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風與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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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雕刻而成的懸掛品發出異彩,原本黯淡的環境在點亮了一處燈源後明亮些許,樂曲從四麵隱藏起來的音響中播出,點燃了酒吧內的氣氛。
牆上懸掛的時針指到了‘九’的位置,到了家長們規定孩子們該回家的時間,但這條規則對於舊金山的市中心絲毫不起作用,這裏的夜場即將開始,對於一些人來講,他們才剛剛開始躁動。
煙霧從上方的噴射器噴下,裏麵混著薄荷的香氣,路明非坐在吧台的角落處,黑色手提箱位於他左手邊,他麵前擺著杯四色雞尾酒,上麵還插了根鳥毛。
“注意一點,如果沒猜錯,今晚‘ind’一定會來偵查地形的,他大概的體貌特性你應該記住了吧,一定要留心這樣的人。”愛麗絲在耳麥中提醒道。
“放心,我記住了。”路明非假借喝酒的樣子輕輕說道:“我會盡可能降低自己說話的頻率,不然會被人發現不對勁的。你放心說就好了,我一直在聽。”
“好的。我們一會會派遣一名女性執行員坐在吧台邊上喝悶酒,不用擔心,她的酒量很好,身手也不錯,隻要你盯緊找她搭話的人就行了。”愛麗絲繼續說著。
路明非一愣:“讓她裝作在釣凱子?”
“釣凱子是什麽意思,原諒我的中文還沒好到那種地步。她在那裏會等待男人搭訕,也會展露出拜金的樣子,相信她能夠吸引住‘ind’的視線。”
路明非將酒杯中的晶瑩液體一飲而盡,敲了敲桌麵:“麻煩再給我調一杯,看心情調就好,別太烈。”
“好的先生。”調酒師拿過路明非那張一麵純黑磨砂的‘百夫長’卡,放在手中翻了翻,倒吸一大口亮起,上下掃視幾眼那邊毫不在意的男孩,神色愈發恭敬。
Aeribsp;Express的黑卡是什麽概念這位閱曆豐富的調酒師自然知道,而且還是純黑色的,這代表持有這張卡可以到任何地方隨意消費,沒有上限。
換句話說,銀行相信拿著這張卡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償還他的花費。
小心翼翼在POS機上刷完,調酒師立刻把燙手的黑卡捧還了回去,調酒之餘還不時打量男孩兩眼,推測這到底是哪家的子弟,敢拿著一張沒有密碼的黑卡出來獨自喝酒。
把黑卡放在手提箱上,路明非眯著眼睛繼續小酌起來。
黑卡是龐貝放在雪茄盒子裏麵的,上麵寫著‘幫凱撒的一點利息,隨便花,畢業還我就好。’路明非本來有些遲疑,這畢竟是在愛麗絲眼皮下麵,直接收下難免會遭人鄙視,在學院裏加圖索家族的名聲本來就不是太好。
但愛麗絲卻說,他確實應該拿著,堂堂花花公子出來喝酒,結賬的時候不甩出張高級信用卡有些丟人,龐貝這是考慮周全了。
半推半就,路明非也就把卡收了下來。
雖說如此,他也隻打算平日裏在學校裏刷一下,和芬格爾吃幾頓大餐,黑卡的行蹤加圖索家族隨時能查得到,這上邊還說不定安裝了什麽定位係統,若是因為這個暴露自己的目的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這一層人數並不算多,獨來獨往的女孩子更是幾乎沒有,大多數都是和自己的男友過來放鬆一下的。
路明非本來建議去二樓三樓看看,但施耐德卻否定了他的建議,根據執行部分析,‘ind’下手的目標一般都是獨身女子,而且來回走動實在是太引人懷疑。
“他真的會來嗎?”路明非看著頭頂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嘴中嘟囔著。
那副公卿麵具實在是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如果不調查出來,恐怕路明非接下來一段時間都得寢食難安。
“再說一遍,讓開。”
一句吼聲將路明非的思緒打斷,他捂住耳朵,看了眼時間,有些不耐煩。
這才九點剛過一會,就有人喝多了挑事?這點酒量還喝什麽酒,去和小孩一桌喝點果汁不好嗎?
