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否定,否定,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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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wonderful
    「誒……?」
    我隻能發出這種無助的聲音。雖然由於風聲,可能本來也傳不到對方耳朵裏就是了。
    「我說,我從來沒有拜托誰把我生到這個世上」
    她朝我這邊了一步,
    「我隻是被父母自私的生育計劃裹挾進來了而已。所以不如說我有讓他們悲傷的權利。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就擅自將我生下來。但是確實可能會有很多人感到悲傷吧。雖然很可憐,但是他們有意見的話就讓他們去向我的父母說吧。因為他們連告知都沒有就擅自決定把我生下來了」
    這一通理論,仿佛我才是那個正在被說服的人。但是,確實很有道理。
    ……明白了。那你去死吧。
    我幾乎得出了同樣的答案,但是我晃了晃腦袋,擺脫了這個想法。
    「不,不能這樣——!!」
    我望向天空,重新振作了起來。
    好險,差點就被繞進去了。我用手拭去額頭的冷汗。她被我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但沒辦法,這是我恢複清醒的習慣性動作。
    不知為何,我覺得我總是扮演這種角色。
    那種就算被周圍的輿論所淹沒,也要拚命地照顧到最後的所謂好好先生。既然我代替爺爺來到監視小屋,那麽就有阻止她的義務。我沒有辦法像專業心理谘詢師一般傾聽,我如果不以自己的方式拚盡全力麵對,就沒辦法緩和這種僵硬的氣氛。
    「隻讓父母悲傷就好……也就是說,你和父母的關係不太好吧」
    這點我還是能馬上想象出來的。
    「並不是」
    「不是——!?」
    「每年都會回家探親,而且要是父親節、母親節的時候也會送禮物什麽的」
    「這關係不是挺好的嘛——!!」
    這次是由於過於驚訝,我仰天長嘯道。
    「雖然一直維持良好的關係不崩壞這點是對的,但你,太有精神了啊。是叛逆期嗎」
    「不是因為精力過剩,而是因為動搖了才叫出來的」
    「對什麽?」
    「對你的言論啊!從剛才開始你的回答就跟我預想的總是不一樣」
    「關我什麽事。我隻是因為你的姓氏有點滑稽才跟你聊了這麽多而已」
    我叫時椿真是太好了,感謝父母。不對父母隻是給我取了名字,姓的話應該感謝祖先才對。
    「那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想死」
    聽到我的詢問後,她不顧被風吹散的頭發,從鼻子發出一聲輕嗤。雖然我聽不見,但她絕對笑了。
    「我和你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我生命中的一切都是麻煩與不快,我是個完全感覺不到開心和快樂的不幸的人」
    真是個麻煩的家夥啊。明明每天躺著刷刷手機,也能平常度日的。
    但是麵前的這個家夥卻自信滿滿,嘴角帶著從容的微笑。
    「反過來,我問你,你為什麽想活著?」
    「因為活下來就能體驗到很多快樂的、幸福的事情啊」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比如?」
    「肯定有啊!?吃到美味的食物、發現心儀的衣服之類的!」
    我高中的時候,經常跟朋友邊走邊吃東西。那是周末的樂趣之一。
    「我對吃的和時尚什麽的都沒興趣」
    完全沒有反饋,就像用按棉花的力打豆腐一樣。等等,成語有點矛盾了,我已經有點混亂了。要是豆腐像簾子一樣垂下來的話,根本無法進去吧。(這個地方應該指2個成語 豆腐に鎹和暖簾に腕押し,都說是拳頭打在棉花上,作者原文 合並成了豆腐に暖簾押し )
    「電視、電影什麽的,除了也有很多其他的娛樂方式不是嗎!」
    「我也看過一些所謂的好電影,但是其實都非常無聊」
    「你看過“wonderful ”嗎!?那可是個前所未有的力作哦!?可以說整個日本都在為之落淚啊!!」
