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故人之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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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恩曦眼巴巴看著屋內的氣氛從最開始的沉悶變為嚴肅,到昂熱出手時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下來許多,直到現在這一刻,氣氛變得再次古怪起來。
    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時都沒這麽震驚,反而在昂熱提起這個話題時思想都活躍了起來,看來,昂熱提出的要求可能沒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蘇恩曦暗暗想著。
    她看向身旁眾人,除了洛朗以外剩餘人麵目早已無比凝重,包括那第一次參與會議的漢娜。
    “昂熱校長,你是說要求我們撤去派在執行部中的觀察員嗎?那恐怕不行。”撚著佛珠的老者睜開雙眼上下打量著首座上的昂熱:
    “沒有我們的觀察員,你的執行部不一定會做出來些什麽事情。上一次我記得你的手下燒了一座醫院,那筆賬如今還記位列學院數十年支出的首位。”
    “但那次也是我們所獵殺的等級最高的死侍,還得到了它的完整屍體,我並不認為這個代價我們無法接受。”
    “我們要做的是保住龍族的秘密,而不是不計代價抹去一切龍類存在的痕跡。”撫摸著拐杖的老人也張開了嘴。
    “一看你們就沒有看任務卷宗,它的血液具有極強的腐蝕性,當時執行部專員在獵殺時已經濺得到處都是,甚至連大理石雕塑都被模糊掉了外層,我們如果不燒掉,美國人的相關部門便會介入其中,你們要知道,在美國,我們並不是唯一的混血種組織。”昂熱歎了口氣。
    “但......”
    “夠了,我認為繼續就這個方麵討論是沒有意義的,若是回到幾百年前,當時的秘黨長老們恐怕不會想到他們的後輩如今正在因為幾千塊金幣而吵架。如果需要,我的家族可以每年多捐贈一部分美金。”洛朗說道。
    “那可不行的,洛朗。”對於那聲援自己的女孩,昂熱的語氣中也帶了些溫柔:“校董會中的捐贈比例不可變更,一旦破了例,日後的事情會麻煩上許多。而且,我們在意的也不是那區區金幣,若是因此爭吵,恐怕在座眾人沒有一個有臉見到自己的先人的。”
    “沒錯,我們在討論的是昂熱校長發起的話題,如果要把執行部的觀察員們撤走,我簡直無法想象未來你的人會不會成為土匪。”弗羅斯特痛心疾首道:“如今有了觀察員,你們每年因事故所造就的賠償就那麽多,如果撤去他們,誰知道未來我們的捐贈還夠不夠用。”
    “如果我說,你的觀察員反而是最大的變故引起源頭呢?”
    昂熱挑了挑眉毛,看向那總算說話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之下暗潮湧動,似隨時會湧出將後者吞沒。
    “你什麽意思?”弗羅斯特反問道。
    “就拿這一次在洛杉磯的行動來說,我們本來已經成功捕獵了目標,但A級專員西蒙斯在捕獲的那一刻卻遲疑了,他放棄殺死目標的機會,變故也就此發生,目標發生異變,當場殺死西蒙斯。”
    昂熱絮叨說著,同時從桌下的手提包中抽出一摞文件,分給諸人:
    “看看吧,執行部的任務報告。西蒙斯放棄了殺掉目標的機會,目標發生異變,等級嘛......至少也是個A,肯定在其之上,畢竟一擊秒殺了西蒙斯,但具體到什麽程度我也說不清楚,後來由路明非將其擊殺。”
    “那是西蒙斯......”
    “聽我說完,弗羅斯特。如果路明非不在的話,恐怕當時在場的執行員沒有一個人能對付的了那死侍,他們隻能采用重武器,代價就是摧毀洛杉磯市中心的高層建築,聽起來耳熟不耳熟?大約十年前有個恐怖分子也這麽幹過。莫非我們和恐怖分子一樣?這就是你的觀察員的作用?”
    昂熱挑了挑眉毛,等待弗羅斯特的回答。
    “不要強調如果,我們要拿事實說話,結論就是路明非在那裏,他製止了死侍。”弗羅斯特沉聲道。
    “他是我安排去的,不然的結果應該是施耐德死在當場。”昂熱幽幽說道:“你差點使我失去了朋友。”
    “我?和我有什麽關係?你不去怪西蒙斯來怪我?”
