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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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演武準備開始了。雖說是一對三,但不需要手下留情——這樣就行了吧?白玲小姐。」
「——可以,沒有問題。」
大河將大陸分作南北,統治大河以南的是榮帝國。
這裏是榮帝國北方邊境,湖洲首府敬陽。敬陽郊外的演武場中,響起了少女嘹亮的聲音。
持劍擺開架勢的美少女,回答了青年隊長的反複確認——此人乃是保護榮帝國不受異族侵犯的名將,【護國】張泰嵐的長女,張白玲。
係著深紅色發帶的銀色長發在太陽下熠熠生輝;即便是在有許多外國人出入的這個國家也十分罕見的碧眼,雙眸裏洋溢著知性;體態勻稱,身著白色基調的軍裝與輕鎧,其姿態連身為家人的我也覺得英姿颯爽。
在城牆和高台上觀看的士兵們也不禁發出讚歎。
我——張家養子張隻影,雖然跟她並沒有血緣關係,但也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即使是拋開身為家人的偏心,我也認為她十分美麗。
即便是在『皇英峰』活著的千年前也是,我沒有見過白玲這種程度的美少女。
個性認真,每天勤於鍛煉,對張家下屬和士兵們也態度溫和。
和過去不同,『銀發碧眼的女子會禍國殃民』這類迷信也沒人相信了,敬陽的百姓都十分仰慕她。
『她真的隻有十六歲嗎?不會是,跟我一樣有著前世的記憶吧!?』
私下裏,我偶爾也會這麽想。她從過去開始,就隻對我一個人毫不留情……
別的不談,最後這點肯定沒錯。
「白玲小姐,加油啊!」
「今天也是這般美麗動人」
「請打醒說著什麽『我要當地方官吏』這種蠢話的隻影少爺吧」
「一個人跑去京城玩了半年也太狡猾了!」
「少將軍以後,也會來訓練吧?」
「當武將才是正道對吧?」
看熱鬧的士兵大多數是男性,也有少數女性。他們給白玲呐喊助威,還趁機揶揄我。
地處兩國邊境的敬陽,參軍不論男女。
……而且,訓練?
誰去訓練啊!我光是讀從京城買回來的書都脫不開身了!
『嗯姆嗯姆……將來想要從事案牘工作,也就是想要成為所謂的文官呢!
那麽,讀些難懂的書也是很重要的對吧?看看這邊的,現在可以便宜賣給你喔&9834;』
想起了在京城裏遇見的年長少女的話了,性格雖然有點……但那家夥擁有極為優秀的文官資質,也是事實。
前世沒有達成的文官之夢,這輩子我一定要實現!
從一開始——我就不準備參與訓練。
但是,白玲卻——
『張家大閑人,參加訓練可是你必須盡的義務。』
以一副“你說的話與我無關”的表情對我這麽說。
不得已,我隻能出席——銀發的大小姐突然回頭,眯起眼睛看著我。
「………」「………」
我輸給了美少女『明明是我在訓練,你竟然不看?嗬嗬……』的壓力,逃開了視線。
從在戰場上被老爹——張泰嵐撿到起算,已經過了十年。
如果是武藝的話,我有前世的經驗在,姑且不談。但是,白玲那無言的壓力,我還從來沒贏過。
我一邊玩弄著黑色的劉海,一邊朝那邊慢慢擺手。
「哎呀~~~還不開始嗎?」
「………說的也是」
白玲冷淡地回應我,然後故意慢慢地向著士兵們轉身。
擔任裁判的青年隊長,一臉困惑地朝我看來。
我輕輕點頭。
「那麽——開始!」
信號發出,白玲和士兵們的演武開始了。
士兵三人架起訓練用的長槍,一步步地靠近白玲。
從他們的舉動上看,應該是剛剛征召的新兵。
與之相對,少女則一動不動。吹過的春風,時不時地撩起她的銀發。嗯,輸不了啊。
——過去,除卻邊境的一州之地,榮帝國幾乎統一了天下。
但在距今五十多年前,興起於舊【燕】地的遊牧民族國家——【玄】帝國,奪走了榮帝國在大河以北的北方國土。
對被趕到南方舊【齊】地的榮帝國來說,奪回北方國土乃是夙願。
現在雖然暫時休兵,但是,兩國之間必有一戰。
到那時——首當其衝的,就是與【玄】軍隔大河對峙的張家軍。
『不論如何,訓練優先!』,老爹的方針是正確的。
我前世的臨終之地『老桃』……不知何時,才能夠再次前往。
在我思念故鄉之時,白玲也沒有閑著,她僅憑劍技就把士兵三人逼到了城牆邊。
看來這半年間,她也一直在努力鍛煉啊。
自己能感覺到自己的表情放鬆了下來,然後,我躲在帳篷下繼續讀書。
正在讀的是:煌帝國從起兵到統一天下,然後滅亡的曆史。
『雙星,一戰破業』
——對了!對了!
