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黑色回憶,紅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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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黑影,如同兩隻不詳的烏鴉,悄無聲息地從旁側建築的屋頂飄然落下,精準地攔在崔水水四人麵前。他們都穿著寬大的黑色鬥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背後各負著一把古樸的長劍,劍鞘幽暗,仿佛吸走了周圍所有的光。
劉星竹在楓城從未見過這般打扮的人物。
兩人落地無聲,動作同步得宛如鏡像。他們沒有絲毫猶豫,長劍“鋥”地一聲同時出鞘,冰冷的劍尖直指被崔水水攙扶著、一臉懵懂的陸海!
劉星竹雖驚懼,卻仍下意識地猛跨一步,張開雙臂擋在陸海身前,厲聲喝道:“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正前方的黑衣人似乎連看都懶得看他,極其隨意地一拂衣袖!
一股無形卻磅礴的巨大力量猛地撞在劉星竹胸口!他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整個人就像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悶哼一聲,雙腳離地,向後倒飛出去,“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幾丈開外的地上,塵土飛揚。
“星!”於小鳳嚇得魂飛魄散,驚叫著衝過去攙扶起他。
兩個黑衣人完全無視了他們,他們的目標明確至極。
崔水水臉色煞白,但即使看到劉星竹被輕易擊飛,她依然決絕地,毫不猶豫地再次張開雙臂,擋在陸海麵前,用自己的身體築起最後一道脆弱的屏障。
“你,走開。”一個黑衣人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沒法分辨出到底是哪一個在說話。
“我們無冤無仇,你們到底想幹什麽?”崔水水聲音顫抖,卻努力保持著鎮定。
“跟你沒有,跟他有。”黑衣人指向她身後的陸海。
“他?”崔水水又急又怒,“你們看看他這個樣子!他怎麽可能會和你們有仇?”
“你自然看不透。”黑衣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你是真傻,他是裝傻。”
這無端的侮辱,讓崔水水杏目圓睜,張開的手臂沒有絲毫退縮,反而更加堅定。
“沒必要,姑娘。你擋不住,也不值得。此人,必須死。你根本不知他是什麽怪物。”
話音未落,站在崔水水正前方的黑衣人身影驟然模糊!
並非向前,而是如同鬼魅般瞬間閃爍到了陸海的身後!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而原本在崔水水麵前的那個黑衣人,幾乎在同一時刻出手!他並未用劍,隻是一掌看似輕飄飄地拂出,按在崔水水肩頭。崔水水隻覺得一股柔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腳下踉蹌,瞬間被撥開了一個身位,露出了後麵驚恐的、嘴角還掛著血跡的陸海!
前後夾擊!兩個黑衣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同時出掌,掌心迸發出刺眼奪目的慘白色光芒,帶著毀滅性的氣息,狠狠拍向陸海的前胸與後背!掌風淩厲,空氣都被壓縮爆發出轟鳴!這一擊若是打實,陸海的身體恐怕會瞬間被狂暴的內力夾碎!
“不——!!”崔水水情急之下,將那個被扯壞胳膊的比卡超公仔,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前方黑衣人砸了過去!
那黑衣人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愚蠢!”他甚至懶得用另一隻手格擋,任憑那隻軟趴趴的毛絨公仔撞在他揮出的手臂上。
公仔輕飄飄地被彈開。
然而,就在下一秒!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清脆無比的骨裂聲驟然響起!
緊接著是黑衣人淒厲至極的慘叫!他那隻凝聚了磅礴內力、誓要洞穿陸海心髒的手臂,竟在齊肘處毫無征兆地扭曲斷裂!白森森的骨頭茬子刺破黑衣和皮膚,鮮血狂噴!那隻斷臂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撕扯,橫飛了出去!
“噗——!”黑衣人狂噴出一口鮮血,顯然是因為內力全力運轉時驟然遭遇不可抗拒的反噬,狂暴的能量瞬間倒灌回自身經脈,重創了五髒六腑!他發出一連串不似人聲的嚎叫,在地上瘋狂地翻滾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
另一個黑衣人見狀大驚失色,掌力不由自主地一滯!陸海被打得向前飛撲出去十幾丈遠,重重摔在地上。但總算避開了前後夾擊、十死無生的局麵!
“海哥!”劉星竹剛被於小鳳扶起,就大喊著衝了過去。
第二個黑衣人猛地轉向崔水水,聲音充滿了驚怒和難以置信:“妖女!你竟有如此內力?!”他完全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麽,隻能將同伴詭異的重傷歸咎於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
盛怒之下,他不再留手,“鏘”地一聲拔出背後長劍,劍身寒光流轉!他大喝一聲,使出一招勢大力沉的“戰斧劈山”,雙手握劍,帶著開山裂石般的威勢,朝著崔水水的頭頂猛劈而下!
劍鋒淩厲,割裂空氣!眼看崔水水就要被一劍劈成兩半!於小鳳嚇得閉上了眼睛!
“鐺——!!!哢嚓!”
然而,預想中的血肉橫飛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巨響,以及緊接著的、令人心悸的金屬斷裂聲!
