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托裏尼島的海風吹過，太陽剛剛升起不久，長桌邊卻已經坐下了八道身影，他們中有人不耐煩用指節叩動著桌麵，仿佛有什麽急事等待。
    那正是加圖索家族的代理家主，弗羅斯特.加圖索，他板著麵孔，靠在椅背上緊閉雙眼，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如果仔細觀察在座的諸位，就能驚訝的發現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尋常，幾人目光不時掃過時鍾，就像是迫不及待等待會議開始似的。
    至於剩下幾人，則是依舊悠閑自得，昂熱仍在抽著雪茄，偶爾不耐煩看手表一眼，看距離開會的時間還剩多久，夠不夠自己抽完這根煙。
    今天是校董們會議的最後一日，按照往常慣例來講，往往是什麽最容易引起分歧的事情才放到最後一天，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規定，若是放到之前，那必是會吵得不可開交。
    放到最後一刻，有人便會不再猶豫，堅定選擇他的道路，有人便會作出讓步，免得這個議題得不到解決方案，從而一直耽擱。
    “昂熱，該把你身後的窗戶關上了，海風太潮了。”撚著佛珠的老者開口打破了沉默。
    這是他自進入屋內所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所有人在進入屋內所說的第一句話。
    饒是沒心沒肺的蘇恩曦在剛剛踏入這間會議室時也感受到了那沉重的氣氛，收起笑臉呆坐在皮椅上，和旁邊的洛朗一句話沒說過。
    “總比煙味強。”昂熱笑著回應。
    另一老者見狀，拄著拐杖起身到門口，按動按鈕，聽到排氣扇工作的聲音響起後他慢慢踱步走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輕輕喘著氣：
    “這回呢？”
    “很遺憾，到時間了，我們必須幹正事了。”昂熱看了眼手表，置老者的詢問於不顧，他搖了搖青銅鈴鐺：
    “校董會議即將結束，今日的日程是討論一些容易引起分歧的事情，需要全體人員表決才能決定，我昨晚收到了來自弗羅斯特校董的事件函，僅此一封，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就是我們今日討論的內容了。”
    昂熱晃了晃從懷中掏出的信封，對眾人展示一圈，繼而打開後看了眼，將信封輕輕放下，神色平靜：“關於執行部在中國接下來的行動事宜，對嗎，弗羅斯特校董，這就是你今日所要討論的事宜。”
    “沒錯。”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我認為我們需要就接下來的事情詳細研討，從而得出一個讓眾人都心服口服的行動方案。”
    昂熱不知何時已經坐下，將手中的雪茄熄滅，扔進了垃圾桶中，眉頭輕輕挑著：“怎麽，弗羅斯特校董，或者說加圖索家族對我們的執行部有些不滿意？”
    “昂熱，你......”弗羅斯特有些氣極，肩膀在上下抖動著，剛想要大發雷霆，卻被身旁的佛珠老者按了下來：
    “慢著，昂熱，你可能誤會了弗羅斯特的意思，這並不是他在挑事，我們都認為有必要詳細規劃以後的發展，尤其在青銅與火之王的蘇醒已經得到了證明之後，我們要如何做，怎麽做，都是必須眾人坐下來詳細討論的。”
    昂熱抬起雙眼，掃過在座的眾人一圈，輕笑道：“我記得在座各位包括我在內，沒一個人受過良好的指揮類教育吧。”
    在座各位一臉茫然，不知道昂熱為何突然提起這事一嘴。
    見大多數人都點了點頭，昂熱聳了聳肩：“一群對打仗隻了解一點的人，需要去指導一群受到過相關教育經曆無數戰爭的精英如何去做嗎？就像讓弗拉梅爾去指導青銅與火之王怎麽煉金一樣。”
    幾人臉色驟陰下來，倒是蘇恩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旁邊的洛朗還在拍著她的後背，小聲提醒她收斂一點。
