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改變田曉霞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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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自誇點的話,現在王滿銀在石圪節公社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方方麵麵的人都認識一些。
如果田曉霞打算報道什麽好事情,他當然會主動幫著聯係。
關鍵這可不是啥好事兒。
他不知道石圪節糧庫是否有發黴的糧食,萬一真有,一篇文章就要捅婁子了。普通農民也許不在乎報紙,但有些人肯定在乎的。
王滿銀不怕麻煩,也不願意平白無故找麻煩。
畢竟以後還要在石圪節生活,如果讓人知道自己摻和其中,總歸不好。
所以除非他腦子有病,才會幫著聯係。
更讓王滿銀有點無語的是:田曉霞的父親田福軍在黃原地區工作幾年,才剛調到秦安市幾個月。現在報道糧庫的負麵消息,不是揭自己老子的短嗎?
尤其原西縣是田福軍的老家,對方在這裏工作時間也不短的。
王滿銀試著給田曉霞分析:“其中石圪節的主任劉根民還和少安是同學。你報導出去,對他肯定也有影響……”
聽完姐夫的分析,少安有些猶豫起來。他最近正和公社裏談承包磚瓦廠的事兒,劉根民在其中出了大力的。
眼瞅著有結果,很可能因為一篇報道再生出什麽波折。
少安有心勸說一下,不過動了動嘴,最終沒吭聲。這種事情,回頭還是讓弟弟私下裏勸說比較好。
“我是記者,報道事實真相是我們的責任,並不會因為誰的女兒而有所改變。再說,姐夫……你覺得石圪節的糧庫一定有問題?”田曉霞回答的話語充滿了理想色彩,顯然心中有著自己的堅持。
“我可不敢胡說,”王滿銀沒打算繼續接話茬。
糧庫這攤子的水,深著呢。
“那不就得了。我下來采訪時,手頭也積攢了些線索,下一步準備去外縣準備采訪更多人,不一定拿石圪節糧庫當例子。另外如果沒有問題,說不定能成為一個正麵典型。”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在糧庫真沒啥熟人……”王滿銀口中附和著,卻打定主意不沾此事。
“姐夫,你讓我有點失望,我爸私下裏可一直誇你的,說你遇人遇事有主見有擔當。”
“田叔誇過頭了……糧庫的事情沒那麽簡單。”見對方搬出田福軍,王滿銀隻能無奈回應一句。
“你真知道什麽?”田曉霞立刻來了興致,甚至掏出小本本打算記錄。
“我感覺你與其報告糧庫是否黴變,不如寫篇文章報道一下農民交糧難的問題。”
田曉霞帶著疑惑反問少平:“交糧有什麽難的?”
她從小在城裏生活,即使偶爾幾次回雙水村居住,也隻村裏村外閑逛,並沒與真正了解過農村的一些事情。
“那可太難了。每年到交公糧時間,各村農民排起的長隊能有四五百米遠。如果當天他們沒辦法驗糧,晚上就隻能睡在外邊過夜。有的人家交一次糧需要等待兩三天。而且驗糧員喜歡故意刁難,動不動就把糧食打回去……”少平高中畢業後,曾回村參加幾年勞動,對裏邊的道道自然門清。
王滿銀也接口道:“你可以采訪一下雙水村的村民,就能知道每年交糧有多難。或者再等幾天,可以親眼見證一下。這不是一個糧庫的問題……我覺得更值得報道。”
今年從收罷麥子起,雨水就比較勤。前段時間各村土路泥濘,沒辦法通行架子車,所以糧庫把收糧時間推遲了半個多月。
田曉霞如果想采訪的話,正好可以趕上。
另外,糧食發黴是管理問題。而驗糧員刁難人,那就是極個別工作人員的問題,影響沒那麽大,至少板子不會打在劉根民身上。
“咱們多留幾天,到時候順便去糧站看看。”田曉霞衝少平開口道。
她也覺得這個選題有意義,畢竟關乎農民。如果真是共性問題的話,更能引起反響。
幾人聊天的功夫,孫玉厚抱著一個大花皮西瓜進入窯洞。
西瓜是王滿銀剛才帶來的,一共摘了五個。每年開春時,他都會用塑料袋扣棚育種,這樣能夠讓自家提前一個月吃上西瓜。
再加上空間水的作用,西瓜個頭也比普通人家的大很多,差不多有十斤重。
老爺子剛把菜刀放在瓜皮上輕輕一碰,西瓜立刻炸開,露出紅彤彤沙沙的瓜瓤。
單看顏色,就讓人覺得暑氣頓消。
不過今天孫家大大小小十幾口人,一個大西瓜根本不夠。
吃完後,幾個孩子嚷著還要。
無奈,老爺子又抱出第二個。
中午飯由蘭花和潤葉幫忙做,有雞有肉,相當豐盛。大公雞是現殺的,豬肉則是少安騎車從公社裏買回來的。順帶的,還買回兩提啤酒。
