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 天倫樂寶玉呈才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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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一大早,賈母等人都按照爵位穿戴了,各處懸帳掛燈,單等皇妃今日回來省親了。為了避免被色迷迷的男群眾圍觀,門外大街上都用幄幕排著遮了,好像“內有施工,閑人免進”一樣。然後人一擔子一擔子挑著蠟燭進來,各處點蠟燭點燈。
過了好久,一隊隊紅衣太監不是紅衣主教)騎著馬,後麵奏著樂,龍旌鳳輦,黃金傘蓋,賈元春妃子坐著八個太監抬的金定黃繡鳳版輿,緩緩來了。賈母等人連忙在路旁跪下。幾個太監飛跑前來,扶起賈母等太太媳婦。那版輿進了大門,有彩嬪扶著元春下轎,元春進屋更衣,並未見賈母等人,隨後在導遊引導下,進旁邊的新修的省親園子去看看呆呆。
賈皇妃看園內如此豪華,不禁默默歎息奢華過度。又看見一條小河,彎若遊龍,河邊石欄都掛著水晶玻璃燈,照如雪浪,樹上還沒有葉,就用綾羅做了葉子粘在枝條上,每顆上邊又懸著燈,河裏還有小鴨子和鸕鶿,都是用貝殼和鳥毛做的。船上也是盆景諸燈,真仿佛珠寶偷了日光而幻化的乾坤。
坐著船,靠了港,就見了“有鳳來儀”等匾額,都是按照賈寶玉的建議寫的。其實這幫清客相公都有文化,原不必非得用寶玉這個十二三歲的學齡兒童的作業來搪塞。隻是那元春原是寶玉的姐姐,從前也教寶玉識字,賈政老爹所以叫把寶玉擬的詞都用上,給貴妃知道弟弟現在有進步,不負了當年的殷切希望了。
那貴妃一路行到了正殿,在裏邊坐好了。賈赦、賈政等人在殿外的平台上跪下,排著。殿上的昭容出來傳元春的告諭:“免。”
於是賈政等人隨著太監從平台推出。
在大殿裏盤桓了一會,把茶也喝了,這省親在別宮裏的部分就算完了。元春又出了園子,坐車到了賈府裏邊,來到賈母的房堂。元春要給賈母行家人的大禮,賈母等人連忙都跪下,忙的不迭。元春滿眼含淚,方才彼此上前拉住手,一手拉住賈母,一手拉住王夫人自己的親媽),互相嗚咽。旁邊邢夫人、李紈、王熙鳳、迎春等,都圍繞著垂淚。
半日,賈貴妃方才強笑著安慰賈母等:“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皇宮裏人口密度低,跟美國差不多),好容易今日回家相見了,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我走了,再來就不知道多久了。”說到這兒,又哭。
不久,尤氏、鳳姐上來啟奏:“飯已經備下了,請過來吃吧。”於是賈妃再次去了那省親的園子——這是給她住的,吃飯也在這裏。隻見火樹銀花,轉轉地又到了正殿家太大了,房子多了也不好,這飯都涼了。)
然後大開宴席。賈母等都在下座陪吃,尤氏、李紈、鳳姐這些媳婦負責端碗舀湯。
吃完已經比較涼的飯,元妃傳拿來筆墨,把這些景點的匾額批改一下。她早知道了這些匾額多是寶玉擬的,也就多數不改,隻是補充,首先,給整個園子賜名“大觀園”!把“大觀園”三個字用毛筆寫好了,下麵寫上“啟功題”——不對,“元妃題”,將來讓匠人放大了刻寫上去。
然後,把“有鳳來儀”那處房子,賜名“瀟湘館”——因為裏邊竹子多,是凡中國人都知道,舜死在瀟水的岸邊,他的倆妃子就在附近湘江邊上亂跑,淚滴點點,形成了香妃竹,所以瀟湘就是跟竹子有關了。這個地方,為了是林黛玉去住了。黛玉愛哭嘛。哭得淚水有湘江那麽長。
又把“紅香綠玉”這個色眯眯的很貪吃貪要的名字,改成了“怡紅快綠”,就是未來怡紅院的賈寶玉住的了。並把這房子賜名“怡紅院”。就是紅的東西引發我高興,綠的引發我快樂。是隻是看著了,不是“紅香綠玉”那樣有偎著抱著的感覺了。而且,院名叫“怡紅院”,那似乎把林黛玉給排除在外了,隻叫寶玉去看著紅的肥的寶釵,不去看綠的瘦的芭蕉的黛玉。嗬嗬。當然,這是蠢物我妄測,不代表什麽。
又把“蘅芷清芬”那個匾確認了,給那房子賜名“蘅蕪院”。
凡此種種。
最後,元春說,我毛筆字還可以,但是不善吟詠,妹妹們都各分一個匾,提首詩吧。未來存起來,以為紀念。”
於是,迎春、探春、惜春這些妹妹們,都蘸墨舔筆,開始搖頭晃腦作詩,其中探春是賈政的女兒,因為爸爸愛讀書,所以她基因裏才分最高,於是眾人就把詩寫出來了,如下:
曠性怡情匾額迎春
園成景備特精奇,奉命羞題額曠怡。
誰信世間有此境,遊來寧不暢神思?