“先生,別這樣,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聽到經理的聲音,路明非才歪過頭看著事端,他對那個男人印象還算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個相當會來事的人。
“我讓你起來,聽不明白話嗎?”那是個相當壯實男人,髒辮長到腰處,滿臉通紅,推攘著麵前擋住他去路的經理。
“先生,這位女士不想和你一起喝酒,請理智一些。”威廉姆斯依舊在說著,他胸前的襯衫已經被揉爛,領帶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去。
路明非皺著眉頭站起來,這才看到人群中站著一名女孩,個頭不高,年輕的很,估計也是被查看證件才被放進來,她皮膚白皙的像是病態一樣,銀發藍瞳,滿臉慌亂,正躲在眾多服務員身後發抖著。
“到了什麽時候,都有這些老鼠屎啊。”路明非小聲道。
“別衝動,說不定那男人是‘ind’派出的誘餌,看場內有沒有警察之類的臥底,‘英雄救美’這種事情可是那群想當英雄人的最愛。”愛麗絲低聲告誡道。
“放心,隻是有些嘈雜罷了,我害怕會打草驚蛇。”路明非再次坐下。
整層酒吧的目光都被聚集在門口處,那挑事的男人卻不管不顧衝向女孩,經理和幾個服務員也攔不住,倒是一邊喝酒的幾個男子過來一起把人按在了地上。
警察不一會到了現場,將人帶走,這場鬧劇才平息了下來。
路明非看著門口經理滿頭大汗,凝視良久,歎了口氣。
“怎麽了,師弟,這就坐不住了嗎?”
“不是,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路明非用手指輕輕敲著玻璃杯。
“什麽?”
“算了,我這個人就是喜歡瞎想。”路明非笑了笑,扭頭看向那側剛剛配合做完筆錄的女孩。
像個瓷娃娃一樣......路明非聯想起來,看起來有點像零,指長相方麵,性格和零截然相反,零一看就是那種冰冰冷冷女孩,有些不食煙火氣,被眯一眼就會覺得被冰凍三尺。
這個女孩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像極了班級裏的那種沉默受氣包,別人讓她寫作業她也不會反抗,實在是不順心了也隻會找個地方偷偷哭一會。
這樣的女孩為什麽出現在酒吧裏麵?
路明非突然有些好奇。
“別忘了你的身份,我們的花花公子,有了目標就上吧。”愛麗絲像是鼓勵熊貓爬向異性的飼養員一樣,慫恿著:“機會不多,我看屋裏麵已經有不少人蠢蠢欲動,手慢無!”
師姐你怎麽知道中國商家慫恿女性買東西時候的話啊,該不會你在中國也被忽悠過吧,路明非吐了吐舌頭,暗暗吐槽。
不過話說回來,愛麗絲說的是對的,他一直呆坐在這裏喝酒也不對勁。
路明非想了片刻,拿起酒杯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靠了過去。
“你好,美麗的姑娘,看你和我一樣都是獨自一人,可以賞臉喝幾杯嗎?”路明非微笑。
“可...可以。”女孩的臉唰一下紅了起來,低著頭,有些扭捏,顯然是經驗不多。
“去我那邊吧,這裏人來人往的,聊天不方便。”路明非提議道。
“好啊。”
二人入座,路明非近距離看到女孩的麵容,有些驚訝。
那雙本應該是海水般晶瑩剔透的雙眸此時卻有些黯淡無光,或許是受到了周圍黑眼圈的影響,看得出來,女孩應該有什麽心事,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你的這頭銀發真是漂亮。”路明非誇獎著女孩的容貌,第一次聊天就直接問對方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這簡直就是把自己往死路送一樣,最正確的做法正是路主席這樣,先讓對方心情愉悅一些。
“謝謝。”女孩抬起酒杯,兩條淡眉輕輕皺著,隨而一閃而過又恢複成了正常模樣,把嘴唇浸在酒液裏麵少刻,杯子的液麵並沒有下降,路明非注意到這一點,又假裝不經意掃了眼女孩的全身。
從那雙灰色的羊皮小靴到淺藍色的外套,都是市麵上名牌的上等貨,看來女孩家境相當不錯,如果酒錢不是問題的話,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壓根不會喝酒,隻是一時逞能坐在了這裏。
輕輕吐了口氣,路明非一口氣喝完杯子裏麵的酒,打了個響指,要了兩杯熱咖啡,對著女孩道:“我身體不太好,介意陪我一起喝咖啡嗎?”