席間,眾人議論起少安打算開磚瓦廠的事兒。
孫老爺子又一次表示反對。
不過少平倒支持哥哥,順便給父親普及了一下“停薪留職”的概念。現在停薪留職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兒,就在前段時間,上邊專門就此事發了通知。允許“停薪留職”,鐵飯碗依然保留,而且期間計算工齡。
所以少安現在停職,其實影響不大。
吃飯的時候,外邊出著火辣辣的大太陽。
結果眾人剛放下碗沒多久,塬上陡然刮起大風,很快天色開始變暗。
瞧這模樣,馬上要下雨了。
王滿銀和蘭花沒敢繼續停留,趕忙帶三個孩子往家趕。
到家沒多久,白茫茫的雨點就籠罩整個原野。
說起來,今年黃土高原雨水明顯偏多。從麥收到現在,已經連下三場雨。
而且這場雨有點奇怪,剛開始並不大,持續時間卻很長,一直下到晚上。
吃罷晚飯,雨水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大。
雨天沒辦法出門轉悠,一家人隻能呆在家裏聽收音機。原本這個時間段應該播放評書的,王滿銀打開黃原廣播電台,卻聽到在預報天氣。
“本省夏季經常受西伸的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影響的康藏高壓影響……冷暖空氣交匯而暴雨瀕臨……沿江最大日降雨量的縣份,已高達140毫米。據水文部門預測,江段洪水流量很快將達到二萬秒立方米……”
聽著廣播,蘭花不由感慨著:“看樣子南邊雨下挺大的,連收音機裏都說百年不遇。咱們這裏應該也算大到暴雨了吧,估計東拉河裏又漲大水……王磊、王濤,你們兩個明天給我小心點,不準往河邊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王滿銀總感覺自己好像忽略掉什麽事情。
突然,他醒悟過來:暴雨,沒錯,百年不遇的暴雨!
這場暴雨應該和少平田曉霞有關的……王滿銀曾在空間裏的本本上記下這件事情,隻是忘記具體發生時間。
他還想找機會提醒一下少平,誰知給忘得一幹二淨。
原著裏,兩人雖然建立戀愛關係,但是處於兩地分割的狀態。下暴雨時,田曉霞恰好在省城報社值班,所以才能趕到災區進行報道。
就是在這場暴雨裏,田曉霞為救一個落水的小女孩犧牲。
而現在,她卻跟著少平返回雙水村,打算寫文章報道糧庫糧食黴變的問題。
即使隨後田曉霞得到報社發來的電報,想趕回秦安市也來不及了。往常從石圪節公社趕到省城最少需要兩天。
現在下大雨,很多道路被衝斷,車輛根本無法通行。
有時候,這就是命。
可能一個小小的改變,人的命運便因此發生巨大變化。
但不管如何,對少平而言,總歸是好事。
臨睡時,王滿銀特意打傘出門查看院裏情況。等他走到場畔邊沿,用手電往遠處照去,登時嚇了一跳。
陡坡下濁浪滾滾蕩蕩,完全將深溝填滿,水麵差不多有五六米寬,甚至漫到溝邊那一圈馬茹子灌木叢。
王滿銀在罐子村生活十幾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山洪。
不過水位距離場畔上方還有兩米高,暫時倒不用擔心。就怕明天繼續下雨,可就真糟糕了。
半夜,窯洞外依然嘩啦啦不停。
突然,王滿銀聽到三隻土狗汪汪的叫聲。
有情況?!
他第一時間坐起,摸索著打開手電。
似乎聽到外邊有人喊自己,隻是隔著雨水聲,並不太真切。
“滿銀,是不是有人喊你?聽起來像毛蛋的聲音,不會咱家作坊出啥事兒了吧。”蘭花聽了片刻,急聲道。
“我去看看,”王滿銀回答著,忙穿上衣服。
而後,急衝衝打開門。
等他披著塑料布來到場畔上,果然見對麵作坊有一道亮光掃射。不過並不是衝自家,而是對著村子方向。
“滿銀叔,大哥,大哥,你們都醒了……”這時,王秋生家老二從崖溝後深溝對麵大喊。
“石頭,咋了,咋了?”毛蛋急聲詢問。
聽弟弟聲音裏帶著急切,他以為自家出什麽事情了。
“你們快去村裏,剛才滿囤支書過來通知,說秀剛伯家窯洞被淹,幾口人全部困在水裏。咱爸已經去村裏了,讓我喊你們也過去……”
聽到這話,王滿銀臉色登時變得凝重起來。
黃土高原的窯洞挖山而建,大部分地勢比較高,但也有些修在山腳下。
王秀剛家就如此,窯洞挖在村子東邊最外圍一處山峁,門前有一條深溝,距離東拉河隻有百十米遠。
往常遇到山洪倒沒出過什麽事兒,關鍵這次雨水太大了從下午一直到現在都沒停。
王滿銀哪裏敢耽擱,立刻衝毛蛋喊道:“稍微等下,我回家給你嬸子交代一聲。咱們帶上東西就去村裏!”
