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二道橋的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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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楓城軍事醫院大門口。淩晨一點。
    “我們為什麽不進去?來這裏就是坐著熬夜嗎?”宋棟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鐵木蒿坐在副駕位,除了偶爾接個電話,幾乎都是一動不動的。
    宋棟縮在後座,冰冷的真皮座椅像一塊凍僵的肉貼著他。車窗外,楓城軍事醫院幾個巨大的霓虹燈字亮著病懨懨的紅光,被飛舞的雪花切割得支離破碎。車裏死寂一片,童舒茹身上那股從雪地裏沾染的寒氣混著皮革味,一絲絲鑽進宋棟的鼻腔,讓他胃裏一陣陣翻攪。
    之前的雪地、熱浪、冰冷的吸吮、還有那句帶著濃濃諷刺的“青頭仔”……這所有的一切擰成一股冰冷的鋼絲,反複勒著他快要斷掉的自尊。
    鐵木蒿又接了個電話,突然把駕駛座的門猛地拉開,寒氣洶湧著卷了進來。
    “師姐,探好了。那姓劉的小子剛動完手術沒多久,他那個姘頭,叫於小鳳的,還在守著他。裏麵靜得很,沒什麽防備。”
    童舒茹的聲音沒半點起伏,冷得像窗玻璃上凝的霜花:“老板怎麽說?要死的還是要活得跟死的一樣?”
    鐵木蒿回頭瞥了一眼宋棟,眼神裏帶著點毫不掩飾的輕蔑:“老板意思,要死的。但要搞得像是他自己逃跑然後畏罪自盡,這樣,拔管子的事,才圓得上。醫院裏麵的人已經提前通知了,盡管去做,沒人救他。”他頓了一下,“不過最好讓他自己‘跳’下來,或者從橋上什麽的……”
    “嘖,”童舒茹不耐煩地彈了下指甲,“屁事多。”她的視線在後視鏡裏掠過宋棟慘白的臉,嘴角往下壓了壓,帶著一貫的刻薄,“廢物,上來準備開車。”
    一股血氣猛地衝上宋棟的天靈蓋,撞得他後槽牙都咬緊了,剛想張口分辯兩句不是懦夫,嘴唇一動,下唇那被童舒茹咬破的傷口又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像是有人在撕那條小痂口。屈辱的記憶瞬間如針紮。他悶聲“嗯”了一下,粗暴地拉開車門,一腳踏進厚厚的積雪裏。冰冷從褲腿瞬間湧遍全身,反倒壓下了心口的灼燒。
    鐵木蒿和童舒茹在醫院迷宮般陰暗寂靜的樓道裏穿行。白熾燈光冰冷地照射在光潔慘白的地磚和牆壁上,空氣裏濃烈的消毒水味頑固地蓋過一切生的氣息。拐過第三個彎,離目標病房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急促的腳步聲,從前方樓梯口拐彎的死角處傳來,被空曠走廊放大了!
    “不好!”鐵木蒿低吼一聲拔腿就往前衝。
    幾乎是同時,那個角落猛地衝出來兩個人影!
    前麵的是一個身形有些踉蹌的年輕男人,穿著不合身的病號服外麵胡亂套了件厚厚的黑色羽絨服,臉色蒼白得嚇人,但那雙眼睛在黑夜裏像燒紅的炭,亮得驚人,嘴唇緊緊抿成一條堅毅的線。他死死拽著身後一個同樣倉惶的年輕女孩的手——那女孩的短發小臉煞白,眼角還掛著一抹未來得及擦幹的淚痕。
    劉星竹!他竟然拖著傷體提前跑出來了!
    雙方在空曠的走廊裏驟然遭遇,空氣凝滯了一瞬。劉星竹眼中的驚愕和決絕隻是一閃而過,拉著於小鳳猛地就往旁邊一撞!“哐啷”一聲巨響,消防門被他們倆硬生生撞開,直接撲進了樓道!