    這部動畫電影去年的公映在日本掀起了一陣觀影狂潮。連我都去電影院看了整整三遍,每次都被感動地落淚了。
    但是她卻沒什麽興趣的樣子,開始扣起鼻子。
    「當然看過啦,無趣」
    「那可是wonderful ——!!」
    我大聲地喊道。
    「那部電影裏根本沒有“罪”吧」
    「雖說如此,但如果那部電影都是無聊的話,那還能有什麽是有趣的!!」
    「所以我不是說了嘛。根本沒有什麽開心的東西。話說回來,這種單純由形容詞堆疊起來的名字,難道不會有人覺得奇怪嗎」
    這種事情,現在根本無關緊要。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使自己冷靜下來,嚐試思考下其他使她想死的理由。
    突然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浮現在我腦海中,雖然也是個常見的理由。
    「那是……憂鬱症嗎,就是那種心理上的疾病?」
    剛說出口,我就被自己的無禮感到震驚。意識到我的話可能起到反作用,使她走上絕境,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是她自豪地抬了抬下巴,說道。
    「這種思考方式是與生俱來的。能什麽都不想地活下去的,隻有小學生而已。一到高中,這個世界就已經無聊地想死了。上學也很痛苦,暑期的長假也跟地獄一樣。擁有著實在多餘的閑暇何嚐不是種痛苦呢。另外,那些什麽抗抑鬱劑及處方我都去開過了,也去過很多看過很多心理治療師。也曾花過大價錢做過經顱磁刺激手術。即使這樣,我看世界的方式也沒有任何改變。因為我根本沒有病,對我來說這就是正常」
    何等的自信啊,而且也很有說服力。
    她繼續說道。
    「這樣的世界還適合生存嗎?」
    我就這樣呆呆地站著。或者說,我看得入迷了。簡直就像是電影中一幕,她站在懸崖上,背對大海,如詩如畫。
    她突然用手遮住一直眼睛,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仿佛是為了阻止體內魔力的暴走一般。
    剩下的一隻眼睛,銳利地向這邊看過來。
    「人生是否值得活,我想以前肯定有過各種爭論。但是我認為,死後的世界很有可能比現在好得多。甚至可能會想,我居然在那麽糟糕的世界中活過?可能我們是在前世犯下了什麽重罪,才被罰降生到這個世界來。在下判決的時候,我們肯定很狼狽吧。甚至以頭搶地懇求著『隻有這個不行,求你別賜予我此種懲罰!!』。但仍然無濟於事,刑罰依然被執行了。這就是我們誕生在這個世界的原因吧。你也是,以前也是犯過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也說不定哦。」
    我感到一股寒意。
    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幻想,難道不是隻應該出現在漫畫中嗎?但這是現實,或許我果真犯了什麽大罪嗎?我閉上眼睛,迅速回顧了我十九年的短暫人生。
    我家靠賣唱片為生,雖然算不上富裕。但是父母對我沒有過度保護,讓我能自由成長。雖不算多,也有幾個好友,每周末都回來邀請我出去玩。可以說是受到眷顧的人生。絕對不是因罪孽而被判處的懲罰。
    我再次正麵她。
    「我為活著而感到非常開心。我絕不認為在這個世界活著是某種懲罰」
    聽到這些,她不知是想嘲笑還是喉嚨卡痰,用手捂著嘴開始咳嗽 。
    「真是個幸運的家夥啊」
    她仿佛賣弄身材般的叉著腰,說道。
    「不過,多虧你的名字讓我開心了這麽久,我請你吃餐飯吧」
    成功了!我握緊拳頭。
    通過自己的努力,我救下了這個女人的性命。讓她打消了輕生的念頭,爺爺肯定會表揚我的吧。
    「那,你不打算跳下去了吧?」
    「一碼歸一碼。我隻是覺得今天權且先活下去也不錯而已」
    「誒—」
    爺爺,不行了。我沒信心能救下這個家夥了。
    我突然感覺全身無力。
    但是,隻要帶她從這裏離開,也算我最初的任務完成了。
    爺爺說過,能阻止自殺的不是言語而是行動。所以重要的不是說了什麽,而是做了什麽。
    所以第二個任務是讓她請我吃飯。飽腹的幸福感說不定會吹散她刹那間的負麵情緒。行動的積累是很重要的。
    「最近的餐廳離這裏有三十分鍾左右的路程,可以嗎?」
    「可以啊,今天暫且活下去吧」
    明天呢!?
