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話『初次見識到麵如死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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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譯:aranea
    監修:興國物語崇拜會
    爺爺家的附近有座公園。在小學放學的回家路上,我像往常一樣向那裏跑去。
    在公園的入口處向其中張望,看到了在帶有幾個空蕩蕩洞口的穹頂狀的公園娛樂器材上,她正乖巧地坐在那裏。
    【喂~,——!】
    呼喚著她的名字向她跑去,她也迅速地轉向這邊,欣喜地破顏一笑,呼扇呼扇地揮起小手。
    【征近!】
    【所以說,我叫政近啊。】
    我像往常一樣露出苦笑糾正她,但是她毫不在意的樣子開心地笑了。看見那副笑容,我也就覺得無所謂了。
    【征近也~上來呀!】
    【欸~?】
    【快來快來!】
    【真沒辦法啊。】
    穹頂狀的娛樂器材側麵上裝了梯子,我把雙肩包放在一旁,用小小的手腳拚命攀登。
    【好了~登頂~】
    我登上穹頂的頂端的同時,她笑著迎接了我。沐浴在夕陽照耀下閃閃發光的金色長發,向這邊望來的高興地彎成月牙狀的青色雙瞳,至今仍舊印在我的記憶之中。
    【你看你看!好漂亮的夕陽呀!】
    【真的啊。很漂亮呢。】
    兩人並肩眺望夕陽,繼續進行著天真無邪的對話。話雖如此,我想,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單方麵地在說。
    【然後呢,那個蒸嶺學園,是媽媽爸爸的母校來著。是個非常難考的學校,不過對於我的成績來說就是輕~輕鬆鬆啦~】
    【真厲害。征近,真的是什麽都做得到呢!】
    【嘿嘿,沒那麽回事啦。】
    就算是男孩子氣的大話,她也絲毫不會覺得反感,而是給予我純粹的稱讚。我喜歡她的笑容。
    對於得到她的讚揚感到喜悅和驕傲,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覺得辛苦。
    學習也好,運動也好,音樂也好,隻要是為了她,無論有多少困難我都能加油跨越。
    【啊,再不回去的話……】
    太陽一落山,兩人就要分開。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那拜拜了,明天見哦。征近。】
    【嗯,明天見。——】
    分別之時,她緊緊地擁抱了我,輕吻我的臉頰。
    雖然害羞得不知所措,但我真的真的感到非常喜悅。放開了我的她,開心地笑著——
    「咚——!」
    「唔噗!?」
    突然間,一陣猛烈的衝擊在腹部與胸部之間遊走,我被強製弄醒了。
    「咳噗!咳、咳哈——」
    「good ood了!」
    我總算調整好呼吸,向壓在我身上露出一臉壞笑的有希瞪去。結果,有希一副感到意外地模樣,揚起眉毛。
    「喂喂,生什麽氣啊?這不是全世界所有男高中生都憧憬的,被可愛妹妹壓在身上叫起床的情景嘛。開心點啦。」
    「不要說得好像起床整蠱一樣的啊。這隻是dv而已吧。」(譯注:寢起きドッキリ,是日本綜藝節目中一種整蠱企劃的形式)
    「隻是dear(可愛的) ven(女神)而已?真是的~歐尼醬,是&12539;妹&12539;控&9825;」
    「是dostic violence啊!你的解釋歪過頭了吧!」(譯注:dostic violence,(對戀人或配偶的)家庭暴力)
    「呣……你有什麽不滿意的?」
    「全部啊。全部。」
    我這麽一說,有希便皺起眉頭琢磨起什麽來,然後突然恍然大悟似地打了個響指。
    「是那個吧。不是希望被壓在身上叫醒,而是希望起床時發現妹妹鑽進身邊的那一派。」
    「這個,在現實中做起來還是挺嚇人的吧?」
    「欸?那……難不成是想要妹妹鑽到床底下的類型?真硬核~」
    「那隻是恐怖吧!」
    「真拿你沒辦法呀~那下次我就躲在床底下,在你下床的瞬間抓住你的腳吧?」