    看沒人說話，昂熱幽幽繼續道：“所以，如果是接下來的規劃方麵，我想各位應該是沒什麽指導的必要了，未來的計劃是由執行部部長施耐德帶領參謀部製作的，經過我和副校長的斟酌，大體上是沒什麽問題的。如果有細節上的錯誤，直接告訴諾瑪就好了，她會提醒我們更正的，我認為把這個話題拿到會議桌上並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有這功夫，我還不如去吃一頓法式大餐開瓶紅酒呢。我可沒興趣和‘上司’們一直呆著，雖說洛朗和漢娜小姐都很漂亮。”
    那老者與昂熱對視良久，最後搖著頭慢慢坐下。
    他一坐下，弗羅斯特便得到了機會，搖著鈴鐺站起來冷笑道：“既然這樣，那我想詢問昂熱校長幾件事情。”
    “說。”
    “執行部向世界各地派出了五個小組，其中兩組人馬在中國，他們具體的行動是什麽，為什麽沒有寫在報告上？”
    “弗羅斯特，一看你念大學時就不是老師最喜歡的那種好學生。”昂熱微笑著。
    “什麽意思？”男人一愣，完全沒從中聽出什麽暗諷的味道。
    “寫報告時，隻要把結論寫上就好，而猜想什麽的隻要老師提問時能回答的上來就好。這個道理在上下級之間也通用。我在報告上寫了，他們的任務是探索龍類的蹤跡，這應該已經夠了。
    如果不夠，那很抱歉，前十幾年我寫的報告看來都算是不合格的，得花上一段時間回爐改造。”
    “既然這樣，那我問你，在中國的兩隊人馬都在幹什麽？”
    “一隊位於樓蘭古城，搜索龍類遺址，根據梅涅克.卡塞爾的記錄，在那裏他曾發現過龍類的痕跡，因此每年我們都會派人前去。”昂熱玩弄著手指甲：“至於另一隊，應該是在三峽附近，探索青銅與火之王龍墓的具體位置。”
    “你真的確定了那位的龍墓？”握著核桃的中年男人再次開口，這是他幾天會議來為數不多的話語。
    “應該是沒什麽太大的問題，但這誰說的準呢？就和美國男籃夢之隊還會丟掉奧運會冠軍一樣。”昂熱毫不在意，仿佛是在敘說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一般：“怎麽樣，弗羅斯特，和你得到的情報完全一樣吧。”
    “你倒是毫不掩飾。”被點名的男人眯著眼睛看向昂熱：“但你這麽做的目的應該隻是調用‘摩尼亞赫號’吧，因為你知道，為了探測三峽峽底，你必須用上這艘軍艦改裝的偵察艦，一旦用上它，你不可能避開校董會的眼睛，從而......”
    “弗羅斯特校董，我認為單純的臆想是沒有意義的，你沒有證據證明昂熱校長故意向我們隱瞞了什麽。”洛朗搖著鈴鐺插話道。
    “雖說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更讚同洛朗的說法，您需要拿出證據。”蘇恩曦第一次體驗搖了搖鈴鐺的快感。
    “但，昂熱，你這一次探查初代種的龍墓，確實應該和我們詳細說明的。”依著拐杖的老者說道。
    “我說了，我也不能確定，這個任務的性質隻是和無數次過往的任務完全相同罷了，執行部一年得出動上百次任務，要是每一次我都給你們寫的詳詳細細報告給校董會，校董會恐怕也看不完，校董會是政務部門而不是執行審閱部門，具體的事情讓執行部處理就好了。”
    昂熱仰著頭看向天花板：“每年在例行會議上看一下我的總結不是更好？就像這次會議最開始那樣，除了第一天，第二天我就把報告交給你們了，那份總結會包涵執行部所有的大型行動，還會體貼地把任務結果及其重要的部分用加粗的文字標記，作為卡塞爾學院的校長，我這麽做不是很稱職了嗎？”
    “這次不一樣!不要試圖混淆過去。”弗羅斯特徹底爆發了怒火，上一次錯失鑄造所的探索機會使他如今的的聲音就像是護食的獅子：“我們早就預料過，在中國會有至少一位初代種蘇醒，這也是為什麽我們一直在學院裏麵推行中文教育的原因，學院的目的是為了對付龍王，那些擁有毀天滅地能力的初代種。
    有關於初代種的任務，校董會必須要監控每一步的行動，以免發生任何的意外，不然這個後果，昂熱你承擔不起。”
    “平靜一些，我早就說過，弗羅斯特你像一隻想要喝奶的小羊羔那麽著急，目前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那就是初代種的龍墓。況且，在過去的幾十年裏麵，我們也有不少次神經兮兮以為是初代種，差點把導彈都搬來了，結果發現是個幾十代親戚的小墓穴。沒必要那麽折騰，執行部是一把尖刀，不是一把哪裏需要搬到哪裏的磚頭。”
