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塌窯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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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給王滿銀指路,岸上十幾個手電齊齊打開。
    整片水域被一片昏黃,甚至能夠看到上遊漂下來的各種野草、莊稼、灌木……
    王滿銀剛才心裏存著疑惑:為啥發現窯洞進水後,王秀剛一家人沒從其他地方逃走。按說洪水不可能瞬間將窯洞淹沒,時間上完全來得及的。
    現在他才注意到,對麵那座小山峁四周已經全被渾水圍困,徹底變成一座孤島。
    不過其實還有一條逃生路徑,那就是爬到山峁頂上躲避。
    不知道一家人什麽原因,寧肯在窯洞裏死等也沒想出其他辦法。
    門板船不斷被水浪反推,王滿銀用鐵鍬劃船特別費力。短短三十多米的距離,他差不多用了十分鍾,總算抵達王秀剛家窯洞門前。
    此刻,窯洞木門已經被衝開,裏邊哭喊聲更加清晰。
    王滿銀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用手電對準裏邊照射。
    跟著,他扯著嗓子叫到:“秀剛哥,嫂子,我是王滿銀,來救你們了!你們沒事兒吧!”
    透著微弱的手電光芒,王滿銀影影綽綽能夠看到水麵上有幾個人影,腦袋緊緊挨著窯頂。
    如果山洪再漲半米高,怕是一家人就要全部淹死在裏邊了。
    “滿銀,是滿銀!咱們沒事兒,都別哭了……”聽到外邊的聲音,王秀剛激動地大喊。
    “秀剛哥,你們別慌,我馬上進窯洞救你們!”王滿銀口中回應著,又抓起門板船頭一條繩子,捆綁在窯洞橫梁平戧上固定。
    他把手電放在船上,跟著一個呼吸,跳入水中。
    四肢緩緩遊動,摸索著進入窯洞。
    裏邊一片漆黑,隻有外邊水麵反射出幾絲微弱的光線,根本看不清人在什麽地方。
    王滿銀又喊了兩聲,才摸到一條手臂。
    “滿銀叔,我是八斤!”一個孩子的聲音響起。
    王秀剛家三個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女孩子,前幾年已經出嫁。家裏最小的碎娃是個兒子,外號叫八斤,今年十四歲。
    這家夥出生時的時候稱過,有八斤重。現在不同後世,一個八斤重的孩子自然引得全村人驚呼,都說他有福氣,以後肯定能當官。
    也因此,王秀剛兩口子給兒子取小名叫八斤。
    “秀剛哥,窯洞外邊有條船,我把八斤背出去,你背上嫂子,之後再回來救嬸子……”王滿銀急聲道。
    剛才他已經數過人頭,王秀剛一家都在這孔窯洞裏。
    “滿銀,我剛才想往山上爬,滑摔斷胳膊,現在根本使不上勁兒!”王秀剛哭著的回答。
    “那就用繩子吧,”王滿銀原本想省事的,現在隻能改變主意。
    他重新遊回門板船上,又從上邊扯下一根繩頭,牽引著再次進入窯洞。
    而後王滿銀拴住八斤的腰部,等返回船上後不斷拉動。
    救下八斤,接著是王秀剛的婆姨,第三個是王秀剛。
    最後王滿銀背著王秀剛母親,再由船上三人拉著繩子帶回。
    兩個油桶的浮力足夠大,承受五個人依然穩穩當當浮在水麵上。
    “滿銀,太謝謝了!”坐在門板上,王秀剛依然有些驚魂未定。
    “都是一個村的,不用說那麽多!”
    王滿銀回應一句,又讓他們拿繩子綁在腰間,另一端則拴在門板上。
    這麽做,自然是防止中途有人坐立不穩,突然落水。
    王滿銀同樣如此。
    一切準備妥當,他才衝對麵高喊:“人已經全部拉回去,拉繩子回去!”
    整個過程非常順利,不過兩分鍾時間,門板船已經平安抵達對麵。
    此刻,王秀剛站在水坑裏,心中恐慌總算消退,又不斷衝村裏人感謝。
    倒是他家婆姨看著被淹的窯洞,突然跌坐在水裏,嚎頭大哭起來。
    “一家人都沒事,你哭啥!”王滿囤趕緊出聲勸道。
    “糧食,我們家剛收的麥子呀……都讓水給衝了!還想著今年收成好點……接下來吃啥,拿啥交公糧!”