    “因為一條有趣的規定啊。”聽到男人的辯解,昂熱微微一笑:
    “若目標完全喪失反抗能力,可以考慮活捉目標送回學院進行相關研究。這是你們當時強加入《執行部守則》中的條款,我沒記錯吧?
    而判定目標是否完全喪失反抗能力,是否要帶回目標的決定權在專員手中。”
    “所以說這是西蒙斯的過錯。”
    “我沒說他沒有錯,輕視龍類這種敵人,死在戰場上也算是活該。”昂熱否定道:“隻不過,錯不完全在他,更不如說,他犯了別的錯誤。”
    “什麽意思?”洛朗側著頭問道,完全沒理解其中的關係。
    “西蒙斯的猶豫十分奇怪,他本是一名劍術高手,不會做出這種輕視敵人的事情的。對於這一點,我讓諾瑪進行了詳細的調查。結果發現在執行任務之前,有人聯係了西蒙斯,告訴他如果能夠活捉到獵物,會有一把好刀送到他的手上。”昂熱仿佛等了這一刻許久,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人,是加圖索家族的觀察員,他與很多執行員私下裏都有交往,我沒說錯吧,弗羅斯特。”
    “我不知道,如果是的話,那是他的自己行事,與家族無關。”弗羅斯特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說的時候麵色平淡無比。
    “那他所說的好刀呢?西蒙斯可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家夥,在座的家族裏麵,能夠打造出一把好刀的除了加圖索家族的技師以外,應該隻有克勞奇家族了,你想推給他們嗎?”
    被提到的男人抬頭,看了眼弗羅斯特。
    克勞奇家族是出了名的不聞世事,他們一代代專注於煉金術,要是論起研究的話,與弗拉梅爾家的煉金師們比還要努力許多,可惜缺了些天賦,導致他們沒有那一代代不正經的守夜人出名。
    但在秘黨之中,他們的成果也算是顯著,在遠古時期極大程度上支援秘黨完成了屠龍的任務,這也是為什麽校董會中有他們一席。
    “克勞奇家族不會做這種事的。”漢娜與身後的管家對視一眼,搖起鈴鐺道。
    其餘幾位校董也把視線齊刷刷投向弗羅斯特,蘇恩曦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上下打量著男人,看他能想出什麽應對之策。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可以把他叫來對峙,看看是不是我們安排的。”弗羅斯特仿佛毫不在意,攤了攤手。
    “你那個叫做藤原信之介的下屬嘴很牢,怎麽問都沒用。”昂熱模仿他的模樣也攤了攤手:“估計是知道你們肯定能把他救走。”
    “昂熱,你這是在信口雌黃。”弗羅斯特冷笑道:“我不同意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撤去觀察員,誰知道你有什麽目的。”
    “我是不是在信口雌黃相信大家心底都有數了,順便一提,我很好奇,弗羅斯特你為什麽對芝加哥的那個死侍如此感興趣,感興趣到開價一把上好的煉金武器。”昂熱隨意笑笑,看了桌旁二人一眼,語速放慢:
    “誰知道......你是不是掌握了什麽秘密,有關於初代中的秘密。唉,真是可惜,我也想知道,可惜那具屍體完全被我的好學生毀掉了。
    不對,就算沒毀掉我也沒辦法,因為運載它的直升機會第一時間飛向意大利而不是學院本部吧。
    話說回來,我還是好奇,你為什麽對那如此感興趣,作為多年的老友,能不能告訴我一點?一點點就好。”
    話音一落,整個屋內的氣氛冷凝到了極致,饒是一點聽不懂的蘇恩曦也明白了昂熱在幹什麽,大概就相當於對一群合夥人說有人發現了商機,打算私吞不告訴眾人,自己霸占利益。
    換作是普通的生意恐怕都沒人會忍,更何況他們合夥的是屠龍呢?
    龍族財產中的一小部分就足以使一個家族登上巔峰,就好像如今的克勞奇家族一樣,他們掌握的煉金術隻是冰山一角,但秘黨的貴賓席上永遠有他們的座位。
    更何況,如今正值初代種陸續蘇醒之際,所牽涉到的東西無一不牽動人心,就像是那把青銅與火之王親手鑄造的刀具一樣,若不是它已經認主,恐怕免不了一係列利益糾紛。
    換做是其他東西呢?
