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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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嗯~~~天氣真好……這樣的話,估計能順利抵達。」
我把椅子帶到甲板,坐在椅子上心情愉悅地眺望上空。煦風拂麵,我邊看著鳥兒飛翔,邊自言自語。
現在,我們正乘船向榮帝國首都臨京航行,旅途一帆風順。
大運河貫通大陸南北,乃是煌帝國末期計劃興建的,之後更是花費了二十年來開鑿修通。
蜿蜒曲折宛若龍盤於地,千裏長河可謂鬼斧神工。
半個月以前,我和白玲,擊退了玄帝國斥候部隊。
對此事極為重視的老爹,決定親自赴京上報朝廷兼請求增援。我和白玲也奉令隨行。
——此行領精兵三千。
將部隊從前線調離,可能會給玄國可乘之機——這一憂慮我當然也向老爹傳達了……
『這是老宰相的要求呀。皇帝陛下,好像也強烈希望勞軍、觀看士兵操練。一開始甚至要求一萬人馬喔?
……雖然隻有戰場上留下的半舊兵器鎧甲為證,但為防萬一,也必須刺探【西冬】的動向。』
從古至今,政治都是麻煩事。
隻是,用船隻運送三千兵力的話,毫無疑問會暴露。
因此,大半人馬化成小股部隊分批先行。最後約定在臨京郊外集合。
我們這行人本來是準備騎馬前往的……
「哎呀!」
鼓起的大帆被強風吹動,商船劇烈晃動。
船頭旗杆上書一個『王』字。
這艘商船,是近來臨京城內,存在感與日俱增的新晉豪商&12539;王家的船隻。承蒙某位人士的厚意,在給敬陽城運來兵糧後搭載我等一行人走水路返京。
我把夾在書本裏的紙條取出,陷入沉思。
『在臨京城內恭候大駕,您的明鈴敬上。』
……那家夥、怎麽、知道我們要去京城?
在大運河上初次上陣時,順勢而為地救了她一命。
我以手扶額,少女那一副打著什麽壞主意的樣子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裏。雖然受到了她的幫助……但總感覺欠人情給她,會大事不妙。
從來沒有乘過船的白玲一臉冀望地對我說
『騎馬我也無所謂的啦——……真的能坐船去嗎?』
嘛,她高興就萬事大吉!
我眺望了一會兒撐著小舟外出打漁的人群,再次開始讀書。
『及帝崩,少帝即位。王英輔政十餘年。後還政於帝,去國出煌,不複得見。』1
『老桃』守衛隊長救出英風後,二代皇帝驟死,死因未知——之後,年幼的三代皇帝即位。
——之後約二十年間。
英風一直在處理天下政務,諸如監造大運河之類的。
最後,做完了自己該做的所有事的盟友,向成長為賢明之君的三代皇帝返還了官位、封地、賞賜。
之後帶著真正意義上的【天劍】,夫妻二人,不知去往何處。
……真像他的作風。
正當我沉默不語的時候,左袖被人拉了一下。
「——喂、喂誒。」
「嗯?怎麽了嗎?」
剛剛為止還心無旁騖地沉浸在遠方景色中的白玲,突然一臉不安地向我搭話。
她今天穿著淡青色基調的衣裳,沒有佩劍。
話音剛落——有著細長吻部、體表光滑的灰色海獸數次跳出水麵,跟商船並行而走。
少女從船舷邊離開,似乎想把我當作盾牌。接著一臉凝重地問我。
「……你看到了嗎?」
「……看見什麽?」
沒能理解她問話的含義,我盯著白玲的碧色瞳孔看。
於是,似乎是怕船員和朝霞注意一樣,少女玩弄著自己的劉海,看向一旁。緊接著,在我耳邊低聲說起話來,口吻十分認真。
「(那、那個是什麽?那、那樣子奇怪的魚,我從來沒看到過。還、還一直跟著我們遊,難、難道說……是什麽妖怪?)」
隻有在這種時候才異常敏銳的大腦,立刻告訴了我真相:
這位大小姐自出生以來就沒有離開過敬陽——也就是說,張白玲是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連棲息於河中的『海豚』,以及『看見海豚就會帶來好運』這個傳說都不知道。
……我半年前也提了同樣的問題,然後,被見多識廣的侍從小姐告之了。侍奉明鈴之人。
然而、但是!我張隻影,可不會手下留情!!