    “操!”鐵木蒿的怒吼和身體幾乎是同時追了上去。
    童舒茹慢了半拍,當她衝入消防通道門口,鐵木蒿已經跳下樓梯拐角。“砰!砰!砰!”震耳欲聾的槍聲毫無預兆地在死寂的空間炸開,巨大的回響撞得耳膜生疼,硝煙味瞬間壓過了消毒水。
    “用得著槍嗎?”童舒茹不滿地嘀咕。
    他看到了鐵木蒿巨大的後背晃動,在那背影縫隙裏一閃而過的、是下方兩人不顧一切的亡命背影。
    追到一樓樓梯口,鐵木蒿手裏的槍彈夾“哢”地一聲空了。他低吼一聲,猛地把打空的手槍當作手榴彈朝剛剛衝出後門的身影狠狠砸去!沉重的鐵塊帶著呼嘯砸在門框上,震得玻璃窗一陣搖晃。
    這時,一道刺耳的引擎轟鳴聲驟然撕裂了風雪!
    嗡——嗡嗡——嗡嗡嗡!!!
    那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高轉速特有的嘯叫,如同垂死野獸被激發出最後的血性後發出的尖嚎,從醫院後院停車場深處爆發出來。
    隻見一輛老舊的紅色珠江牌摩托車像一道燃燒的血線,掙脫了積雪的束縛,猛地從一排救護車後麵衝了出來!橘黃的燈光在濃密的雪花裏撕開兩道晃動不穩的通道。劉星竹緊緊地伏在油箱上,因為發力,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於小鳳在身後,緊緊抱住他的腰。她暗暗興幸自己是開了劉星竹的摩托過來的!不然今晚連最後一點逃跑的希望都沒有呢!
    “跑?!往哪裏跑!”鐵木蒿咆哮著從車窗跳進去,“笨蛋!開車!”
    宋棟卻看到緊隨其後的童舒茹,立刻開了車門,童舒茹一個閃身已經坐到副駕位。
    “我叫你開車!”鐵木蒿大吼。
    “她、她才上來!”宋棟一肚子屈辱,卻不敢提高哪怕半點聲量。在這之前隻有他吼人,哪有人敢這樣吼過他?
    輪胎碾壓厚雪的“吱嘎”聲和引擎更為暴烈凶猛的轟鳴!如同一隻出閘的巨獸,撞開了攔路的雪堆,蠻橫地衝進了停車場,車燈死死鎖定了前方那抹瘋狂逃竄的紅色。
    後車廂的車窗快速降下,鐵木蒿右手閃電般探出,手中多了一柄閃著冷冽金屬光芒的微衝。他不帶瞄準,更不帶絲毫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噠噠噠噠噠——!
    短促爆裂的槍聲如同碎冰在耳邊炸開!子彈擦著摩托車的左右狂飆,打在路邊的垃圾桶、結冰的地麵和醫院矮牆的牆垛上!無數碎屑和濺起的冰晶與雪花一同瘋狂飛舞。橘黃的摩托燈光在密集的彈道中劇烈地搖曳、跳躍,如同暴風雨中隨時會熄滅的燭火。
    一顆子彈“噗”地鑽入劉星竹車尾的泥擋板,塑料瞬間炸裂開來,碎片四射!另一顆幾乎是貼著他頭盔邊緣飛過,將反光鏡猛地掀飛出去!於小鳳在他身後死死閉著眼,發出壓抑不住的尖叫。
    “低頭!抱緊!”劉星竹大吼,嘶啞的聲音壓過了槍聲和風聲。他猛地甩了一下車把!整個車身極其驚險地左右晃動著畫出一個劇烈的“S”形弧線!幾顆本已指向他身體的子彈“啾啾”地射入他剛才所在位置的空處。車身幾乎傾斜到貼地!輪胎邊緣的凸起深深地啃咬著冰封的地麵,發出尖銳刺耳的“嘎吱”聲。
    後車咆哮著碾過劉星竹躲避留下的軌跡,濺起大片汙雪。宋棟死命地抱緊方向盤,身體在猛烈的甩動中被一次次狠狠摜在車門上,每一次撞擊都讓他胸口的屈辱感更加沉重一分。他看著窗外那輛亡命的紅摩托,看著那個蒼白卻依然爆發出驚人血性的背影,看著他身後那個柔弱卻緊緊抱住他的女孩。那個男人在流血,在重傷初愈的虛弱狀態,甚至來不及完全避開子彈,隻能用這種近乎玩命的扭動來躲避。宋棟覺得心裏那根繃得太緊、勒得太深的線突然被撥動了。什麽時候,自己也能像個真正的男人,哪怕是遍體鱗傷地在絕境裏站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縮在這該死任人辱罵的車裏,冰冷的殺意第一次如此尖銳而清晰地刺入他的腦海。
    風雪越來越大,鵝毛般的雪片幾乎填滿了天地之間的縫隙。紅色珠江摩托微弱的燈光在狂風暴雪中像隨時會被掐滅的火星,在空蕩的城郊道路上頑強地向前。童舒茹的車如同一隻貪婪的黑色巨鯊,死死綴在它後方不遠處,引擎持續發出低沉而危險的咆哮。
    “快沒油了!”宋棟盯著儀表盤,突然低吼一聲。
    鐵木蒿罵道:“用盡再廢話!”