“當然不會。”女孩的臉上第一次洋溢起笑容,那笑容美極了,一時間讓路明非有些失神,如果這個姑娘不是為了什麽事情傷心的話,她應該是是那種萬人追捧的公主吧,一顰一笑都帶著某種魔力。
就這樣,舊金山夜幕深處的某處酒吧中,一男一女端著熱氣騰騰的咖啡聊起了天。
他們從天南海北聊到學校裏麵發生的瑣事,就好像是多年相識的老友一樣一見如故,沒有什麽不能聊的話題。女孩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滔滔不絕,她名為莉娜,至於姓氏讓路明非猜了許久也沒猜出來,後者最後索性放棄,轉移掉了話題。
莉娜的父母是國內知名的導演和演員,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連續四代已經在影視圈闖出了名堂,她的父母也是這麽期待莉娜的,因此從小開始培養她唱歌跳舞等等才藝。
莉娜的聲音很好聽,長相也是一流,身材倒是略有平庸,但並不是隻有長腿的性感女人才能得到世界的青睞,科學表明嬌小的女孩更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進而轉化為愛慕。
她就讀於舊金山一所聞名的藝術大學,專業是演藝,愛好卻是唱歌,打算畢業之後如果靠唱歌出不了名的話就靠著父母進入演藝圈,反正有了他們的資源自己也混不到太差。
現在唯一的變故是這具身體......莉娜的身體相當虛弱,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醫院治療,平日裏家中對她也是照顧的無微不至,這也導致她食物上被管理的很嚴格。
在原先,酒是她萬萬不能碰的東西,但今天卻因為......說到這裏女孩欲言又止,低下頭不再說話,路明非觀察到後立刻說‘一直讓你說下去也不太好,要不聽聽我的事情。’
見女孩輕輕頷首,路明非按照記憶說了下去。
在男孩的敘述中,自己是個學業優異,一心求學的三好青年,憑借努力考入了斯坦福大學,學習自己最喜歡的計算機,說著他還把手旁的黑箱子敲了敲,女孩雙目注視在路明非臉上,一動不動,聽他將自己的身份介紹完全。
頻道的另一端,施耐德歎了口氣,愛麗絲幾次拿起麥克想要提醒路明非別說漏嘴,最後還是放了下來。
路明非完全是在執行部給他編造的身份骨架上填補了許多細節,比如說‘我父親小時候經常陪我打球,但如今他生意忙了,我隻能自己玩’,或者說‘想要早點畢業進入父親的公司工作’雲雲,聽得幾個監聽者目瞪口呆,看向愛麗絲詢問這真的是路明非臨場發揮的嘛。
“我們的S級做的不錯,那個骨架確實有些太過空洞,若是被追問會出破綻,愛麗絲記一下。”施耐德說。
“他貌似......經驗很豐富的樣子?尤其是在和女孩子聊天這方麵。”有專員說:“但他的情感經曆明明是零。”
“在中國,據說沒有戀人的人常常會給有戀人的人出謀劃策,往往沒有戀人的才是高手,就和楚子航一樣,楚子航你們都知道吧,不缺女孩卻一點不在意。”愛麗絲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原來如此。”眾人扶額,感歎著中華民族的謙虛低調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明明是沒興趣楚子航卻能裝成一副榆木腦袋的樣子,恐怕是害怕打擊到別的同學的自信心。
與他相比,凱撒在這一方麵就有些不如人意了。
酒吧中,莉娜和路明非聊得如火如荼,二人已經能夠相互開起玩笑,路明非說其實我隻是想來單純喝兩杯酒回去好好睡一覺,莉娜就說她不認為單純喝酒的人會主動來搭訕。
路明非又說其實他其實對於和女孩聊天這方麵沒什麽經驗,莉娜就笑著戳戳男孩的腰問他談過多少女朋友,看路明非一臉尷尬這才作罷。
二人喝了幾杯咖啡,笑聲彌漫良久,莉娜仿佛鼓起勇氣一般:“其實,你能看出來的吧,我在擔心什麽。”
“能看出來。”
“但你為什麽不問我?”
“因為我不覺得當時我們之間熟稔到能談論這個話題。”
“那現在為什麽不問我?”莉娜含笑問道。
“因為現在你要主動告訴我了,不然我會問的。”路明非也在微笑。
“你還說自己不會聊天。”女孩咯咯笑著,四周看了幾眼,神色倏忽嚴肅下來,附在路明非耳邊小聲道:“這兩天,我感覺自己被跟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