    能讓加圖索家族如此興師動眾,至少價值遠遠在於煉金武器之上。
    就連是默默支持著弗羅斯特的兩位老者也把目光投向了他,更不用提其他人了。
    被這樣注視著,弗羅斯特渾身氣的發抖,怒拍桌麵:“昂熱你這是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各位校董心底應該有數,我隻是在陳述一種可能。”昂熱的眼中閃過精光:“來吧,先處理話題吧,請各位校董投票,要不要撤去觀察員,避免洛杉磯的事情再次發生。”
    “我同意。”
    洛朗與蘇恩曦齊刷刷舉手,接下來是約翰.克勞奇,這令眾人有些驚訝,因為這位的一般習慣都是棄權或者最後在不影響結果的情況下表決,男人如此堅定的站隊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
    漢娜與管家小聲商討幾句後,也舉起了手,最後兩位老者也投了讚同票。
    “看來我的提議得到了通過呢。”昂熱見狀,輕輕笑道,看向座椅上不作聲的男人:“你的人明天我就會把他放回去。至於那死侍身上有著什麽秘密,我也突然沒了興趣,各位,還有議題嗎?”
    環視一圈,見無人說話,昂熱起身,對著眾人微微鞠躬行了個紳士禮:“既然這樣,那我先撤了,中國的事情需要我去親自指揮。至於你們的人選,到時候直接派來就好了。”
    也不等有什麽回答,昂熱提著包推開沉重大門,徑直走了出去。
    洛朗見那道身影消失,也起身走了出去,身後跟著蘇恩曦和漢娜。
    聽著腳步聲音消失,撚著佛珠的老人沉吟了許久,開口道:
    “弗羅斯特,這次昂熱贏了,我們都輸了,輸的很慘。”
    “主要是新入場的羅曼諾夫家族和尼克勞斯家族新的首領貌似很欣賞昂熱。”
    歎了口氣,另一老者說道,把目光投向那依舊恭敬站在椅子後方的管家:
    “按理來講,一點事務不管理的小女孩應該很容易會被蒙騙的。不然,我們白費了那麽多的力氣。”
    “我還需要時間。”西服管家低著頭,導致眾人看不清他的臉,更看不到他的表情。
    “隻是一次小敗,對於昂熱來講,也是慘勝,我們總算能名正言順安排進去人手了,不是嗎?”沉默了良久的弗羅斯特緩緩說道:”至於未來怎麽樣,還不一定呢,我們的優勢還很大。”
    “希望如此。不過,變故貌似越來越多了啊,在這個節點加入的羅曼諾夫氏,莫名出現的S級,他的父母路麟城喬薇尼你們聽說過嗎?我問過很多人,都對他們二人沒有印象。”
    “應該是昂熱手下的秘密執行官,剩下的信息我也沒有了,他們很神秘。”弗羅斯特搖了搖頭:“閑聊到這為止吧,想想日後應該要怎麽做,才能遏製住昂熱的勢力,不然我們的目標恐怕難以實現。”
    “嗯。”
    屋內再次沉寂下去,幾人各有心事,偶爾對上眼神,卻隻是匆匆錯過。
    一道無聲的刻痕已經附在了他們之間的網線上。
    ......
    房間之內,蘇恩曦抹著笑出來的眼淚:“昂熱真是隻老狐狸,竟然想到這麽來瓦解校董之間的聯盟,嘖嘖嘖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看弗羅斯特臉憋得和豬肝一樣真的有意思,上一次賠那麽多錢都沒這麽生氣。”
    “校長他隻是不願意算計別人罷了。不然的話,恐怕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洛朗看著床上的女孩,一臉慈祥笑。
    “校長經常和他們這麽打架嗎?”
    “偶爾會有爭吵,不過,完全不會像這次會議這個樣子。”說到這裏,洛朗眉目之間閃過一絲憂慮。
    “是都到了更年期嗎?”蘇恩曦笑道。
    “更不如說是下定了決心。”洛朗歎了口氣:“日後的校董會,恐怕就要不安寧咯。”
    窗外,幾片黃葉落下,夾雜在煦風之中,警衛們拿著夾子在沙灘上撿著葉片,他們背後掛著翠綠的竹簍,遠處看去像極了緩慢移動的寄居蟹。
    海的遠方,連接的是蔚藍的天空,棉白的雲朵點綴在其上,似一副風景畫,又或者是遊人享樂拍照的聖地。
    此時此刻,有故人相遇在海的另一邊,他們相擁,他們談笑,最後卻在曲終之時悄然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