    童舒茹瞪了宋棟一眼。宋棟馬上避開,猛地一踩油門,車子向前狠狠一竄,瞬間逼近了一大截!距離太近了,鐵木蒿甚至不用抬手,子彈已經擦破摩托車後座上飄揚的短裙衣角。
    就在這時,那紅色珠江的車頭猛地向上一揚!
    劉星竹利用一個被冰雪掩埋大半的陡峭土坡完成了短暫的騰躍!摩托車如同掙脫了地心引力一般,在空中劃出一道雖不高卻異常驚險的弧線,車輪在脫離雪麵的瞬間空轉,帶起一蓬蓬白色的雪粉。落地時車身劇烈地擺動了幾下。
    正是這突然的騰躍和落地的緩衝晃動,讓鐵木蒿射出的一梭子子彈全部打在了雪坡之上,激起一片翻滾的雪浪。
    “媽的!”童舒茹罕見地罵了一句,眼神越發陰沉,“他車技很邪門!這不是普通技術!”她死死盯著前方幾乎被大雪完全模糊的身影,那種麵對彈雨卻依然能維持高速、軌跡詭異的技術,絕不是尋常車手能擁有的。“有點意思……但還不夠。”她眼神仿佛淬了冰的刀刃,直直刺向前方,她似乎在準備著什麽。
    引擎咆哮著,不顧一切地再次加速前衝。
    雪幕中,一座巨大而破敗的鋼鐵巨獸般的輪廓逐漸清晰。鋼筋水泥裸露在外,橋麵上巨大的裂口隨處可見,像垂死的巨獸張開的猙獰傷口。橋頭掛著一個用鋼筋歪歪扭扭焊成的牌子,鏽跡斑斑:楓城第二道橋·危橋 禁止通行!
    “二道橋!”宋棟脫口而出。這是楓城無人不知的廢橋!早年還允許步行過橋,今年已經徹底封閉了。
    摩托車毫不減速,在風雪中發出更勝之前的尖銳嘯叫,直衝橋頭!劉星竹的身體壓得更低了,完全貼合著車身,減少風阻。他大聲對於小鳳喊道:“別怕!信我!像上次一樣!”聲音在呼嘯的風雪中顯得微弱而堅定。
    於小鳳小臉繃得緊緊的,劉星竹的長發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她鬆開環抱他腰的手,整個人向前挪動了一下,從劉星竹身側鑽到了油箱前端的位置!這個動作在疾馳的摩托車上極其冒險,需要絕對的信任。她小小的身體努力蜷縮伏下,抱住了冰冷的油箱,給身後的劉星竹騰出操縱空間。
    紅色珠江像一道點燃的流星,義無反顧地衝上了危橋破敗的橋麵!車輪碾過那些被積雪勉強覆蓋的裂縫、斷裂邊緣,腐朽的混凝土在輪下**、迸裂,濺起細碎的黑雪與碎石。
    “轟——!!!”
    就在珠江摩托的車輪剛剛脫離橋中央最脆弱的一塊巨大斷裂帶邊緣時,災難發生了!那斷裂帶仿佛終於承受不了絲毫重量,如同劣質的餅幹般徹底崩塌!緊接著,整片橋麵如同被推倒的骨牌,從崩塌點向兩端瘋狂蔓延!