雖然我隻有模糊的記憶,那場戰爭是英風謀劃,我帶兵前往的。跨越七曲山脈,成功偷襲敵國首都的得意之戰
——從我的背後傳來了老人故意的咳嗽聲。
「咳咳……少將軍,不好好看比武的話,之後可是會被白玲小姐罵的喔。您去了京城半年,她本來就心情不好!
這段時間,小姐可是遵從著大人的命令,一直鍛煉毫不懈怠呢。」
「……禮嚴,別說得這麽嚇人啦,我可是有好好地給她寫信……每個月一次。」
「謔?您當初不是說,半個月一次嗎?」
「……不是、你看,我也要事在身嘛……」
我一邊蒙混過關,一邊把白玲給我的漂亮羽毛夾在書頁裏。
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背後的白須白發的魁梧男子——乃是老爹的副將禮嚴,他也負責監護我們。
回答完禮嚴的話後,我將視線轉回了演武場。
在士兵們的歡呼聲中,白玲仿佛起舞一般地進攻對手。
劍光與銀色的長發交相輝映,璀璨奪目。
眾所周知,刀劍與長槍相比,後者更為有利,有道是一寸長一寸強。
更何況,即便是新兵,對方也有三個人。
在大多數情況下,數量遠勝質量。
然而……
「反應太慢了!」「「「!?」」」
白玲回旋身體,一一地躲過探出的長槍,反倒將士兵三人逼入困境。
我不由地鼓掌,發自內心地稱讚。
「哦呀~~半年不見變強了啊,這家夥!」
「確實如此。最近,連敬陽城附近都出現了山賊,小姐對此也十分擔憂……
不,應該,隻是裝給少將軍看的吧。」
老爺子目光變得和藹起來了,邊捋著白須,邊對我說著奇怪的話。
……老爺子也是,家裏的人們也是,總是喜歡誤解我們的關係。
雖說我從京城回來以後,幾乎所有的行動,都被那家夥限製住了這件事,也是事實。
我撓亂了自己的黑發。
正在這時,前方演武場上,銀發的美少女對士兵三人使出了最後一擊,三人手中的長槍被打飛了。
「啊!」「唔!」「我、我認輸!」
「演武結束!白玲小姐獲勝。」
『喔喔喔~~~!!』
士兵三人被逼到了牆壁邊,被打飛的長槍隨後也紮入了地麵。同時,青年隊長舉起左手,演武場內歡聲如雷。
沐浴在歡聲裏的大小姐沒有把佩劍收入鞘中,冷淡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和我對上了視線。
然後,笑了。
……極為討厭的預感。
「隻影,接下來該你上場了喲。」
果然,故意在人前讓我上場。
我翻開史書,裝作沒有聽見,想要表示拒絕——訓練用劍也收入鞘中,放在了桌上。
鏗鏘——
我抬起頭,白須白發的老將滿臉笑容。
「少將軍,請用此劍。我特意磨鈍過了,不必擔心。」
「什……老、老爺子,連你也不幫我嗎!?」
「當然幫——隻不過,是幫白玲小姐。」
「叛、叛徒——!」
伴隨著悲鳴聲的,是少女的腳步聲。
這段時間總是聽到腳步聲,估計是我的耳朵出問題了吧。
白玲伸出了手,潔白的手掌放在了我的肩上。
「『不論如何,訓練優先!』,這是父親大人的指示——……我都叫你了,快點過來」
「…………得令。」
屈服於大小姐的恫嚇,我假裝擦著眼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著演武場中央走去。
將士們立刻開始捉弄我了。
「少將軍,這是你去京城廝混的懲罰喲~~」「丟下白玲小姐,一個人跑去京城,簡直罪不容誅。」
「不過,謝謝你請的好酒好菜啦」「不是,那是京城『王商會』請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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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遺憾的是,沒有人站在我這邊。這群人真是薄情寡義!