    我今天碰到了一個美麗的、高貴的、但是可怕的、麻煩的人物。與這樣家夥的相遇,腦子裏浮現出了一期一會四個字。這種相遇,恐怕一生隻有一次吧。不知為何,我有這樣的預感,同時鼻子有一些些衝。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是?」
    「我嗎?我叫十郎丸」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的名字——!一點都不好笑——!!」
    二 藝術家
    不小心吐槽了一下。要是我的名
    小說
    字像相撲選手的話,那她的就像是橄欖球選手了。
    「抱歉,這不是我的本名。是我的藝名」
    「誒?請問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創造聲音的人,也就是作曲家。不過就是個提供曲子的作家罷了」
    「你是藝術家啊——!!」
    我驚呼出聲。
    「常會有人來拜托你吧,想讓十郎丸先生幫忙作曲!什麽的」
    通過才能,應該能很輕鬆地賺錢吧。有名歌手的作曲請求紛至遝來,如此體麵的工作,應該是跟自殺離得最遠的職業了吧。
    相比之下,我在被大學錄取後的高三二月末開始。去過母親工作的超市兼職做過一個月的收銀員,但那隻是份任憑調遣、手忙腳亂的工作罷了。老家的店雖說是與音樂相關,但因為是售賣老的黑膠唱片,所以生意一直很慘淡。
    「被那樣指名作曲然後成名的屈指可數。大部分都是自由職業,實際上就是日複一日地送作品去參賽,然後等待采用罷了」
    「難道是因為作品一直不被采用,所以才慢慢地意誌消沉下去了嗎……?」
    因工作的連續失敗而意誌消沉,這種事情完全能想象得到。
    「但是,我的倒是被采用了。你知道password這個偶像組合嗎?」
    「密碼?當然了」
    「上周播放量第一的那首shg wizard就是我的曲子」
    我瞬間呆若木雞,宛如被一道雷電從頭頂劈下,衝擊一直蔓延到指尖。
    我在監視小屋聽著的音樂正是我現在最著迷的組合,password唱的。一年多前被推送而偶然了解到這個組合,他們無論是歌、外表還是舞蹈都很帥,讓我一見鍾情。之後就將他們的歌曲全部都找來聽了一遍。
    而那個組合的作曲家現在正在跟我並肩而行,這怎能讓我不感到震驚。
    「這麽有名的人,為什麽……」
    「別傻了。被偶像組合采用一首曲子而已,作家才不會因此成名呢。你看,你不是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嗎。這隻能算是進入業界的一張入場券而已吧」
    「怎麽會……不會變成那種工作接二連三地找上門來的暢銷作曲家嗎……?」
    我已經無法正常地行走,而是開始顫抖起來。
    「怎麽,現在才開始緊張嗎」
    「那,當然緊張了……因為剛剛還在聽的歌曲的作曲人就在旁邊啊……」
    親人和老師以外,還是第一次跟這種成功的大作曲家說話,對我這種一直隨波逐流地活著的人來說,絕對的珍貴體驗啊。
    「是不是覺得,緊張到要死了?」
    一邊一針見血地說著,這位十郎丸小姐一邊點了一份要花一小時準備的燒蛤蜊飯,然後又複歸沉默了。
    「創作可是幸苦地令人想死啊」
    我還以為她在從事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所以應該不會這麽痛苦才對吧。僅憑才能吃飯,我覺得應該是世界上最輕鬆的事情了。
    「時椿,我跟你說啊。創作啊,是非常非常幸苦的事情哦。不像考試有標準答案。也不是花時間就能推導出正確答案。完全是無中生有、從無到一的工作哦。怎麽說呢……比如說,你看過那種從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取出一隻鴿子,這樣的魔術嗎?」
    「看過」
    雖然因為過氣了,現在很少有人表演了,但是記得之前在網上的視頻上看到過。
    「我們像是那種沒有機關的魔術師。完全是從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將鴿子之類的物質連續創造出來哦。你覺得這需要多大的能量呢?」
    「就算有能量,那也是不可能的吧」
    「時椿,這隻是個比喻。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你覺得需要多大的努力呢」
    「這……實在難以想象」
    「嗯,說的很對」
    十郎丸小姐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優雅地點了點頭。
    「承受著超乎想象的辛勞與苦楚。每天早上一起來,就開始對著工作室的電腦,敲擊著鍵盤,一直到入睡,都嚐試著從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創造出一些旋律。消耗著超乎尋常的能量,竭盡全力著,即使燃盡了自己,也無法把曲子做出來。每天都近乎要發瘋了喲」