    聽到兒媳婦哭,王秀剛他媽也哭嚎起來。
    就算糧食沒被衝走,在水裏浸泡一夜也會出芽變質,根本磨不成麵粉了。
    “行了,稍後我和會計商量一下,讓咱們村每家都給你們兌些,肯定能夠應付到秋收。交公糧的事兒,我給公社裏說下,給你家全免了!”王滿囤隻能再勸道。
    “沒錯,肯定不會讓你們餓著。”其他人紛紛出聲附和。
    沒曾想,這女人仍然放不下家裏東西。
    “對了,還有我家的大肥豬。求求你們再過去一趟,把豬救出來!豬肯定活著,我先前還聽到它叫了!滿銀,求求你們了!”
    “嫂子,豬圈早被淹了,我剛才啥都沒看到,豬肯定衝走!”王滿銀直接拒絕。
    就算能救,他也不願意再冒險。
    “別哭了,胡說啥哩,豬重要還是人重要,”王秀剛倒分得清輕重,急忙出聲訓斥婆姨。
    “走吧,別再惦記那點家當了。今天晚上你們一家先去大隊部住,其他事情明天再說……”
    轟隆!
    王滿囤話未說完,突然聽到對麵一聲沉悶響動。
    眾人趕忙拿起手電,再朝對麵照去。
    他們隱隱約約看到,那座山峁垮塌下來一大片,將三孔窯洞徹底淹沒如水下。
    在場眾人無比變了臉色。
    幸虧救助及時,如果再晚上十分鍾,這一家人真活不成了。
    去大隊部的路上,王秀剛戰戰兢兢講起事情經過。
    晚上吃飯時,他就看到門前深溝山洪暴漲,馬上要漫過場畔。
    覺得事情不對,王秀剛特意讓母親和兒子擠進同一孔窯洞睡覺,自己則坐在床頭等待。
    結果他守到半夜,不知不覺打起瞌睡。
    等王秀剛再次醒來,才注意到山洪已經漫進窯洞。
    他趕忙把家人喊醒,原本想一起離開。
    結果幾人出了窯洞,發現四周洪水滔天,整座山峁已經完全被包圍。
    天黑、大雨、洪水,根本看不清路。
    為了安全起見,王秀剛隻能讓家人重新退到窯洞裏等待,自己則爬上山頂喊人。
    他家獨占一處山峁,距離最近的王樹峰家也有四五十米遠。
    連喊十幾分鍾,終於把對方喊醒。
    麵對滾滾洪水,王樹峰同樣束手無策,隻能掉頭去村裏喊人。
    這時,王秀剛見洪水還在增長,就想用鐵鍁挖幾個腳窩,然後帶著家人上山頂高處躲避。
    隻是黃泥坡經過雨水浸泡後鬆軟濕滑,王秀剛一個不小心在高處滾落下來,胳膊恰好摁在一塊磚頭上扭傷。
    沒了自己幫忙,王秀剛怕一家人在水裏行走出意外,決定繼續在窯洞裏等待。在他看來,既然王樹峰已經去村裏喊人,救援很快就會到來。
    王秀剛根本沒有想到,正是這個決定,差點讓一家人悶死在窯洞裏。
    當時雨下正大,附近水麵不斷暴漲,很快就漫過窗戶。
    王秀剛的婆姨和母親都不會遊泳,自己手臂又摔斷。等他們再想出來時,已經出不來了。
    聽王秀剛講完,眾人唏噓不已。
    這時,王滿囤一拍腦袋道:“村裏其他人家不會出啥事兒吧?尤其那些土窯,根本經不住浸泡,萬一塌窯咋辦?滿銀,你組織幾隊年輕人去住土窯的各家喊一遍,讓他們今晚都集中到大隊部,那片地勢高。”
    “完事兒,你和村裏年輕人今晚都別睡了,就在大隊部等待……今天晚上這雨有點邪門,遇到啥問題能及時做出反應。”
    “明白”王滿銀趕忙點頭答應下來。
    現在罐子村大部分人家都住上磚窯,但還有些挖的是土窯。
    這種窯洞平時還好,就怕遇到長時間暴雨天氣。黃土一旦被泡鬆散,很容易塌窯。
    他趕忙點了幾個年輕人負責,而後各領一隊出發。
    王秀剛家這事兒鬧的挺大,全村年輕人都過來幫忙,足足有二三十號,人手倒不缺。
    這也是農村的一個特點。平時別看兩家人吵鬧打架,甚至幾年不說話,但真遇到天災都會出手幫忙的。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這個樸素的道理,大家一直貫徹著。
    所以沒有哪個人抱怨,紛紛再次打著手電衝入雨幕當中。
    大雨裏,家家亮著燈,全村狗叫聲更響了。
    一番折騰,王滿銀才把負責的兩戶人家帶到大隊部。
    跟著,他又急衝衝朝王連順家走去。
    之前王滿銀曾經交代過,下雨時不用去疙瘩嶺值守。
    按理說王連順應該在家的。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親自登門問一下比較妥當。
    等他急急忙忙趕到王連順家,看到場畔上站著人時,才鬆了口氣。
    見王滿銀到來,王連順急切的詢問:“滿銀,王秀剛一家沒事兒吧?”