黑衣人誌在必得的一劍,在距離崔水水頭頂不足一寸的地方,仿佛劈中了一層看不見的、堅不可摧的屏障!他手中的長劍無法寸進,反而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間節節寸斷!斷裂的劍身化作三四道寒光,“嗖嗖嗖”地射向四麵八方!其中一截斷刃更是深深地嵌入了旁邊一根粗壯的水泥電線杆中,直沒至柄!
黑衣人握著光禿禿的劍柄,虎口崩裂,鮮血直流,整個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毫發無傷、同樣一臉驚愕茫然的崔水水。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黑衣人的語氣第一次帶出了恐懼。
崔水水雖然奇跡般毫發無損,但剛才那淩厲的劍勢和巨大的衝擊力,依然震得她氣血翻湧,一時說不出話來。
黑衣人眼神變幻,最終一咬牙,舍棄了崔水水,轉身再次走向遠處倒地不起的陸海:“罷了!今日殺不了你,就將你帶回去複命!”
劉星竹見狀,學著崔水水,撿起地上一塊半截磚頭,奮力砸向黑衣人後背。
黑衣人頭也不回,隻是反手屈指一彈!一道細微的氣勁射出,那磚頭竟在空中“啪”地一聲居中斷裂,化為齏粉!
他隨手一腳,再次將衝上來的劉星竹踹翻在地,然後一把抓起地上昏迷不醒、嘴角淌血的陸海,冷笑道:“躲了這麽多年,是時候回去受死了!”
“放開他!”一聲洪亮而充滿威嚴的斷喝驟然響起!
街道盡頭,數輛警車疾馳而至,急刹車停下。楓城警局局長洪真英率先下車,臉色鐵青,身後跟著數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察,槍口齊刷刷對準了黑衣人!
“大膽狂徒!敢在楓城當街行凶!挾持人質!給我放下人,舉手投降!”洪真英聲音如同炸雷。
黑衣人環視一圈黑洞洞的槍口,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就憑你們這些廢銅爛鐵?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我管你是什麽人!”洪真英厲聲道。
“哼,睜開你的狗眼!”黑衣人從袖中掏出一麵玄鐵令牌,抬手亮出,上麵隻刻著一個蒼勁古樸的字——【都】!
洪真英看到那麵令牌,瞳孔驟然收縮,臉色大變:“你……你是大都來的人?”
“不是!”黑衣人冷聲道。
“不是?”洪真英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麽,怒極反笑,“那你算哪根蔥?也敢舉著大都的令牌在此招搖撞騙?!”
“我乃夜航船執事!”黑衣人傲然道,“此次受雇於大都,特來緝拿此名逃犯歸案!”
“什麽?!”此言一出,不僅是洪真英,周圍所有聽到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夜航船是域外神秘莫測的殺手組織,行事乖張,獨來獨往,何時竟會受東國大都的雇傭呢?
“即便如此!”洪真英強壓下震驚,挺直腰板,義正詞嚴,“就算你們是大都雇傭的人,也無權在我楓城地界隨意抓人!”
“為何?你們想找死?”黑衣人語氣轉冷,殺意彌漫。
“非也!”洪真英聲音洪亮,傳遍四周,“文明社會,不講生死,隻遵法理!世人皆知,楓城雖回歸東國,但享有高度自治權,司法獨立!楓城要抓的人,大都無權幹涉!大都想要的人,也必須通過正當司法程序引渡,絕不能任由你們如此強行擄走!”
“你覺得就憑你們,能攔得住我?”黑衣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蠢貨!大都正是礙於這層所謂的‘程序’,才不得不雇傭我們‘夜航船’來做這份工作!”
“他們不能。”一個沉穩如山、卻蘊含著無上威嚴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後方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不知何時,街道已被一支裝備精良、行動迅捷的小型軍隊徹底封鎖包圍。說話者是一位身著戎裝、肩章璀璨、劍眉星目、不怒自威的中年將軍。他緩步走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眾人的心跳上。正是鎮守楓城的最高軍事長官,第一將軍——莫問!
“我能!”莫問將軍目光如炬,直視黑衣人,“放下人,滾出楓城。回去告訴你的雇主,楓城的法律與尊嚴,不容任何勢力肆意踐踏!想要人,拿出證據,走正規渠道!否則,一切免談!”
黑衣人環視四周密密麻麻的槍口和軍隊,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莫問將軍,知道自己今日絕無可能強行帶走陸海。他忽然仰天發出一串沙啞的冷笑:“好!好一個楓城!你們這群冥頑不靈的蠢貨!今日之阻,他日必然後悔莫及!”
