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林家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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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遭受缺糧之苦的淡水百姓終於迎來了一段美好時光,即便是在豐收年景也要賣到二十五文一斤的大米價格,破天荒的跌到了零售價一斤隻要十五六文,大米品質如果差一些,價格還能更加便宜。
如此一來,不僅很多普通百姓能夠吃上半糧半薯的雜糧飯,一些窮苦人家的孩子,還第一次品嚐到了米飯的美味,甚至就連那些沒有片瓦遮身的羅漢腳,也可以喝上幾頓雜糧粥。
對此,淡水的百姓當然是無比開心,然而被迫低價拋售大米的淡水兩大富商,陳新昆和林應寅這兩家人就倒了大黴,其中陳新昆還算好點,底子厚本錢大,僅僅隻是傷筋動骨,元氣大傷,還沒有到一蹶不振的致命程度,多少還有點東山再起的希望。
可是實力要遜色許多的林應寅家就不同了,被迫賠本賣光了之前高價收購來的大米不說,在新竹和淡水辛苦經營的兩家米店也被迫折價轉讓,這才好不容易還請欠款。結果在米店轉讓契約上按下了手印後,林家的現任家主林應寅當場就吐了血,從此臥床不起,眼看就要不治。
家產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賠光,老父親又一病不起,麵對著這樣的局麵,林平侯當然是欲哭無淚,茫然無措,他最大的兩個兒子林國華與林國芳則是暴跳如雷,喊打喊殺,“去和姓範的拚了!把他大卸八塊,給我們的祖父報仇!”
不止是喊,林家兩兄弟還真的有膽量付諸行動,一個拿著一把牛耳尖刀就要出門去找範清濟拚命,林平侯趕緊攔住他們,喝道:“你們瘋了還是傻了?姓範的身邊有那麽多的夥計家丁保護,還沒等你們碰到他,你們的小命先沒了!”
“那我們就這樣算了?”
不知道真正幕後黑手另有其人,林平侯的長子林國華紅著眼睛吼道:“姓範的故意拉來那麽多糧食打壓米價,又勾結官府把和我們合夥的陳新昆抓進大牢,逼著淡水的其他商號逼我們還錢,把我們家害成了這樣,難道就這樣算了?”
林平侯無話可說,眼中淚花閃爍,雙手攥得指關節發白,情緒更是激動到了極點。
這時,一名陌生人突然來到林家門外,先是問清楚了林平侯的身份,然後才向林平侯說道:“林少東家,小的是伍秉鈞伍少東家派來的,我們少東家讓我帶話給你,上次說話的事隻要你給他辦成了,林家東山再起的事,包在他身上。”
看看伍秉鈞派來的伍家下人,又想起伍家兄弟對自家的見死不救,林平侯難免是怒火中燒,冷冷喝道:“滾!”
伍家下人並不生氣,隻是又說道:“少東家,是願意繼續做富家翁,還是從此淪落為升鬥小民,請少東家考慮清楚,我們少東家說了,隻要你把事情辦到,他就借你一萬兩銀子繼續做生意,分五年歸還,而且不要利息。告辭。”
言罷,伍家下人躬身告辭,林家兄弟卻是聽得滿頭霧水,趕緊向林平侯問道:“父親,剛才那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給他們做什麽事,他們就借我們一萬兩銀子繼續做生意?”
林平侯原本不想回答,然而兩個兒子卻軟磨硬泡,堅持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林平侯又本就心煩意亂,被兩個兒子纏得毫無辦法之後,還是悄悄的把伍家兄弟讓自己再次挑起漳泉械鬥的情況說了。
結果林平侯的兩個寶貝兒子聽了以後,非但沒有半點的恐慌害怕,相反還一起大感興奮,都說道:“父親,這事可以辦啊,既可以燒了範家的商號和倉庫給我們報仇,又可以借到銀子繼續做生意,恢複我們林家的家業,應該給他們辦!”