    「你這是想要幹什麽啊……」
    「一起床就開始嚇唬人的妹妹,不覺得相當新穎嗎?」(譯注:將「寢起きドッキリ」換成了「寢起きホラー」,起床恐嚇)
    「太新穎了我都要跟不上節奏了……話說,你差不多該下來了吧。」
    我催促著現在還騎在我身上兩隻腳啪嗒啪嗒晃個不停的有希,有希笑咪咪地歪起小腦瓜。
    「為什麽?有反應了?」
    「去死。」
    我在極近距離上向這個大清早就在耍葷段子的妹妹刺去絕對零度的視線,有希咯咯地笑著從我身上跳了下來,離開了房間。
    「唉,真是的……」
    我終於能抬起身子,坐在床上。
    「……」
    做了、令人懷念的夢。初戀的記憶。我回想起了,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為耀眼的那段時期。在那個公園與她邂逅,一起嬉戲,共度了許多時光。因為想要和她說話,我認真地學習了俄語。
    即便是父母不和,被獨自一人寄養在爺爺家,隻要有她在,我就不會寂寞。
    沒錯,我的的確確地戀上了那孩子。可是……到了現在,我卻連她的容顏和姓名都無法真切地回憶起來了。
    「……切。」
    果然,我是那個母親的兒子。是個將曾經真心喜歡過的對方,輕易地遺忘掉的薄情之人。
    胸口中似乎有什麽冰冷的東西在漸漸堆積。那時炙熱的戀心與決意,都被埋藏在深處,無影無蹤了。
    我有失去動力的外因。可以歸咎於他人。但是,無論找什麽理由,無論如何怪罪他人,最終也隻能得到一個結論,我單純是一個害怕麻煩的怠惰渣滓。
    一個憧憬著努力,卻厭倦了努力,自知自己是一個渣滓所以比那些沒有自知之明的渣滓要好,以這種低水平的自我滿足感來撫慰自己的心的渣滓。這就是我。
    「這種家夥……是不可能配得上學生會的吧?」
    更不用說什麽學生會副會長了。正是因為我沒有拒絕有希的請求,成為了她的搭檔,擔任了中等部學生會副會長,所以我才明白。沒有熱情與覺悟,是不能夠坐在那個位置上的。
    有希確定當選的時候,我在講堂內看到了哭腫雙眼的另一位候選人。
    沒能回應雙親的期待。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回家才好。
    嗚咽著對友人們哭訴的那個女孩,是一年級時同樣作為學生會一員進行活動的同伴。
    在有希的麵前表現得剛強堅毅,與有希相互競爭時惺惺相惜的她,現在的那副模樣,給我留下了巨大的衝擊與罪惡感。
    同樣背負親人的期待的有希和她是一樣的。但是,我呢?僅僅是出於對有希的家人之愛以及心有愧疚這樣的理由,就成為了副會長的我呢?我真的,有將她踢落的權利嗎?
    在那之後的一年間,我為了洗刷掉那個想法,全力投身於學生會的工作中。
    盡管如此,我心中的罪惡感也未有絲毫消退。
    那種心情,我再也不想——
    「嘭!我說你,別睡回籠覺……咦?起來了?」
    「你呀……能不能不要再像這樣用踢的開門啊。就是因為你總踢同一個位置,那地方都有點癟下去了哦?」
    對著打破嚴肅氣氛破門而入的有希,我感到很是傻眼,雖然知道沒什麽用但還是如此說道。
    實際上,我的房門把手下方的一個位置已經有點凹下去了,隻有那個位置相比於其他地方顯得光禿禿的。有希朝那兒瞥了一眼,不知為何滿意似地笑了。
    「我覺得,過幾年就應該會漂亮地穿個洞出來了。」
    「別搞什麽水滴石穿式的修行法啊。你是哪裏來的武道家嗎。」
    「古今東西,把門踢破的女主角不在少數,但花費幾年時間把門踢穿的女主角人家應該是第一個吧。」
    「說到底,哪有那麽多把門踢破的女人啊?」
    實際上,有希也不是真的把門踢開。
    而是用手擰開門把手之後,特地用腳踢開的。究竟她為什麽會這樣做是一個謎。
    「快點快點,趕快起床~可愛的妹妹給你做了早餐喔~」
    「知道了知道了。」
    我被催促著走向客廳,那裏確實準備好了早餐。不過……
    「……」
    「?怎麽了吾兄。」
    「……這是啥?」
    我指著盛在正中間的盤子上,錯綜複雜層層疊疊在一起的半固體狀雞蛋料理提問,有希眨著眼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欸?是西式炒蛋。」
    「給我老實承認這是煎蛋的悲慘末路啊。」