我故意擺出一副悲傷的樣子,與青梅竹馬的美少女對視。
「……非常遺憾。你現在看到的,是非常非常恐怖的妖怪……我在京城祓除過了所以沒關係,但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不能嫁人而已。」
「!?」
差一點就發出悲鳴了,白玲馬上按住嘴角。
平常總是一臉冷靜的白玲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緊緊地抓著我的袖子。
「……那、那可不行……不行。你、你快、想想辦法。」
「誒~~該怎麽辦呢。果然,還是平日裏作惡……」
我順著她的話回應著,正得意忘形的時候。船尾處的水手們鬧哄了起來。
「哇,海豚跳出水麵了」「是個好兆頭哇」「是為了給貴客帶路吧」
…………糟了。
我悄悄地瞥了少女一眼。
白玲緩緩站起身來,秀氣地微笑著。強風吹起,銀色的長發與紅色的發帶隨風起舞。
「……隻影?你、還有什麽要狡辯的嗎?」
我不寒而栗,錯開視線看向朝霞。她帶著帽子遮蔽日曬,身著女官服飾。
她在瞬間理解了情況並且一副『哎呀哎呀&9834;』的表情。……不行,完全不是想幫我的樣子。
我絞盡腦汁也找不到好的理由——於是我向旁邊一躍,跟白玲拉開距離,大喊。
「又學到了吧!不諳世事的張白玲大小姐!!」
「馬上給我去死!不,我親手殺了你。說起來,我要是不能嫁人,困擾的是——」
「?怎麽了??」
白玲狠狠地盯著我,目光冰冷刺骨。然而她話到中途,突然卡住了,緊接著沉默,最後背過身去。
……有、有這麽生氣嗎?
我戰戰兢兢地靠近偷看,她雙手蓋住臉龐,生硬地斷言。
「……什麽事都沒有。」
「不是……你,臉通紅喔?——嗚哇,燙得厲害!是不是不習慣坐船出行,所以感染了風寒……」
我伸出手摸著她的額頭,明顯發燙。
而且,好像還越來越燙……?
「不、不是風寒。我沒事、離我遠——呀!」
正當白玲拍開我的手時——再次吹起的強風使船隻大幅晃動。
我一把抱住少女,防止她摔倒。
——花香味、與男子截然不同的柔軟觸感。
我稍微有點害羞,不過眼下,白玲的安全是重要的。
我向懷中的少女確認。
「……沒受傷、吧?」
「…………嗯、嗚。」
我看著一臉溫順的白玲,動搖了起來——從後方傳來了笑聲。
「哈哈哈!隻影,捉弄過頭的話之後可會受罪的喔?她娘活著的時候,我也遭她娘埋怨呢。」
「誒……」「……我覺得大半都是父親大人的錯。」
走過來的,是與船長交談甚歡的老爹。他身穿鮮豔的深綠色服飾。
——老爹馬上就會察覺到,我們正抱在一起這件事。
「「!」」
我和白玲慌忙拉開三步遠的距離。
「「…………」」
不由地,又靠近了兩步。
美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老爹一邊捋著他的美髯,一邊眯起眼睛眺望前方,似乎是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樣子。
朝霞雙手合十,滿麵笑容。……莫名的有些羞恥。
「哦呀?已經能看到了呢。」
我們也被這話吸引了注意力,轉眼向前方望去。在遙遠的前方,狀似高塔之物若隱若現。
白玲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喃喃自語。
「這麽遠都能看到……」
「大水寨,京城的門戶要塞。畢竟大運河連接著敬陽與臨京,得做好防衛準備。京城自身也是河道交錯、橋梁眾多,這似乎也是出於抵禦騎兵進攻的需要。」
「……你了解的真詳細呢。昨晚說的那句『京城的孩子在被父母罵的時候,父母都會說“玄國的白鬼阿台來了!”來嚇唬他們』也是……
你是從誰那裏聽來的?」
白玲向我投來懷疑的目光。
……這話也是明鈴的侍從小姐告訴我的,還是不告訴她為好。
我伸出雙手擋住白玲看向我的視線,同時回答她。
「我、我自己發現的啦!我可是在京城生活了半年喔!?」
「……是這樣嗎?」
少女用手壓住自己的銀色長發,還是一副無法認同的樣子。看著白玲,讓我想起了前世的傳說。
『銀發碧眼的女子,會禍國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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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都什麽年代了,應該不會有人相信這種古代迷信了吧。
老爹也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水手中也不乏看白玲入迷的人。
然而……萬一,出現了把這家夥當做災禍的人,那我得幫她!