    巨大的鋼筋扭曲著,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沉重的橋麵石板一塊接一塊地砸落下去,發出震耳欲聾、如同山體滑坡的轟鳴!濃密的雪粉被裹挾著從破裂點瘋狂升騰,像是橋的靈魂在死亡時噴出的白色哀鳴。護城河在橋下翻騰著墨綠色的波濤,冷酷地吞噬著砸落下去的鋼鐵和混凝土殘骸。
    那輛紅色的珠江摩托幾乎是擦著崩塌的邊緣飛馳而過!劇烈的震動和騰起的雪塵碎塊狠狠衝擊著車體,車身劇烈搖晃,幾乎失控。劉星竹全身力量灌注在車把上,努力維持著平衡,輪胎與橋麵僅存的立足處瘋狂摩擦,留下灼熱的焦痕。於小鳳死死抱住冰冷的油箱,身體像風中落葉一樣顫抖。
    “瘋子!真他媽瘋子!” 宋棟在衝上橋頭、眼看前方橋麵轟然沉沒的瞬間,瘋狂踩下刹車!輪胎在積雪混合著碎石的橋麵上發出絕望的嘶鳴,失控地向前滑動!尖銳刺耳的刹車聲幾乎蓋過了遠處的崩塌巨響。
    “抱頭!”宋棟隻來得及狂吼一聲,身體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向前。玻璃車窗扭曲著爆裂開來,無數細小的碎片如同致命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落!車內混亂一片,物品四散飛撞。
    車子終於在距離那巨大崩裂豁口邊緣僅僅半米的地方,險險地停了下來。車頭已經懸在了坍塌邊緣的上空,下麵就是翻湧著冰塊的黑暗深澗!刺鼻的焦糊味和汽油味彌漫在冰冷的空氣裏。引擎還在徒勞地喘息著,車身微微晃動著,每一次晃動都牽扯著後方殘存橋麵發出不堪重負的**。
    雪花狂舞,冰冷的雪粉灌滿了整個碎裂的車廂。童舒茹甩掉遮住臉頰的長發,碎玻璃劃過她的顴骨,留下一道淺淺血痕。她看都沒看,布滿戾氣的眼睛穿透彌漫的雪塵,死死鎖住河對岸。
    隔著三十多米寬、奔騰翻卷著碎冰的墨綠色河水,那輛劫後餘生的紅色珠江孤零零地停在岸邊堅實的凍土上。引擎的餘溫在寒冷的空氣中蒸騰出稀薄的白氣。劉星竹一隻腳艱難地撐著地麵,他喘息著,似乎在極力壓抑身體內撕裂般的痛楚,肩部的那處尚未來得及修複的傷口處,病號服上洇開一片新的、觸目驚心的深紅色。
    他身旁,於小鳳驚魂未定地站著,發髻淩亂,臉上蹭滿了泥雪。她看著河對岸那輛卡在死亡邊緣的黑色巨獸,眼神裏有著脫險的後怕,也有一絲恍惚的茫然。
    劉星竹用力喘了幾口氣,抬起一隻手,似乎有些僵硬地抹去嘴角流下的血沫。他慢慢扭過頭,望向了河對岸。風雪吹亂了他額前濡濕的頭發,露出那雙曆經生死依舊沒有熄滅的眼睛。隔著風雪和奔湧的冰河,他死死地盯住了那個碎裂車窗口邊的黑色身影。
    他的眼神裏有無法掩飾的疲憊,卻又有一點點……難以置信的光芒?是對自己竟真的從那樣一場追殺中、在那樣的天橋之上逃出生天的慶幸嗎?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張了張嘴,仿佛想說什麽狠話,但最終隻是化作一股滾燙的白汽從口鼻中噴出,迅速被寒風吹散。他一隻手用力地按著肩膀下那急速蔓延開的濕冷,微微佝僂著背,似乎這個動作牽動著全身碎裂般的疼痛。但他硬撐著,沒有倒下去,像一根被打彎了卻仍未折斷的鋼條。
    宋棟艱難地從破碎的玻璃碴和變形的座椅縫隙中掙紮出來,額頭和臉頰被細碎的玻璃劃開了好幾道口子,溫熱的血混著冰冷的雪水流下來。他喘息著,靠在扭曲的椅背上,也死死盯著對岸那個蒼白的身影。對岸那道目光,沒有投向童舒茹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他宋棟。然而,正是這種徹底的、無言的、如同看待空氣般的忽視,像一桶冰油倒進了宋棟心底那口被屈辱燒得滾燙的鍋裏。嗤啦一聲,煎熬的劇痛炸開。他眼前浮現的劉星竹護著女孩的堅硬背影,那種不顧一切,那種絕境中的血性……憑什麽?那種自己渴求卻早已被打碎的傲氣,憑什麽一個半死不活、行將就木的二世祖還能擁有?麥家的陰影之下,本不該有第二個站著的人!殺意從未如此清晰地燃燒,灼燒著他受傷的臉頰和脆弱的神經。他甚至開始不自覺地用力,攥緊了拳頭,指關節發出咯咯的輕響。
    鐵木蒿爬出車外,吐掉嘴裏帶血的碎玻璃渣,罵了聲娘,下意識去摸武器,但剛才的撞擊讓車裏已是一片狼藉,他的槍早已不知甩到了哪個角落。他狠狠啐了一口血唾沫,望著童舒茹。
    童舒茹沒有說話。她也下了車,走到岸邊。那向來刻薄或冰冷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沉靜的、近乎雕塑般的專注。她死死地、一動不動地望著河對岸那個身影,仿佛整個世界的風雪喧囂都被她的目光隔絕在外。她的右手,緩緩地向前伸了出去。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似乎她手臂的骨節正在內部發出極其細微的、無法被外界捕捉的摩擦聲。整條手臂一點點抬起到和肩平的高度,向前伸直。手掌攤開五指,指尖微微彎曲,正對著對岸劉星竹的方位。
    周圍冰冷的空氣驟然凝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空,壓迫得鐵木蒿的呼吸都停止了。鐵木蒿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頭頂,瞳孔瞬間收縮!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聲音先導,隻有死寂般的蓄力!