和我不同,白玲早已站定,與我相隔一箭之地。她依舊是那副冷淡表情,用手撩了撩她那銀色的長發,紅色的發帶也隨之起舞
——那是我去京城前送給她的禮物。
……把我拉到演武場來,你是一開始就準備這樣做了是吧!?
自己現在應該是一臉苦澀的表情吧,我在心裏給青梅竹馬美少女記上了一筆。
「沒辦法了……要是受傷了,可別怪我呀!」
「啊啦?自信滿滿呢,大閑人。這半年以來我從不懈怠,難道說,你覺得自己能贏過我嗎?」
乍看之下一如平常——然而,我能看出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白玲她現在心情極佳!
雙手插在腰間,挺起胸膛。
「哼……笨蛋大小姐。對我來說,受傷不過是家常便飯!」
「『君子不先人以惡,不疑人以不信』1,你引以為豪的書籍裏沒有寫這句話嗎?好了,快點拔劍,大家都等著你呢。」
流暢的反駁,比起我來,張白玲要聰明得多。
實話實說……我幾乎沒有地方比得過她,尤其是成為文官所需要的才能。
我不高興地板起了臉。
「嘿~~誒~~……小時候明明那麽可愛,我都把你當妹妹疼……」
白玲的眉毛抖動了一下,然後,迅速地恢複到了平常那副冷靜的表情。
她擺弄著係在腦後的紅繩,飛快地吐出大段話語。
「……我先說在前頭,這個距離下我完全能讀懂你的唇語。而且客觀上來講,我認為即便是現在,我也稱得上姿容端麗。
還有,我才是姊姊!像你這樣的弟弟,我才不需要!」
「嗚!最、最後的話,我可不能當做沒……」「不需要。」
白玲毅然決然地打斷了我的話。
有、有必要說得那麽絕情嘛……虧、虧我還以為,我倆一直以來親如兄妹。
就在我心痛不已的時候,擔任裁判的青年隊長向這邊搭話——總感覺他有點像禮嚴。
「……請問……可以宣布開始了嗎?」
「嗯?啊、可以哦。」「可以。」
我和白玲同時回答,然後回身朝向對方。
白玲臉上漏出一絲微笑,朝我說。
「這幅光景——在這半年間,我已經不知道夢見多少次了,快點開打吧!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2,在你的藏書裏,也是這麽寫著的吧。」
「明明是你!硬逼著我來演武的,還說出這種話諷刺我!?還有,在我去京城的這段時間,你竟然擅自讀我的書!」
少女纖細的食指抵在臉頰,晶瑩剔透的碧瞳眨了眨,一臉不可思議地問。
「你的東西不就是我的東西嗎?有什麽問題??」
「……那、那你的東西呢?」
聽見我的問題,白玲揮舞佩劍,若無其事地斥責我。
「當然,還是我的東西。這還要問嗎?」
「蠻、蠻不講理……張白玲你蠻不講理!」
「沒關係,沒有任何問題。隻有對你才這樣
——快開始吧。」
「什!你這人……」「是。演武開始!」
在我的抱怨說完之前,演武開始了。白玲從我的視野裏,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她低身疾跑,伏地而來。然後,猛烈一擊!
「嗚哇!」
我側開身子,好不容易才避開少女的奇襲。
進攻連綿不絕,我不斷地後退才能避開。看著我的動作,白玲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校場如沙場,沙場如校場』
老爹教得真好、呢!
隻是……劍鋒略過我的劉海,帶走了數根黑發。“就算磨鈍了劍刃,隻要用法得當就沒問題”的好例子。
我向著後方縱身一躍,向少女抗議。
「你、你也太較真了!打中了可是會死人的!?」
「不認真打,算什麽訓練。再說——」
「呃!」
白玲依舊一副冷淡的表情。她一口氣拉近距離,不給我任何喘息之機,然後毫不留情地橫砍過來。
我上半身向後方傾斜,和來劍平行錯開,劍鋒從我的臉上飛過。
我恢複架勢,想要繞到白玲的後方
——也被劍鋒所止。
白玲又露出了笑臉。
「這不是沒打中你嗎?今天,一定要讓你拔劍!」
在張家,子女自幼就會開始訓練武藝。在過去與白玲的演武中,我從未拔過劍。
我戰戰兢兢地提問。
「——隻要我拔劍……你就會放過我嗎?」「不會。」
「不講理!」
白玲再次進攻,綿密地揮劍矯如劍舞。雖說我還能隻憑步法躲過,但也和半年前的演武大相徑庭,隻得狼狽後退。
所以說,這些個天才!簡直令人刮目!