    「……哥哥在說什麽呢,我不懂。」
    有希好懂地背過臉去,我對著她的後腦勺翻了個白眼。
    順便一提,味道本身並不難吃。澆上番茄醬之後,莫名有種和式跟西式雜糅在一起的難以名狀的味道
    小說
    。
    ◇
    政近和有希看了約好要看的電影,正隨著湧向出口的人流離開電影院。走出位於大型商場最上層的電影院之後,兩人徑直登上通往樓下的自動扶梯。
    「哼哼~~……」
    這時,有希用力地伸了伸懶腰,又突然放鬆下來,說道。
    「哎呀……雷得一塌糊塗呢!」
    「詳細說說。」
    「是超越想象的地雷啊~果然,光彩奪目的偶像在黑暗世界觀下的幻想故事不合適呢~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有很強烈的spy感。內容本身也是,看起來很華麗的戰鬥場麵占用了大量時間,劇情就粗製濫造亂七八糟。把沒讀過原作的觀眾都拋在一邊了~」
    「差不多吧。不過,動作方麵倒是挺下功夫的,這一點倒是值得一看。」
    政近對一臉明媚的笑容給出嚴厲評價的有希露出苦笑,隨聲附和道。因為離午飯時間還有一會兒,所以二人在商場內隨便逛逛,聊著電影的感想。
    「啊,這個衣服好可愛。想要新的夏用連衣裙啊~但是,已經預定一會兒要在aniated裏揮霍了呀……」
    (譯注:【アニメイド/aniated】捏他自【アニメイト/aniate】,售賣動漫周邊的連鎖店)
    「呃,這個要一萬五千円……好貴!」
    「哥哥也稍微打扮一下自己啊~又不是沒錢?」
    「我才沒有你那麽多零花錢啊。」
    「那也不少吧。畢竟沒有和我一樣在二次元上花錢。」
    正如有希所說。實際上,政近沒有像有希那樣收集周邊,也幾乎沒有自己花錢買過漫畫或輕小說。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周防家中隱藏著氪金宅女一麵的有希,把買來的數不清的周邊都放在久世家裏了。
    政近有感興趣的漫畫和輕小說就會去借過來讀,所以不需要自己買。
    說到底,政近宅男化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有希熱心傳教的成果。
    「你那衣服,去年就穿在身上了吧。差不多是時候買新衣服了呀。」
    「不是,要這麽說的話,你今天穿的不也是我的舊衣服嗎。」
    有希今天穿著長袖的內搭衣,外麵套著一件稍寬鬆些的襯衫,還穿著一條牛仔褲,相當男孩子氣的打扮。
    然後,實際上那襯衫和牛仔褲都是政近的舊衣物。
    「就是這樣才時尚,所以沒關係哦。牛仔褲就是越穿越有風味。」
    「啊啊是嘛……話說回來,妹妹喲。」
    「怎麽啦,哥哥大人喲。」
    「……打剛才起,就總感覺視野邊緣上能看到什麽銀色閃閃發光的東西,是我的錯覺嗎?」
    「我想那不是錯覺哦y
    other。」
    「也是啊。你都神不知鬼不覺地解開馬尾辮了。舉止也變成大小姐模式了。」
    正如政近所說,綁著馬尾辮的有希解開了辮子,語調雖然還保持著原來的聲調,但行為舉止已經變成了在學校中偽裝出的高雅模樣了。
    「哼,在吾兄察覺之前,俺早已察覺到也。」
    「真的假的。什麽時候開始的?」
    「下到這一層之後的瞬間。」
    「有那麽早啊……真虧你注意到了啊?」
    「哼……俺能夠立刻感知到熟人的視線,持有超常感覺super sense……」
    「真的假的啊……自己這麽說你不覺得羞恥嗎?」
    「哼……相當羞恥。」
    「不要一本正經說怪話」
    在像這樣演著兄妹小劇場的期間,也能感受到斜後方傳來強烈的視線。仔細看向店麵布置的玻璃,能夠發現上麵正清晰地倒映著一名半個身子躲在柱子後,眼熟得驚人的銀發少女。
    而且,如果不是錯覺的話,她的背後正在冒出咕咕咕咕咕……的效果音。
    (啊這,該怎麽辦才好呢)
    由這邊去向她搭話真的沒問題嗎,還是說靜靜等到她向這邊搭話為止呢。又或者是找個地方甩掉她呢。到底哪個選擇才是正確的呢,政近正在左思右想,突然身旁發出聲音。
    「啊啦,艾琳同學?」
    有希慢慢地回過頭,用仿佛剛剛發現她似的語氣說道。
    (吾妹喲————————!!)
