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王滿銀沒打算找百貨公司合作。
    主要是前段時間報紙上有報道，為了適應發展需求，省百貨總公司已經被確定為推廣現代化管理的企業試點之一，下一步將會進行改革，實行經營承包責任製。
    所以隨後一段時間，百貨公司內部可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王滿銀自然不願意“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來前他已經決定，還是找私人經銷商比較好。這樣雙方合作時，自己更容易占據主動地位。
    不過找經銷商和找婆姨很像。找到靠譜的自然一瞬百順，遇到不靠譜的，恐怕會產生各種糾葛。
    另外一點，經銷商作為坐地戶，需要有勢力、有能力，這樣才能盡快幫助六隻鬆鼠炒貨打開市場。
    好在這年頭合作不像後世那麽麻煩。合得來就做，合不來可以換掉。
    真找不到合適的，可以在報紙上打廣告招商。
    還有最後的選擇，直接在秦安市開個直營批發部。
    昨晚王滿銀在小舅子家住宿，閑聊談起過經銷商的事情。沒想到少平這裏倒冒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他有個同學名叫任長華，畢業分配到一家工廠坐辦公室。後來對方覺得沒什麽意思，就停薪留職下海經商當起個體戶，現在正在城隍廟市場賣衣服。
    少平一再保證，自己同學人品肯定沒問題。
    去年任長華晚上下班遇到有人行凶搶劫，當即挺身而出。最終他在和歹徒搏鬥時，身上多處受傷，連一隻眼睛也被打瞎。
    這人在家養了半年傷，前不久才開始重新擺攤。
    也因為這件事情，任長華還獲得了上邊頒發的‘先進個體戶’的稱號。
    聽少平說完，王滿銀立刻記起，報紙上確實報道過此事。
    他立刻對此人產生了幾分敬意，當即同意見一麵。
    這年頭，很多人血仍未冷！英雄永遠值得敬佩。
    兩人商量定後，起床在路邊吃過早飯。
    而後，少平帶王滿銀穿過公園，打算抄近路到對麵找公共汽車站牌。
    他們剛走到一處廣場附近，就見前方圍著一大群人。
    王滿銀以為有什麽熱鬧，當即湊了過去。
    隻見中間空地上站著一位瘦高的中年人，身穿運動服，留有一把絡腮胡。
    整體造型，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此刻，中年人正衝圍觀眾講道：“我所修煉的氣功名叫‘長壽神龍功’，是一千多年前神醫孫思邈發明的……一直傳到現在，我師傅是長壽神龍功的四十七代傳人，之前曾在終南山活死人墓修道，如今已經有一百一十多歲的高齡……我學成之後下山，今年已經六十三歲歲……不打針不吃藥，隻要讓本大師隔空發功，可以輕鬆治療高血壓、近視眼、失眠、頭疼……三天時間就可以見效。”
    “下麵由我和徒弟為大家展示長壽神龍功的神奇之處……”
    聽著解說，王滿銀心中直叫一聲好家夥！
    又是藥王孫思邈的傳人，又是終南山活死人墓……這家夥肯定偷偷看過盜版《神雕俠侶》，才能把雜七雜八的東西糅合在一起。
    王滿意原本想離開的，不過扭頭見少平看的津津有味，也耐著性子繼續看對方表演。
    這時，圍觀人群最前方走出一個年輕人，同樣穿著運動服。
    等對方在兩米外站定後，中年人蹲身做出幾個古怪的動作。
    看上去像是太極，又像在汲取天地靈氣……突然，他輕輕朝前方拍出一掌。
    那手掌明明距離年輕人有一米多遠，對方卻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撞擊，兩腿後蹬，直接跌飛出去，滾落在地。
    整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般絲滑，躺地後他一聲慘叫，跟著渾身發抖，宛如觸電了一般。
    這演技，絕對甩後世那些小鮮肉幾條街。
    場中鴉雀無聲。
    圍觀眾人呆呆站在原地，驚得合不攏嘴。
    王滿銀同樣目瞪口呆……我尼瑪，這不就後世的嚴大師和馬大師嗎？剛才那一招算什麽，隔山打牛，或者“接化發”？