白玲低語著「……這家夥表情怎麽這麽奇怪」,然後為我梳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
「……真拿你沒辦法。不管什麽時候,沒有我在都不行啊。」
「什、什麽!這是我要說的才對吧——」「是嗎?但我已經說出來了。」
正在我對著一臉神氣的大小姐咬牙切齒的時候,老爹嗬嗬大笑起來。
「哈哈哈!關係真好啊!上岸之後,些許麻煩事不可避免。你們二人要好好學、好好玩!此乃張泰嵐之令!!」
1原文“皇帝崩禦。王英、幼帝補佐し十餘年。その後去る。以後【天剣】を見た者おらず”,直譯“皇帝駕崩。王英輔佐幼帝十餘年。之後離去。以後未有見到【天劍】者”。譯文出處略。
*
榮帝國首都臨京是傍水而興的城市。
距離五十多年前——因為遭到了玄帝國的大舉進攻,冠以國名的首都『榮京』淪陷。
麵對著國土損失過半、皇族半數以上死亡的慘狀,皇帝決定選擇此處作為臨時首都。
在舊【齊】時,這裏就已經航運繁盛、商賈雲集。皇帝定都於此,也是期望能彌補國庫虧空吧。
畢竟,從古至今,打仗都是件耗費巨大的事。
同時,這裏也是大運河的終點。隻要能確保周圍平安,此地就能拓寬水路,連遠洋貿易的大型船隻都可以容納。
……聽說也有這方麵的考量。
實際上,大型船隻現在能直接航行到首都近郊。
雖說並沒有設計成軍事要塞,外圍的城牆並不高大……
城內水路縱橫,橋梁無數以至於在空中形成回廊,大道之外也暗巷眾多,似乎是為了防備玄國騎兵擅長的騎射和衝鋒而如此修造的。
走在一旁的白玲小聲對我說。
「(真跟你說的一樣,剛才那個母親嚇唬自己小孩『你不聽話的話,白鬼阿台就要來了哦!』……所以,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你、你還記得啊!?書、書上看的!)」
「(……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暫時。)」
白玲滿臉不信,向著前方的石橋走去。石橋雕刻細膩、美輪美奐。
……我得盡快去趟王家府邸,必須得去封口。
我在京城預定事宜上加了一項,然後也走過石橋。石橋一過,便是條搭棚擺攤者眾多的街道。
各國之人隨意叫賣,食物、布匹堆積如山,連裝在瓶裏的可疑藥物也可買賣。
數不清的招牌、看不盡的提燈。
不僅是大道,連頭頂上的回廊都傳來人們的交談聲、以及討價還價的聲音。
——當時的皇帝做的沒錯。
即便是煌代,我也沒有見過如此生機勃勃的街道。
臨京是座空前絕後的大都市。
我用手撥開人群,跟著老爹那寬大的後背——結果發現本應該在後麵的白玲不見了。
「隻影大人&9834;」
朝霞用手指敲了敲我的肩膀。
我目光轉去,不遠處,美少女正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銀色長發、姿容秀麗,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我朝老爹和朝霞比了個手勢,接著靠近白玲——然後握住了她的手。
我還以為她會抵抗,結果隻是用眼睛狠狠地瞪著我。
「——……不要突然抓住我的手。」
「不知道是哪裏的誰差點迷路了呀。」
「誰、誰迷路了。別把我當小孩。」
「知道了、知道了。不喜歡的話就牽住我或者朝霞的袖子。別真的迷路了喔?」
「……這樣……就、可以了……」
白玲撅起嘴,怯生生地反握住我的手。
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我們回到了在大道入口前等著我們的老爹和朝霞身邊。
禮嚴挑選出的護衛也是跟我們一起坐船前來的,他們應該也隱藏在人群之中。
老爹一邊摸著他的烏黑美髯,一邊嘟囔。
「上次返京還是三年前的事了……道路又變得不同了。而且,比以前變得更熱鬧了。這都是拜皇帝陛下和老宰相閣下所賜啊。」
「您謙虛了,這是老爹您的功勞啊。」
我苦笑著,往張泰嵐身旁站住,挺直腰杆。
即便是現在,他都比我高大不少。
——前世、今生,我都是孤兒。
因此,父親的背影到底是什麽,老實說我並不清楚。
即便如此……麵對武將遭人蔑視的現狀,張泰嵐能不顯露出一絲軟弱,在異族的鐵蹄下守護國家至今,我以被這個男人收養為榮。
「七年前,以老爹為首的北邊諸將,使前任玄主計劃的大舉入侵受挫,這才是京城能匯聚天下精華的原因。也就是說,創造這幅光景的——」
我將手從白玲手裏抽出來,然後用右手敲打著自己胸口,看著往來的行人。
「正是老爹您。也請您自豪起來吧,我以您為傲。」
一隻大手,突然地往我頭上摸來。
老爹粗暴地把我的頭發摸亂,然後展顏一笑。
「——真是令為父高興的話。來?讓為父抱抱!」
「這、這點還是算了吧。」
我尊敬這個人,他對我有救命大恩。
但是,我不是一個被滿臉胡須的壯漢抱著還能高興的人!