我即便有前世的經驗,在武藝上稍微有一點點優勢。但別連這點優勢,都要超越我啊。
嘛,隻要跟我演武,她就會非常高興。白玲這點我倒是不討——
「啊?」
輕微的撞擊感,我背靠城牆了。
少女的眼睛亮起來了。
一劍砍過,白玲不退反進。她雙手握劍,不留一點情麵地刺了過來,同時大喊。
「是我贏了!」
——這下,光靠步法躲不開了。
身體自然而然地反擊,右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嗚!?」
我發力旋轉身體,與白玲交換了站位。
然後,左手輕輕地抵在她的脖頸處。
銀發飛揚,發帶也隨之搖曳。
看著劍身刺入牆體,我一邊流著冷汗,一邊開起了玩笑。
「哎呀,這次也是我贏了呢。我從京城送回來的花釵你怎麽沒戴?戴不上嗎?」
「恭喜你呢……花釵我收起來了……——結果還是,沒能讓你拔劍」
白玲拔出佩劍,收納入鞘,然後不開心地附和我。剛剛演武時的好心情不見蹤影。
我望著呆若木雞的青年隊長,用目光催促他。看來他是第一次看我們兩人演武。
片刻之後,裁判舉起左手,用走調的聲音宣布。
「隻、隻影大人獲勝!」
「哦哦哦哦——!!」
士兵們大聲喝彩,演武場內熱鬧非凡。
「少將軍威武!」「白玲小姐竟然輸了……」
「隊長,隻影大人……為什麽想當文官啊?」「小孩子的異想天開罷了,早晚會放棄的。」
「隻要有那兩位和張將軍在,【玄】賊也不足為懼!」
……完了,又搞砸了。
想當文官的話,明明沒必要打贏。難道說,我才是笨蛋?
心情複雜的我,突然之間,目光落到了少女頭上,向白玲問。
「我從京城給你送了發帶吧?翡翠色的,和你還挺配的發帶。你回信說收到了花釵,難道發帶沒收到嗎?」
「……收到了。隻是,敬陽城這段時間到處都是塵土……我怕弄髒了……」
「???」
「…………沒什麽。總之,我收到了!」白玲背對著我雙手抱胸。
又怎麽了?我摸不著頭腦。
看起來有點生氣,但又沒那麽生氣。
……女人這種生物,從前世開始就搞不懂她們在想什麽。
就在我不住歎氣的時候,禮嚴那充滿威嚴的聲音響徹演武場。
「不得喧嘩」
『!』
一時間鴉雀無聲。
身經百戰的老將巡視了一圈,看著挺直腰板的士兵們,他笑了。
「白玲小姐和隻影大人的手段,爾等,看清了嗎?
此乃——當世之【雙星】也!
不久以後,朝廷必將北伐!
發兵之時,我等『張家軍』乃是主力!
爾等務必用心,平日勤於演練,勿要落於人後!」
「諾!遵將軍令!!」
所有的士兵都端正了坐姿,大聲回應。
薑還是老的辣,真是精彩。
隻不過,我……要當的是文官……並不準備成為武將呀……
銀發少女伸過手來,纖纖玉手抓住了我軍服的衣領。
「白玲??」
「衣領都淩亂了,你好好整理一下呀。你丟的可是張家的顏麵。」
冷靜的口吻一如平常,碧色的雙眼毫無波瀾。
如果可以的話,能請您照鏡子看看您多有美嗎……
我堂堂十六歲的成年男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靠太近的話,我也會心動的呀。
這家夥未來的丈夫,每天都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這樣做嗎?就是有幾顆心都不夠用吧。
我同情著未來的妹夫,改變了話題。
「啊~~~後麵我可以休息了吧?想看史書了。」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3。『煌書』是在京城買的?」
「我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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