笑聲未落,他竟真的將昏迷的陸海如同扔垃圾般丟在地上,然後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從軍隊讓出的縫隙中穿過,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街道盡頭,亦無人敢開槍阻攔。
陸海最終還是被洪真英帶走了。罪名是:在步行街引發大規模騷亂,並以不明手段導致上百名民眾受傷——盡管無人看清具體過程。
證據?那滿地的傷者和狼藉的現場就是“鐵證”。
監獄裏陰暗潮濕。陸海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他傻乎乎地坐在硬板床上,摸著冰冷的牆壁,嘟囔著:“這裏好……不用砌牆,不用種菜……”
然而,平靜隻是表象。每當崔水水探視結束,紅著眼圈離開後,陸海便會迎來一頓頓暗無天日的毒打。獄卒,或是某些被特意安排進來的犯人,會找各種借口對他拳打腳踢。他從不還手,隻是抱著頭蜷縮在角落,發出痛苦的嗚咽。
這天,牢門再次被打開。進來的不是獄卒,而是宋棟。他那隻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鐵臂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
宋棟臉上帶著扭曲的快意和積攢多年的怨恨,他走到蜷縮在角落的陸海麵前,揚起鐵臂,聲音沙啞而亢奮:“傻子,還認得這個嗎?嗯?還記不記得,幾年前你第一次進來時,老子這一拳……”
他猛地舉起鐵臂,作勢欲砸,眼中滿是殘忍的回憶:“……砸在你那顆該死的腦袋上!結果呢?哈!結果老子的手廢了!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他死死盯著陸海那雙茫然空洞的眼睛,仿佛要從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恐懼或記憶。“你現在廢了?沒那個能耐了?是不是?他們每個人都可以隨便揍你腦袋,一點屁事都沒有?好啊!真好!今天!老子就是來報仇的!”
話音未落,他如同壓抑已久的惡犬,猛地撲進牢房!金屬鐵臂高高揚起,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地砸向陸海的頭頂!
“咚!!”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巨響!
陸海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頭骨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一塊,鮮血瞬間如同泉湧,染紅了他蒼白的臉和肮髒的囚服。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體微微抽搐。
“哈哈哈!果然!果然沒了!哈哈哈!”宋棟看著自己染血的鐵臂,發出瘋狂而病態的大笑,積壓多年的怨氣似乎終於得到了宣泄。他再次舉起鐵臂,準備徹底結果了這個昔日的噩夢。
“宋棟!住手!”牢房外突然傳來一聲厲喝,“有人保釋陸海!立刻放人!”
“操!誰他媽那麽大膽子?!”宋棟被打斷,怒火衝天,猛地回頭罵道。
牢房門口,範逸強穿著一身紮眼的粉色西裝,優雅地站在那裏,手裏捏著一方白手帕掩著鼻子,似乎嫌棄牢房的異味。他看著裏麵血腥的場麵,金絲眼鏡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臉上卻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
“噢!上帝!瞧瞧這是怎麽了?我的天!這位兄弟,你剛才說的是什麽話?保釋一個人,難道還需要經過你的批準嗎?請你告訴我,我親愛的朋友。”
宋棟看清來人,囂張氣焰瞬間矮了半截。盡管他的老板是麥狄沙,但他深知範家的能量,絕不敢輕易正麵得罪範逸強。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範少?您怎麽來了?不需要,當然不需要……”
範逸強冷哼一聲,不再看他,示意身後的隨從進去將滿頭是血、昏迷不醒的陸海攙扶出來。
警局外。
崔水水早已在焦急等候。當她看到陸海被攙出來,頭頂那個可怕的凹陷和滿臉的鮮血時,她瞬間捂住嘴,眼淚奪眶而出,身體搖搖欲墜。
“這幫該死的蠢貨!簡直是警界的恥辱!野蠻!不得不說太野蠻了!”範逸強看著陸海的慘狀,也忍不住罵了起來,臉上露出真實的嫌惡。
崔水水強忍著悲痛和眩暈,對範逸強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哽咽:“謝謝你。我答應過的事,絕不會反悔。”
範逸強看著她蒼白的臉和決絕的眼神,沉默了一下,忽然歎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複雜:“噢!不!親愛的崔小姐,噢上帝,你千萬別這樣想。我要的……並不是你被迫嫁給我父親那個老古董。”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好吧,請允許我暫時保留這個小小的秘密。告辭。”
說完,他竟真的轉身,帶著一絲落寞和匆忙,鑽進了自己的豪華轎車,迅速離去。
崔水水無暇細想他話中的含義,趕緊和陪同她一起來的紅霜,將陸海送往最近的醫院。
醫院走廊裏,消毒水的氣味刺鼻。紅霜看著急救室亮起的燈,眉頭緊鎖。
“水水,你們在步行街,是不是遇到了兩個穿黑鬥篷、用劍的人?”紅霜壓低聲音問道。
崔水水將驚心動魄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尤其提到了那詭異的斷臂和斷劍。紅霜聽完,臉色變得更加凝重,她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自責和無奈:“我真恨我自己……無法時時刻刻在你身邊保護你。”
她沉默片刻,拍了拍崔水水的肩膀:“你先照顧他,我出去透透氣。”說完,紅霜轉身離開了醫院。
她並沒有走遠,而是敏銳地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視線始終跟隨著自己。她不動聲色,快步拐進醫院旁一條僻靜無人的死胡同裏。
剛進入胡同深處,她猛地轉身!
一道黑影如同輕羽般悄無聲息地落在她麵前,一個背劍的黑衣人!
黑衣人掀開兜帽,露出一張飽經風霜、卻依舊能看出幾分俊朗的中年男子的麵孔。
“好久不見了……霜兒。”黑衣人冷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