林平侯有些猶豫,林國芳則又慫恿道:“父親,別考慮了,辦吧,反正我們漳州人和泉州人不共戴天,隻要稍微扇扇風點點火,這事絕對能辦成。”
林平侯還是不吭聲,林家兄弟則拚命的催促勸說,最後林平侯無奈,隻能是這麽答道:“不要急,讓我仔細考慮考慮,明天再決定。”
是夜,林平侯確實做了一番深思熟慮,盤算是否應該接受伍家兄弟的要求,結果也還正常,本來就對範清濟恨之入骨,又不願去過窮苦生活,所以思量到了半夜時,林平侯還是一咬牙一橫心,做出了重大決定。
下定決心後,到了第二天時,林平侯留下家人照顧已經奄奄一息的林應寅,自己則出門去找之前認識的漳州老鄉,再次懇求老鄉幫自己引見在漳州同鄉中極有威望的王作與林小文,結果這位老鄉也不知道王作有沒有回來,便領著林平侯來到了淡水鄉下,直接去王作家裏找人。
很可惜,王作依然還沒有回來,出麵接待林平侯的是王作的弟弟王睿,林平侯問起王作的歸期時,王睿很是無奈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兄長去彰化的時候,沒說過會在什麽時候回來。”
林平侯一聽叫苦,結果也是湊巧,恰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人突然衝進了王家,衝王睿嚷嚷道:“王二哥,出事了,泉州那幫狗雜種,在碼頭上打死了我們的一個漳州同鄉!老胡他們讓我回來叫人,王大哥回來了沒有?”
“我哥還沒回來,不過沒關係,我馬上叫人!”
王睿跳起大聲回答,去後房抱出來幾把砍刀就往外衝,林平侯見了當然是大喜過望,趕緊跟上查看情況,結果王睿衝到了村子中央的一口破鍾下,僅僅隻是敲打了破鍾片刻,數以百計的強壯男子就拿著各種武器和農具趕來聚集,場麵異常壯觀。
還是見同鄉們聚集得差不多的時候,王睿才大聲喊道:“鄉親們,碼頭來邊有消息,泉州的狗雜種,在碼頭上打死了我們一個漳州老鄉!跟我走,給我們的老鄉報仇!”
“報仇!”
憤怒的吼叫聲中,好幾百名漳州籍村民跟在了王睿的身後,嚷嚷著大踏步趕往淡水碼頭的方向,而在此期間,還有許多人從附近的村莊或者田間趕來匯合,不過片刻時間,王睿的隊伍就壯大到了接近千人。
在人群中看到這一壯景,林平侯當然是暗暗歡喜,心道:“連王作的弟弟都有這樣的號召力,換成他親自帶頭的話,還不得輕鬆拉起好幾千人的隊伍?燒掉範家的商號豈不是易如反掌?”
很可惜,等王睿帶著漳州百姓趕到淡水碼頭時,淡水碼頭上早就已經被清軍士兵嚴密控製,同時劉安雲、張步高和徐威等淡水文武官員也全部到場,然後徐威還指著被捆在碼頭上的十幾個男子,大聲喊道:“彰州的鄉親們,你們放心,搶活幹,打死你們同鄉的凶手,我們已經全部抓捕歸案了,不會讓你們的同鄉白死!”
上一個淡水主官就是因為漳泉械鬥丟了腦袋,張步高在這件事上當然不敢怠慢,向漳州百姓連連拱手說道:“各位鄉親,你們放心,本官一定會依法辦案,絕對不會徇私舞弊,包庇殺人凶手!開堂審案的時候,你們都可以去堂下聽審,本官如果有那裏不對,你們可以當場指出,本官一定聞過則喜!”
繼承了新身體的記憶,劉安雲當然也很清楚漳州人和泉州人在台灣拚得有多慘烈,也站出來大聲說道:“各位漳州和泉州的鄉親,鑒於碼頭的管理混亂,本官現在訂一個新規矩,從現在開始,每當有貨船到淡水進港,由漳州人和泉州人輪流接活,船的大小看你們自己的運氣,但是絕對不許接連搶活幹!”
“漳州的鄉親們,你們可以問剛才在場的同鄉,看我們抓的人對不對,有沒有放跑了的?等你們當時在場的鄉親確認了莪們沒有抓錯,我們再把他們關進大牢定罪!”