    童舒茹那雙漆黑冰冷的瞳孔深處,驟然間,如同深淵燃起了詭異的鬼火!她的右臂猛地向前一送!
    嘶啦——!
    極其怪誕、令人毛骨悚然的布料撕裂聲憑空炸響!緊接著是某種更深層、更令人牙酸的骨骼裂帛般的錯位異響!
    她手臂前端的衣物被無形的巨力瞬間撐爆!無數布片在風雪中炸裂飛舞!而在那爆炸開的袖口下方,暴露出的景象讓鐵木蒿這個見慣大場麵的硬漢都瞬間頭皮炸裂!
    那不是人類的手臂!
    那隻“手”,從她的肘關節往下開始,竟如同活物瘋狂生長的怪樹!暗褐色的“枝椏”瘋狂扭曲、延展、分叉!那“枝杈”像風化了千年的枯藤,又像汲取了無盡生命力的妖木,堅韌地撕裂空氣向河對岸探去。每一道急速伸展的分叉頂端都閃爍著不祥的、如同金屬在重壓下磨礪出的微光!
    整條“手臂”瞬間拉長,超越了人類認知的極限,如同一條跨越深淵的猙獰虯龍!這由無數細密扭曲的枝杈構成的異形手臂,在風雪中狂舞突進,撕開空氣時,發出了類似布匹被巨力扯斷的恐怖裂音!前端那隻由無數尖銳分叉匯聚而成的“巨爪”掌心處,一點刺目的紅光如同最純粹的內力漩渦,正瘋狂地凝聚、旋轉、壓縮!
    血色!
    那內勁凝聚的核心,如同最純澈、最粘稠、最不祥的血液結晶!紅光飛速旋轉、塌陷、凝聚成一點微小的核心,散發出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死亡氣息!核心周圍的空氣劇烈扭曲、塌陷,發出高頻率的、刺耳的、幾乎超越了人耳承受極限的“嗡嗡”蜂鳴!那猩紅血芒映在湍急冰河深綠的湍流和白色浮冰之上,將一切染上了妖異的末日色彩!
    劉星竹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一秒前,他眼中還殘留著劫後餘生的空洞和喘息,瞬間又被無與倫比的駭然、驚愕和一種直麵非人恐怖的徹骨冰冷所取代!時間仿佛被凍結!他甚至無法反應,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撕裂了空間、撕裂了風雪、也撕裂了現實的恐怖樹形巨臂,帶著掌心那撕裂一切的血色漩渦,橫跨洶湧冰河!
    於小鳳的驚叫,混雜著對岸鐵木蒿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倒抽冷氣的嘶聲,此刻被那種怪異的、超越聲音的裂帛聲和狂暴蜂鳴徹底淹沒!
    死亡的風壓,比極北冰原的寒風更刺骨、更沉重、更絕望!
    冰冷刺骨的聲音穿透蜂鳴,仿佛地獄的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樹枝伸展的怪響:
    “師姐!你的童女神功竟然突破了啊——!”鐵木蒿終於看到了答案!
    血色枝杈的尖端,距離劉星竹的心髒,不足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