    他剛才也被驚動,想要過去救人的,卻被婆姨給勸住。
    天黑路滑,到處都是山洪。再加上王連順腿腳不好,過去也幫不上啥忙,反而添亂子。
    一個不小心掉到溝裏,還需要別人撈他。
    “沒事,都救出來了。我主要過來看看,怕你還守在疙瘩嶺。”
    “我晚上回家吃飯,要不是你嬸子勸住,還真去了。”提起這茬,王連順同樣有些後怕。
    跟著,他又開口道:“我活了半輩子,這樣大的雨水隻見過兩三次。估計崖溝裏種的打瓜不太好呀。”
    “隻要人沒事,一切都好說。”
    王滿銀看的挺開。
    天災,誰也無法預料。
    別說自家瓜田,估計很多人家的莊稼損失都很慘重。
    既然要在大隊部守夜,王滿銀當然要給蘭花說一聲,省得她擔心受怕。
    告別王連順後,他又趟著水摸索著朝家走去。
    這會兒,身上衣服早濕透了。
    王滿銀索性拽掉塑料布,直接淋雨往回走。
    到深溝附近時,王滿銀再次用鐵鍁試探著過橋。
    走了幾步後,他果斷放棄。
    橋麵水位不但沒有減退,反而再次增長,現在差不多到腰間了。
    王滿銀隻能站在原地大喊。
    很快,蘭花打著雨傘在場畔邊沿出現。
    緊跟著,王秋生婆姨和石頭也走出院門。
    王滿銀簡單交代幾句,又掉頭返回大隊部。
    此刻大隊部會議室內的桌子板凳都被堆到角落裏,正中間點起兩堆柴禾。一大群糙老爺們赤著,靠在火邊烤濕衣服。
    王滿銀這才感覺身上黏糊糊的,四肢冰涼,十個指頭泡的發白。他也湊到近處,把衣服脫下來擰水,掛在樹枝上烤。
    一場暴雨,氣溫驟降,眾人坐在火堆旁倒不覺得熱。
    “就這麽幹等太無聊了,我剛才收拾會議室桌子發現一副撲克牌。閑著沒事兒,要不咱們打會兒牌吧。”王俊祥指了指不遠處道。
    “一副牌,這麽多人,咋打?”
    “玩推十點半,我當莊,一盤一毛錢,咋樣?”
    提起這個,王俊祥立刻眼睛發光。
    王滿銀很無語,實在不知道該說啥。現在什麽情況?這人還沒忘記耍賭。
    要說王俊祥這人挺複雜,不算混賬透頂的。
    他幹活舍得下力氣,誰家找幫忙也不推辭……就連剛才喊人時,也在雨裏來回奔跑。
    可千般好不如一點壞!
    這人耍賭的習氣一直沒改過。隻要兜裏有幾個閑錢,千方百計都會找老朋友們玩一玩……弄得他婆姨廖小改像防賊一樣,把家裏錢到處藏。
    見堂哥老毛病又犯了,王俊山立刻阻止道:“行了,俊祥哥,收收心吧。大家忙乎半夜,都累得夠嗆,諞閑傳就行,哪個願意陪你打牌。”
    “小賭怡情嘛,咱們玩的又不大,”王俊祥依然不死心。
    推十點半在黃土高原上非常流行,人數也不受限製,從兩人到多人都可以參與其中。
    而且它的玩法也很簡單,含大小王的54張牌,遊戲者手中所持牌點數之和在不超過十點半的情況下盡量大。
    其中到十稱為點牌,為1點,其他牌為本身的點數。j、q、k稱為人牌,算做半點。
    細分之下還講癩子牌、人小五、小五等等。
    按王俊祥的說法,一毛錢一局,賭注的確不大。但“推十點半”每人最多發五張牌,輸贏速度比鬥地主還快,有時候一分鍾就能一局。
    如果運氣差的話,手裏一直拿不到好牌,半個小時也能輸十幾塊。
    這要明天回家讓婆姨知道了,挨訓都是輕的。
    所以王滿銀當即來了句:“你要不怕嫂子知道後拿菜刀劈你,盡管耍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