他簡單給蘭花講了兩句,又從屋裏翻出一捆井繩,另一隻手則扛著鐵鍬。
王滿銀下了溝坡,才注意到門前土路已經徹底被積水淹沒。舉目望去,到處都是渾濁的水流,根本看不見土路上的石橋。
他試著走了兩步,發現積水已經漫過腳背。
“叔,咋辦?”
毛蛋第一次遇到這麽大洪水,此刻也有些吃驚。
王滿銀把井繩一端纏在腰間,跟著開口道:“你綁住另一頭,等下我先試探著過橋。萬一有啥情況,你要及時拉住!”
說完,他小心翼翼用鐵鍬在水中探路。
石橋所在位置原本就比較低,現在橋麵水深差不多有半米。王滿銀行走在上邊,隻感覺腳下像被什麽推搡著,差點站不穩。
好在有驚無險,整個過程沒啥意外。
小心翼翼過了石橋,王滿銀才衝對麵道:“你把自己拴好,慢點別慌!”
跟著,毛蛋同樣借助鐵鍬翻過石橋。
兩人沒耽擱,拿著手電,深一腳淺一腳朝村中走去。
到處都是渾濁的水流,往日路邊一些明顯的標誌,幾乎全看不到了。
這個時候,村裏大部分人家都得到王秀剛家被困的消息,所以不斷有人打著手電往那裏趕。
等王滿銀抵達現場時,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王秀剛家院子已經徹底被衝垮,窯洞大半淹沒在山洪當中,隻能勉強看到平戧上邊留著的圓窗,其中不斷傳出哭聲。
所謂平戧,指的是窯洞門窗中間橫著的一根橫梁。平戧一般距離窯頂隻有半米多,上邊叫圓窗,下邊則稱為門窗。
此刻,門前這條深溝已經變成天塹。一群人站在淺水中,看著距離三十多米外的窯洞束手無策。
“滿銀來了!”
“滿銀叔來了……”
看到王滿銀,一群人像是有了主心骨,紛紛叫嚷起來。
關鍵時刻,才能看出一個人的威信來。
“滿囤哥,啥情況?”時間緊迫,王滿銀顧不得一一打招呼。
“人暫時沒事兒,剛才秀剛還衝外邊喊話,說一家人現在站在土炕上!窯洞經不住水泡,我就怕時間長了塌窯!”
講到最後,王滿囤臉上滿是擔憂。
這種情況很有可能發生。
王秀剛家雖然箍的是磚窯,但底部根基地麵仍然是黃土。如果不斷被洪水浸泡,很容易出現垮塌。
王滿銀出聲回答道:“能怎麽辦,用井繩綁住腰救人!”
“不行,這地方是葫蘆口下遊,水太急了!我們剛才已經試幾次,根本遊不過去,還差點把俊祥給衝走了!”王大財連忙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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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滿銀這才注意到王秀剛家門前這條深溝有點特殊,恰好朝外形成一個半圓弧,而且上遊明顯比較寬。從眾人站立的位置下水,會遇到側麵的水流衝擊,所以很難遊到對岸。
再加上腰間綁著一條四十米長的井繩,在洪水衝擊下,帶來的拉扯力可想而知。
他也變得猶豫。
以自己的體力,遊出三十多米應該問題不大,關鍵怎麽把幾個人安全帶到對麵。要是有艘船就好了!
王滿銀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有船!
他立刻衝眾人道:“滿囤叔,你馬上讓人回家弄兩塊門板,再多帶些井繩和鐵絲,來三個人跟我回家搬運油桶……咱們做一條船!”
為了多做炒貨機,王滿銀前段時間又從縣五交化公司買回兩個油桶,還沒來得及鑽孔,正好拿來當浮筒。
“聽滿銀的,俊祥你們幾個年輕人跟上!!”王滿囤也急急的喊道。
就這樣,毛蛋幾人跟著王滿銀快速往回跑。
取了油桶,又匆匆返回。
這個時候,門板也取回來了。
在王滿銀指揮下,眾人手忙腳亂把油桶固定在門板上。為防止中途散架,還特意在油桶兩端打了網狀結。
而後,眾人抬著門板船朝上遊走出一段距離,重新放入水中。
王滿銀坐在門板上,拿鐵鍁當船槳,用力朝著對麵劃去。
他腰間和門板上同樣係著長井繩。如果中途發生意外,方便岸上眾人回第一時間往回拉。
不出所料,王滿銀剛劃出七八米遠,就感覺水中有股巨大的力量把門板船晃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