    “到底哪裏需要，是由我判斷，而不是由你，昂熱，你要知道，卡塞爾學院的事情，是由校董會來判斷，你隻是校長，負責教育他們如何去屠龍，剩下的事情是我們的範圍。”弗羅斯特聲嘶力竭。
    “就像十年前一樣？”
    昂熱的視線突然冰冷許多，直直看著咆哮的男人，後者感覺到刺骨的寒意，竟慢慢坐了下來。
    “就像十年前那般，我無比相信你們，你們命令執行部立刻下水，執行部的六名優秀學員便鑽進了潛水鍾裏麵，連帶著施耐德教授的呼吸係統，徹底被埋在了格陵蘭海冰冷幽深的海底之下。”
    昂熱眼神也愈發深沉，見弗羅斯特低下頭，他挨個掃過眾人的眼睛：“你們中有的人喜歡潛水，但你們誰試過一天一直在水下呆著嗎？我的六個優秀學生試過，更不如說他們還在試著，像雕像一樣沉在水底，說不了話，更動不了，我唯一能夠期盼的，就是他們已經徹底死去，免得遭受折磨，這也能是讓我良心稍稍好受一些的唯一辦法了。”
    “喂，校董們，你知道一支完全由A級混血種編成的小隊是什麽實力嗎？他們應該是秘黨中最鋒利的刀刃，任何看似強大的敵人都會在他們的腳下粉碎。他們也的確做到了，八十九次任務全部完美完成，無一傷亡，如果給他們幾天時間準備，我相信，就算是龍王，他們也能把對手撕裂。”說到這裏，昂熱突然停頓，笑了兩聲：
    “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一到地方就受到了校董會的命令，不得不直接潛下水，麵對一點信息沒有的敵人，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著自己的直覺。”
    “但還是無濟於事，喂，弗羅斯特，我說到這裏你有什麽感想嗎。”
    “那是他們的命不好，遇到了......”
    嘭的一聲，弗羅斯特話還沒說完，便看到自己身旁的牆壁上插著一把折刀，折刀還在上下搖晃著，另一側是完全碎掉的核桃屑。
    “昂熱，冷靜一些。”
    出手的中年男人雙目褪去黯淡，仿佛剛從入定狀態蘇醒一樣，他的右手中僅剩一枚核桃。
    “我很冷靜，不然你是攔不住我的。”昂熱像是帶有歉意般笑了笑，雖說在他人耳中那話語中更多帶的是威脅之意。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的時間零反而越用越好了。看來時間零能阻礙時間流逝的說法是真的。”男人歎了口氣，看向弗羅斯特：
    “我必須要提醒你，若是他真的想殺了你，我是攔不住的，這座山莊也應該沒人能攔得住，包括你那個秘書，他頂多能頂昂熱一會，老瘋子沒人能應付，至少在目前的混血種界來講。”
    “約翰.克勞奇，你的聖裁也很讓人討厭啊，讓我想到了我的一個朋友。說實話，這座山莊裏麵對我威脅最大的應該就是你，不過細說起來......我要是想殺了弗羅斯特，你應該也不會攔我，你們克勞奇作為歐洲聞名的‘巫師’家族，不管世事是出了名的。”
    “什麽巫師啊，隻不過是借著君主們留下的煉金術積累下了財富和名聲罷了。”中年男人看了看昂熱，又看了看弗羅斯特：“繼續吧，你們也打不起來，頂多就是嚇嚇人。”
    “他想要殺我。”弗羅斯特攤著雙手：“你們竟然無動於衷？”
    “別演戲了，隻是給你個警告罷了。”昂熱起身，擦拭著刀身，將其再次收入懷中。
    “確實，弗羅斯特，你說錯了，那次事故完全是我們的責任。”佛珠老人輕聲道：
    “昂熱，我們認同你的觀點，所以這次探索初代種的任務完全交給你們，不過，我們校董會有個要求。”
    “看來你們早就商量好了啊，看來我也不能不聽了。”昂熱淡淡說道。
    “這次任務下潛，必須要有我們校董會所屬家族的人。”
    “凱撒行嗎？”
    “這......”眾人把視線投向弗羅斯特，後者想了想搖頭道：“不行，凱撒會隱瞞的，你們知道，我這個侄兒很不聽話。”
    “人選到時候再定。”拐杖老人說道。
    “既然這樣，那我提個要求不過分吧。”昂熱喝了口茶水抿了抿嘴唇，打量著身旁兩位老者的神色。
    他們對視一眼，看了看弗羅斯特，同時點了點頭：“說出來聽一聽。”
    “這其實是我想說的第二個議題來著，不然你們這次會議我來都不會來的。”昂熱挑挑眉毛，一臉平淡：
    “把你們安插在執行部裏麵的人全部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