    真的有如此苦惱嗎,我撓了撓劉海。
    「也就是說,沒有頭緒嗎?比如,作這樣的曲子吧之類的,就像是提示一樣的東西」
    「原來如此。你是說去作一些模仿一類的東西嗎?不是變出個鴿子,而是吹出一個像鴿子的氣球,這一類的。相比做出實物,這個確實更輕鬆」
    她略帶譏諷地說道。
    我好像又踩雷了。居然會被這樣逮到。不小心說了很過分的話。
    那種事情換句話說就是抄襲。這絕對不是對一個作家,何況是想死之人該說的話。
    「但是,那種方法也快到頭了喲」
    「你做過這種事啊——!!」
    「倒不如說做的太多了,所有曲子聽起來都差不多,慢慢地被當成了隻會寫一種風格曲子的作曲家了。經常被說,又是那個藝術家風格的曲子啊。果然啊,原創是很重要的東西啊。話說,時椿」
    她把下巴放在交叉的手臂上,說道。
    「怎麽了?」
    「你為什麽總是朝天空喊話啊,有什麽含義嗎?是擔心唾沫飛到麵前的人身上嗎?還是天空上有什麽嗎?」
    「都不是!隻是習慣而已!」
    「這樣啊,那這樣的話,不就好像是我才是那個勸說你活下去了人了嗎?」
    確實如此啊。十郎丸小姐一直都很冷靜。在旁觀者看來,我們兩人的角色完全是相反的吧。
    「說起來,時椿你還是學生嗎?」
    「是的,大學一年級的」
    「真好啊!試也考完了,簡直是人生最輕鬆愜意的時期了吧!」
    在我聽來,這好像是在說這以後就是地獄了。
    但是話題開始轉變了。我在腦中尋找著能繼續這種平淡對話的話題時,她說。
    「真是羨慕啊。到我這個年紀後,身體的某些地方就會莫名酸脹、疼痛,光是活著就很幸苦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了轉頭。明明很年輕啊,法令紋很淺,連皺紋都很難找到一條。
    「去做些按摩或者理療什麽的不就好了嗎?」
    「現在每兩周就會去一次。但是身體輕鬆的也就那一兩天已,之後身體又會開始酸痛了喲。況且也沒錢每周都去呀。另外,重力也很沉重」
    「哈?」
    「不是都說年紀大了後,身體就會重嗎?身體積累著疲勞,甚至連床都起不來什麽的。我總覺得這是重力的緣故」
    話題開始有點沉重了,感覺她開始聚焦於那些令她討厭的東西上了。
    「但是,我好像沒聽過這種說法啊……」
    「這種東西沒法計量吧,因為是身體的感覺啊。人憂鬱的時候也是這樣吧。身體感覺很重,變得什麽都不想幹。我覺得,對重力的感覺可能是因人而異的吧」
    真是個思路清奇的人啊。
    「現代的精神治療還完全不發達。過個三十年可能會稍微有點進步吧。在網頁上搜索自殺的話,就會彈出各種心理谘詢的電話,試著打過去吧。結果電話那邊的人每天都不一樣,說的話也是各種各樣的。這種情況下能不能得到幫助完全是看運氣了。看你能不能碰到個好的谘詢師。運氣不好的時候,就算你訴說現在有多想死,對方也隻會回你『就算你跟我說這些,我也……』喲?我都想問他一百遍一千遍,那你為什麽要接電話啊!?」
    「真是詳細啊……」
    「我也不是突然就像跳崖的。我看過十年以上的心理醫生,也為什麽ts治療的磁刺激治療付過上百萬的治療費哦?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努力過了。或許,是因為我腦內分泌的血清素、多巴胺什麽的物質比常人少吧。就算在當今的時代,這些物質連正確地計量也無法做到哦」
    她開始繼續說著關於精神的事情,我開始有點跟不上了。
    因為無法理解,我隻能看著精致的臉龐,慢慢入迷了。
    正在我不知是否該直言相告時,燒蛤蜊飯終於上桌了。
    「話說,為什麽要點燒蛤蜊飯啊!這種又需要花費一個小時準備的,又基本上都沒人會點的東西,真的沒問題嗎?就隻是這玩意啊!!」
    「現在才問啊。可能是因為沒吃過吧?」
    「十郎丸小姐也有這樣的一麵啊」
    「不然你是怎麽看我的。可別以為我活得很奢侈哦」
    於是,她連招呼都沒打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味道不錯,她點頭說道。到現在為止都很順利。
    我對這炒飯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也不覺得比想象的美味,或者說我對食物本身沒什麽興趣吧。
    雖然她說想死,當她卻如此健談,在表達那些情緒上的東西時的思路也很清晰。
    坐姿也很端正,背挺得很直,完全不像是一個想死的人。
    我嚐試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
    「因為我感覺你完全沒有那種,我想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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