是麽。
    她不確定。
    或許等她以後年過半百,再回想起有些事,大概不會像此時這般難以接受。
    -
    周末該她值班,下午的急診科,比往常祥和不少。
    當然,這種‘祥和’僅僅隻針對於沒有車禍和意外事故發生,而出現急性疾病的患者,仍是一如既往的頻繁和密集。
    總之,隻要不見血,就是難得。
    五點左右,雲糯剛參與完對一名心肌梗塞患者的搶救,走出急救室,聽到外麵傳來有人給‘周副主任’打招呼的聲音。
    她背脊下意識挺直,站在門口,等著腦子裏那道身影出現。
    但過去好一陣,沒了動靜。
    正感到困惑,肩膀被陳佳釀拍了一下,“別看了,剛剛送來一對車禍情侶,男的頭部被異物刺入,女的腹部嚴重失血,神外和普外都到了。”
    車禍。
    好吧,怕什麽來什麽。
    恰逢蘇淳從旁邊經過,雷厲風行地交代二人,“雲糯跟我走,陳佳釀去協助2號搶救室,速度要快!”
    一個激靈回神,連忙行動。
    診斷室裏,坐著本次車禍的肇事司機,也就是過錯方。
    中年男人,四十歲出頭,除麵部有淤青和擦傷以外,目前看不出其他問題。
    但為了保險起見,蘇淳還是建議男人去做個ct,後者一聽至少得耽誤半小時,直接拒絕。
    “那兩口子撞成什麽樣沒看見?再看我,有事嗎?沒事兒!連老天爺都不敢收我,去做那玩意兒幹什麽,吃飽了撐的?”
    “還有,廢話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去打電話叫我的律師和助理過來,沒工夫跟你們耗這兒,我趕時間。”
    男人邊說邊從椅子上起身,滿臉透著不耐煩,非但沒有作為過錯方的自責和覺悟,還一副‘老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嘚瑟樣,看得蘇淳想衝上去給他兩大耳刮子。
    雲糯出聲道:“做不做ct確實是你的自由,如果你非要離開,就先在這上麵簽個字,說明是你自己主動拒絕檢查的,今天從咱們醫院踏出去,再出了什麽事,就是你自己的責任。”
    對方一聽發出不屑冷笑,二話沒說,奪過女孩手裏的筆,就在上麵簽了字。
    完事走人,背影那叫一個瀟灑。
    她:
    看雲糯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蘇淳歎氣表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在急診兩個月,足夠你體味人間百態,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慢慢習慣吧。”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不到兩分鍾,護士匆匆忙忙跑進來,指著外麵焦急道:“剛剛那個肇事司機,在門口吐血倒下了!”
    什麽!
    兩人麵麵相覷,立即跑出去。
    急診大廳,已有醫護將人抬進了搶救室,齊慎剛好趕來,仔細查看病人瞳孔,呼吸和心率,然後叫人趕緊送去ct室,做頭顱平掃。
    很快,影像出來,果然不出所料。
    遲發性硬膜外血腫,中線移位,需要馬上清理血腫。
    可眼下老周正在手術,科室剩餘能用的醫生,有一個在休假,另一個也還在外地參加學術會。
    怎麽辦,怎麽辦。
    該找誰。
    齊慎拿著病人的ct片子,腦袋都快炸了,旁邊護士催促,“齊醫生,咱們到底往哪兒推啊。”
    “先推進手術室,做術前準備。”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打聽到情況的雲糯,來到手術室外的走廊,看齊慎蹲在牆腳,手裏拎著一罐飲料,頭埋入膝蓋,整個人顯得特別難過。
    “齊老師。”
    女孩的聲音喚回他的神誌。
    雲糯走到齊慎麵前,輕聲道:“其實我們都在期待你的第一台手術,周崇月曾說,如果你願意,你會是一名很優秀的主刀。”
    嗬,優秀。
    連手術都不敢上,算哪門子優秀。
    可是人命大於天,再耽誤一會兒,病人就撐不住了。
    就像老周說的,他不可能當一輩子助手,總要學會獨當一麵。
    做了整整三年的縮頭烏龜,再做下去,還配當什麽醫生。
    齊慎長長呼出口氣,閉了閉眼,從地上站起來。
    齊慎,齊慎,旗開得勝。
    這是當年,父親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意義和期許。
    能行麽。
    箭在弦上,不行也得行!
    易拉罐扔進垃圾桶,齊慎深呼吸,一條腿邁進手術室的門,被女孩喊住。
    他轉過頭去。
    雲糯眼神堅定,衝他捏了捏拳,“齊老師,加油!”
    加油。
    請記住今天。
    這個意義非凡的日子。
    恭喜齊老師殺青。
    預計會在這個月31號大結局,寶子們記得來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