    不過他想起十年前曾經看過的打雞血名場麵，又覺得其實很正常。
    由於現在醫療不健全，人們對一些神神秘秘的東西很相信。
    尤其這個時代，氣功可是非常流行的。
    隨著早幾年口子放開，各地迅速形成一股“氣功”熱。
    一個個神奇的人物紛紛冒出。
    短短幾年時間，他們“發明”了2000多種氣功……什麽金鍾功、華夏天地功、羅漢功、強壯功等等。
    更有神人異士將氣功和科學結合起來，發明出神奇的“電子氣功”。
    沒錯，氣功可以催生電子，另外還能夠改變磁場。
    就像後來有部喜劇裏麵台詞所說的：“迷信要是披上了科學的外衣，連科學都帶著過妖氣。”
    總之，這些氣功名字一個比一個牛氣，功效一個比一個離譜。
    包治百病隻能算基本操作，那些大師修煉到極致，可以遠隔千裏發功滅火的。或者一個動作，讓現場上千人進入催眠狀態
    還有醫生開始修煉，在手術時使用氣功進行麻醉。
    而且各種修煉方式也讓人啼笑皆非。什麽身子蹭樹，倒著走路，大喊大叫泄出體內濁氣……
    還有大師號召徒弟們頭上頂鐵鍋，這樣可以接受來自宇宙的氣場，達到天人感應。
    當然普通鐵鍋是不能用，必須購買經過大師專門開光的。據說短短幾天時間，這位大師單在某地賣鐵鍋就掙了幾十萬元，可以說賺的盆滿缽滿。
    總之，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
    套用後世一句話：傻子太多，騙子不夠用了。
    正是知道這些東西，王滿銀對眼前場麵隻當個樂子看，沒打算做些什麽。
    那師父快步走到徒弟跟前，雙手又在空中劃拉，大吼一聲：“起！”
    徒弟像打了雞血一樣，陡然從地上跳起，顯得精神抖擻。
    “現在感覺怎麽樣？”
    “熱，渾身舒坦，體內有股熱流在不斷運轉。”徒弟開口朗聲道。為了以示身體沒事，他還照著自己胸口錘了幾下。
    “這就是長壽神龍功的效果，我剛才隔空在你體內注入十年的內氣……”中年人吧啦吧啦解釋幾句。
    隨即，他又整出新花樣。
    “為了再次讓大家見識一下長壽神龍功的神奇之處，哪位朋友願意去公園裏找塊磚頭過來，我給大家表演手指穿磚頭！”
    聞言，人群中立刻舉起幾隻手。
    中年人隨意指了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
    在大家注視下，西裝男朝著不遠處尋摸幾眼，很快拿回一塊紅磚。
    接著，中年人再次發功，手指頭對著磚頭一通猛鑽。
    沙沙沙……
    磚頭粉末飄落，很快被鑽出一個窟窿。
    這下，全場圍觀眾響起熱烈掌聲。
    “大師好神功！”
    “高人，今天算見到高人了……”
    “大師，招收徒弟嗎？”
    經過後世種種魔術解密衝擊，王滿銀對於這種小把戲自然門清。剛才撿磚頭的西裝男，十有也是托。
    至於地上扔著的紅磚，應該是事先放置的。磚頭早已經鑽孔，再用產紅顏料的麵粉密封複原，所以才造成如此神奇效果。
    可惜這年頭大部分人沒有經過網絡洗禮，更願意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
    倒是少平微皺眉頭，此刻低聲道：“姐夫，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沒等王滿銀回答，他已經轉身跑遠。
    過了兩分鍾，少平重新返回，手中多了兩塊紅磚。
    王滿銀立刻明白小舅子的想法，不禁問到：“你從哪弄來的？”
    “就在前麵花池那裏，我看到有一摞磚頭，這些肯定沒有做過假。”回答一句，少平擠進人群，衝著中年人大步走去。
    不出所料，對方臉上浮現出一絲恐慌。
    “你是幹什麽的，大師現在正講課，別搗亂！”那徒弟急忙攔住少平。
    “我剛才看到大師的表演，心中非常佩服，所以想要再看一次手指穿磚頭。怕大師麻煩，我提前撿來兩塊磚頭！大師如果能把它們也穿透，才能證明有神功。大家想不想再看一下！！”
    說到最後，少平扭頭衝圍觀眾叫嚷。
    自己這個小舅子，知道發動周圍群眾了。
    王滿銀當然捧場，大喊一聲：“請大師再表演一次!”