萬象爭輝匾額探春
名園築出勢巍巍,奉命何慚學淺微。
精妙一時言不出,果然萬物生光輝。
文章造化匾額惜春
山水橫拖千裏外,樓台高起五雲中。
園修日月光輝裏,景奪文章造化功。
文采風流匾額李紈
秀水明山抱複回,風流文采勝蓬萊。
綠裁歌扇迷芳草,紅襯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應傳盛世,神仙何幸下瑤台。
名園一自邀遊賞,未許凡人到此來。
凝暉鍾瑞匾額薛寶釵
芳園築向帝城西,華日祥雲籠罩奇。
高柳喜遷鶯出穀,修篁時待鳳來儀。
文風已著宸遊夕,孝化應隆歸省時。
睿藻仙才盈彩筆,自慚何敢再為辭。
世外仙源匾額林黛玉
名園築何處,仙境別紅塵。
借得山川秀,添來景物新。
香融金穀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
賈妃看罷,稱讚一番,笑說:“終究是薛林二位妹妹的作文與眾不同,不是其他和我這些愚姐妹所及。”
其實我覺得黛玉寫得確實最好,她那詩的意思是,我的名園築在一個紅塵不在的仙境裏,裏邊有香有酒,有花有人。我本來想脫離紅塵,何曾想到有幸有宮車頻頻過往。
這是一種隱士的口氣,我要築廬在五環以外溫榆河河畔),不跟世界裏的人相交往,意外卻有中南海的人,總是坐著車來我這裏問治理國家的問題。哎呀,我是要當隱士的啊,你們來,這算是我有幸還是不幸呢?不管是有幸不幸,我都沒有原本意料和期望這一點啊。這顯出了賈妃無意於皇堂留連,卻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其實我沒這登皇堂的意思啊。
這樣寫是好哇。
寶釵寫的,非常工整,對元妃的才德和尊貴,有恰到好處的突出,也是不錯的。但是一個出世有位,一個溫榆河躲著,二者有這樣的不同。其實所謂“釵黛合一”,出和入的兩種心思,原本就在中國知識分子的心裏,互相抱著伴著,是分不開的了。
都光榮。
這時候,賈寶玉也在寫呢,正為了“怡紅院”那一首,寫到一句“綠玉春猶倦”。旁邊寶釵轉眼瞥見了,於是悄悄推了他一下說:“她就是因為不喜歡‘紅香綠玉’,所以改成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豈不是有意跟她爭鬧了。而且,對於芭蕉,可以用很多東西去形容啊,不必非得‘綠玉’。”
寶玉這人,總想著紅香在左,綠玉在右,所以不由自主,這裏把狐狸尾巴又露出來了,色迷迷了。寶玉連忙擦著汗說:“我一時想不出怎麽比喻芭蕉了。”
寶釵說:“你可以把‘綠玉’改做‘蠟玉’。”
寶玉說:“‘蠟玉’形容芭蕉,可有出處?”
寶釵說:“唉呀,你將來金殿對策皇帝親自主持的高考),恐怕連趙錢孫李都忘了吧。不要激動啊。唐人有詠芭蕉,‘冷燭無煙綠蠟幹’,你都忘了不成?”
唐人形容芭蕉是,一個蠟燭被冷風吹滅了,綠綠的蠟油幹了,不過,這個比喻沒有美感,而且體積也相去甚遠。蠟燭比喻芭蕉,那台燈是不是向日葵?
寶玉連忙改了。於是獻上去。
於是賈妃看畢,說:“果然大有長進!”眾人高高興興地品詩,這時,外麵的演職員們都著急了,十二個小女孩扮上了帝王將相,手裏拿著飲料和冰激淩,打著臉兒,都不耐煩了。這時太監飛來說:“可以開演了,做完詩了。”
於是,元妃點了四個戲,教大家開演。演的都是唐明皇、楊貴妃、呂洞賓、何仙姑什麽的故事,演完,太監說:“貴妃說了,齡官演的極好,請吃點心。另外,再請齡官演兩出《遊園》和《驚夢》。”
結果齡官沒練過這兩處戲,偏不演,定要演《相約》《相罵》這沒品位的名字,這孩子也不上進)。賈薔扭不過她,隻好叫她吃完冰激淩和點心,又演了這兩個。隨後,賞賜這幫女孩子。
然後,元妃又在園中遊逛一回,不久太監啟奏:“都準備齊了,可以賜予了。”於是給賈府上下貴太太、姑娘、媳婦、官老爺、公子們並園中工程人員、服務人員、演職員大頒賜物,都是金銀綢緞什麽的,大家喜自不必說。
眾人謝恩已畢,太監啟奏:“時間已晚,請駕回鸞。”賈妃聽了,不由得又滾下了眼淚,於是拉住賈母等人叮嚀:“天恩浩蕩,每月你們可以進宮來看我,或許明年我還可以再來看你們,隻是萬不可這麽奢華糜費了。”賈母等人哭的答不上話來。於是賈妃隻得忍心上輿而去,這邊眾人也勸慰賈母扶出園子而回房。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