    居然是正麵突破,政近在內心發出慘叫。但是,木已成舟。死了心的政近回過頭去,裝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哎呀,這不是艾琳嗎。真巧啊。」
    政近本身,並沒有自信能做出那麽自然的演技,不過艾莉莎遠不止如此。
    她無意義地擺弄著手中的手機,視線搖擺不定地向這邊走來,以一副難以抑製住動搖的樣子開口說道。
    「嗯嗯,真巧啊。那個……雖然不久前就注意到你們了,但是找不到打招呼的時機……」
    兄妹二人在內心和聲「才不是不久前吧……」,不過都沒有表現出來。
    即便如此,政近的眼神還是有點繃不住。但是已經完全進入大小姐模式的有希卻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原來如此」點頭說道。
    「艾琳同學,光臨此地有何貴幹?」
    「啊啊……想買點衣服。」
    「是這樣嗎。您是已經吃過午飯了?」
    「不,還沒吃。」
    「那麽,機會難得,不如共進午餐吧?正好——」
    「你等一下。」
    這實在是不能置之不理,政近掐斷有希的話頭。然後,對麵不紅心不跳的有希皺眉問道。
    「難不成,你要帶艾琳去那家店?」
    「難道,不可以嗎?政近君也很期待去那家店吧?」
    「不是,不行的吧。和艾琳一起的話就該去別的店吧。」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看見無視自己開始意義不明的對話的兩人,艾莉莎硬是插話進來。
    「艾琳同學,是否對辛辣之物有所不喜?」
    「辛辣的食物?沒有,並不討厭……」
    「接下來要去的店,是販售辣味拉麵的店家。若是艾琳同學不擅長辛辣食物的話——」
    「別說得這麽輕描淡寫啊。艾琳,我就和你直說了。那家拉麵店不僅是辣,而且是極辣。我也從沒來去過,大概是家不嗜辣如命就沒法享受的店。所以說——」
    「我要去。」
    打斷想方設法要說服自己的政近,艾莉莎明確地說道。
    看到那副斷然的表情,政近心想「已經說服不了了吧」,但仍舊把話挑明。
    「說實話,我覺得還是不去為好哦?畢竟還有其他的店,那邊也……」
    「你很想去那家店吧?那麽就去吧。讓你變更預定我也會覺得很抱歉的。」
    「不,你不用勉強陪我……」
    「哎呀?是我在礙事了嗎?」
    「不是那回事……你,擅長吃辣嗎?」
    「並不是特別吃不來呢。」
    政近心中暗道「真的嗎~~?」,但又不能一口咬定她在說謊。
    在政近看來,艾莉莎是絕對的甜黨。雖然不是聽她本人講的,但是能從她至今為止的行為舉止中窺得一鱗半爪。
    那麽,要問她是不是不擅長辛辣食物,政近也不清楚。說到底他就不記得有見過艾莉莎吃過辣食。
    (不過,她本人都說沒關係了,而且說不定店裏有提供不那麽辣的菜品……)
    政近如此安慰自己,懷著一抹不安向拉麵店走去。
    ◇
    「……是這裏?」
    「沒錯。」
    在大型商場外,沿小路向前沒走多遠的路邊上有一家拉麵店,抬頭看著店牌,艾莉莎的表情抽搐起來。
    政近心道「果然」微微頷首,另一邊的有希則露出滿意的笑容。
    「店名叫做“地獄之鍋”……這,真的是拉麵店嗎?」
    「沒錯,是的喔?」
    「名字裏有地獄二字的說……?」
    「請放心。菜名裏也有這兩個字。」
    「……是嗎。」
    怎麽想都沒有讓人安心的要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衝擊過強以至於有點麻木了,艾莉莎嘴角抽搐著點了點頭。
    「……果然還是,算了吧?」
    然而,政近剛剛這樣擔心地提議道,艾莉莎就瞬間作出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狠狠地瞪了政近一眼。
    「那是不可能的吧。我隻是覺得這家店挺獨特的,有點驚訝罷了。」
    「啊,是這樣嗎……」
    麵對性格中不願服輸的部分完全開啟的艾莉莎,政近「這下說什麽都不好使了」放棄了說服,跟在有希後麵進入拉麵店。
    「歡迎光臨——!」
    甫一進門,伴隨著店員們氣勢磅礴的歡迎聲撲麵而來的,就是一股劇烈的刺激性氣味。政近的背後,傳來了細微的「嗚!?」的一聲。
    「請問客人幾位~?」
    「三位。」
    「好~請來這邊的吧台~」
    被店員帶領著,三人依次並排坐下。
    政近悄悄地低頭掃視一眼坐在右側的艾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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