我明確拒絕後,被世間傳頌為【護國】的名將,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兩三步。
「為、何?不接受為父的愛!?明明之前在京城,阿姊天天抱你!?」
「!為、為什麽,知道這件事!?不、不是!這是誤會——……白玲?」
左側傳來了明顯的寒意,我叫著銀發少女的名字。而一旁的女官則在偷笑。
……完了!朝霞的妹妹是伯母的心腹,難道是她告的密!?
我為自己的大意而懊悔著,提心吊膽地向少女看去。
寶石般的眼中一片冰冷。
「——……有什麽事?」
「是、是誤會!」「那麽,我去向伯母確認?」
「~~~」
我啞口無言,說不出話。
用目光向老爹求援,他回我一幅爽朗的笑容。
『加油!堅持!!』
太過分了。
我、我該怎麽做,才能闖過這道——一股誘人的味道傳到了鼻子裏。
「隻影?」「…………你做什麽?」「味道真香啊~」
沒有回答二人的問話和朝霞的自語,我朝著眼前的攤子走去。
台座上擺放著巨大的蒸籠,熱氣四溢。旁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包子』二字。
我向看起來十幾歲的光頭少年搭話。
「包子蒸好了嗎?」
「好囉!——啊,隻影大哥。什麽時候回來的呀?」
「剛回不久。給我來幾個。」
之前在京城的時候,在這家攤子買過好幾次包子。雖然不知道名字,但也算臉熟。
「好嘞!剛出籠的,小心燙手!!」
少年大聲回應我,揭開蒸籠蓋,白氣湧出。他麻利地把格外顯大的包子裝入了葛紙袋裏。
我一邊付錢——稍微多給了幾個銅幣,一邊問他。
「生意如何?行情還行吧??」
「馬馬虎虎……吧。京城裏似乎來了不少外國人。歡迎下次再來啊。」
「哦。」
外國人、嗎……
臨京雖然天天都有各國人出入,但連街邊的攤販都覺得外國人變多了……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
我將這句話擱於腦海中的角落,接過包子。然後返回三人身邊,遞出熱氣騰騰的包子。
「快吃吧。老爹和朝霞也快趁熱吃。」
「……用東西收買嗎。太老套了。」
「感謝您&9834;」「聞起來真香!」
白玲一邊小聲抱怨著,一邊接過包子,張開小口吃起了包子。
然後她按住嘴角,眨著眼睛。
我把葛紙袋交給朝霞,然後問少女。
「好吃吧?」
「——好吃。」
「那小子家的包子特別好吃,我一直想讓你吃吃看。之前信上也寫了對吧?」
「…………嗯。」
白玲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吃了第二口。然後似乎是沒能贏過美味,表情緩和了下來。
我感到滿足,大口吃起了包子。
肉汁在嘴中流淌的同時,多種食材的味道勾起人的食欲。
我還以為是海鮮調味的……他又換了材料嗎?
在我和白玲才吃到一半的時候,轉眼間就吃完包子的老爹發出了感歎。朝霞也已經開始吃第二個了。
「好吃!這樣的美味什麽時候都吃得下——真是好呀。」
「我也這麽想。」
能得一餐飽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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