    說完，瘋狂拍掌。
    他不願意惹事，不過既然小舅子已經出頭，也隻能配合著走下去。
    有了王滿銀帶頭，其他人紛紛鼓掌，叫嚷著讓大師繼續表演。
    “大師，趕緊呀，你有氣功怕啥！”還有人出聲催促。
    叫嚷聲中，中年人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遲疑幾秒，他開口推脫：“小夥子，你以為氣功是什麽，我每次都發功都需要消耗精氣神。今天提煉的內氣已經用完，隻能等明天給大家表演……”
    “是嗎，我看看這塊磚頭！”少平說著，蹲身將原來的磚頭撿起。
    接著，他當著大家的麵扣了扣，照樣摳出不少粉末。
    “你幹什麽，搗亂是不是？”那徒弟著急起來，急忙上前推搡少平。跟著，西裝男和另外一人衝入場中。
    對方既然能在這裏教學，身旁肯定有幾個徒弟的。
    見少平被圍堵，王滿銀肯定不會選擇袖手旁觀。
    不過他並沒有解圍，而是直奔大師而去。
    擒賊先擒王！
    王滿銀到了大師跟前，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已經一把抓住領口，直接提起來。
    他仗著力氣大，與人對戰時很喜歡這招。
    看到師傅被舉起，有徒弟想過來偷襲。
    王滿銀早注意到身旁動靜，直接扭身，一腳踹飛。
    整個過程中，大師隻會發出吭吭的叫聲，四肢不斷在空中劃拉。這模樣，倒像是練王八功。
    “都他媽給我住手！”見其他徒弟要上前，王滿銀又一聲暴吼。
    幾人慌忙停在原地，紛紛開口喊著。
    “快放了我師父！”
    “幹什麽，有話好好說……”
    不得不說，王滿銀剛才兩下還是很有震撼力的。再加上他一米八幾大個，身材魁梧，站在場裏像鐵塔一般，一時沒人敢再上前。
    “大師，現在你發功呀?看能不能把我打出兩米遠，來呀……”王滿銀提著對方，再轉了一圈，以便讓人們看清楚。
    這中年人偏瘦，最多一百二十斤的樣子。王滿銀輕鬆舉起半分鍾也不覺得累。
    圍觀眾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熱鬧可看，都伸長脖子，靜待大師發功。
    中年人紅著臉，結結巴巴出聲：“兄弟，你們……哪個道上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道你媽個頭，老子走正道的……”王滿銀說完，猛然將對方扔出。
    這次，實打實兩米遠。隻是沒有抽抽，少了幾分視覺效果。
    接著，他衝周圍圍觀眾道：“你們一個個眼睛瞪大點，什麽大師，根本就是一個騙子……”
    而後，王滿銀衝少平示意。
    “走，趕緊走。”
    他剛大發神威，倒沒人敢阻攔，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出了公園，重新來到馬路上，王滿銀才出聲道：“少平，你剛才太衝動了。萬一這些人拿有刀怎麽辦？”
    “你說為什麽會這樣？現在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冒出來了。不但外邊很多人練習氣功，連我們學校也有老師跟著學。”少平仍然有些心氣難平。
    他很難理解，明顯看上去就是個騙子，為什麽偏偏那麽多人相信。
    “你昨天不是講過說馬洛斯理論嗎？簡單一句話，就是這些人吃飽了撐的。他們解決了溫飽，自然想有更高的追求……其實很正常，當一個事物發生劇烈轉變時，必然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另外現在人們接受真真假假的東西太多，根本來不及分辨，這需要進行引導……”
    開啟民智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直到互聯網時代，類似的事情才少了很多。
    “回去我給曉霞說一下，看能不能寫一篇報道。”
    兩人站在路邊閑聊，直到一輛公共汽車駛來。
    等他們趕到城隍廟批發市場，已經是上午九點多。現在正是上人的時候，狹窄的街道上擠擠挨挨，各地方言在這裏交匯。
    不過王滿銀注意到，那些做批發衣服的商販大部分是南方人。
    他並不感到意外。
    南方人膽子比較大，敢拚敢闖。早在十幾年前，這些人就擔著挑子走村串鄉，在各地做著雞毛換糖的生意。
    前幾年口子剛放開，南方已經出現了上百萬個體戶，開始從南到北做生意。
    在一間門麵裏，王滿銀兩人見到了正招待顧客的任長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