汲取之前教訓,張步高和劉安雲等人的處置十分妥當,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所以王睿領來的漳州百姓也沒急著鬧事,而是找到了之前在場的同鄉,確認官府沒有放跑凶手,然後才在張步高等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下放棄私鬥打算,一度群情激奮的場麵漸漸平息。
對張步高等人的處理非常滿意,王睿也開口向背後的漳州同鄉說道:“鄉親們,官府這次處理得還可以,回去吧,讓官府按王法辦案,我們到時候去聽審就是了。”
漳州百姓紛紛答應,這才三五成群的離開,人群逐漸散去,結果看到這個場麵,張步高和劉安雲等人當然是如釋重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林平侯卻是心中琢磨,暗道:“既然王作的弟弟就有這麽大號召力,那我何必一定要等他回來?為什麽不想一個辦法,直接就利用王睿燒了範胖子的商號和倉庫?”
一路盤算著這個問題,林平侯徑直回到了位於淡水城內的家裏,結果進門之後,他的兩個寶貝兒子林國華與林國芳馬上就迎了上來,一起說道:“父親,碼頭上出的事你聽說了沒有?我們漳州人差點又和泉州來的打起來了!”
“我當時就在場!”
林平侯沒好氣的回答,林家兄弟一聽大為驚奇,趕緊向父親問起詳細,林平侯也沒隱瞞,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結果讓林平侯意外的是,他雖然沒說自己去找王作的目的,他的兩個兒子卻一起大感好奇,都問道:“父親,你去找王作幹什麽?”
“你們認識他?”林平侯疑惑反問道。
林國華搖頭,說道:“不認識,但是聽說過他的名字,他在我們漳州人裏很有名望,聽說我們在淡水的漳州人遇到什麽事情,都喜歡去他幫忙,他也每求必應,是我們漳州人裏公認的好漢。”
言罷,林國華突然醒悟,忙問道:“父親,你去找王作,該不會是想讓他幫忙,燒……。”
說到這,林國華還算機靈的趕緊壓低聲音,說道:“父親,你該不會是想讓王作幫忙燒了姓範的商號吧?”
林平侯不吭聲,林國華再次醒悟,也頓時懊悔道:“可惜,如果今天的事情鬧起來就好了,我們漳州人隻要象去年一樣和泉州人又打起來,我們隻要稍微花點銀子,就有的是人幫忙燒姓範的商號。”
林平侯還是不吭聲,他的二兒子林國芳卻突然靈機一動,說道:“爹,這是一個機會啊,今天這事情雖然沒有鬧大,但是既然又起了衝突,那我們隻要想辦法煽一把風點一把火,漳州人和泉州人馬上就又能大打出手啊?”
“你有辦法?”林平侯終於開口,有些不屑的問道。
林平侯明顯低估了他的寶貝兒子,眨巴眨巴了眼睛盤算了一番後,林國芳低聲說道:“我有一個辦法,絕對可以讓漳州人和泉州人再一次打起來,而且不管官府怎麽出麵都勸不住。”
驚訝的看了一眼兒子,林平侯抱著一線希望吩咐道:“說來聽一聽。”
因為主意實在太過缺德,林國芳不得不把聲音壓低到了最小,非常小心的把自己想出的主意說了,結果就連他的生父林平侯聽了這個主意後,也難免是汗毛倒豎,低聲驚叫道:“你瘋了?你就不怕報應?”
“怕什麽報應?”
林國芳不屑的冷哼道:“媽祖真的能顯靈的話,我們林家的米行用得著倒閉?前幾天我們給媽祖磕了多少頭,上了多少香,可是有用嗎?”
血氣方剛,林國華也非常讚同弟弟的主意,說道:“爹,國芳的主意不錯,隻要我們這麽做了,漳州人就一定會和泉州人拚命,不用花多少銀子就能達到目的。否則的話,要想求動王家兄弟幫這樣的大忙,我們花的銀子肯定不是一個小數!”
考慮到自己在經濟上已經捉襟見肘,林平侯難免有些動搖,林國芳則又勸道:“爹,別猶豫了,機會難得,如果不乘著這個機會趁熱打鐵,我們要想把事情辦成,不僅花的銀子更多,把握也會小得多。”
林平侯不說話,背著手在房屋裏轉了幾圈後,林平侯突然停下腳步,語氣陰冷的低聲說道:“這事太大,不能交給別人去辦,你們倆兄弟做這件事!小心行事,絕對不要讓人發現!”
林家兄弟一起點頭,然後林國華還非常自信的說道:“父親放心,出不了差錯,順利的話,明天我們漳州人就會去找那些泉州人拚命了!”
…………
與此同時的淡水碼頭上,一個獐頭鼠目的年輕男子,突然鬼鬼祟祟的來到了劉全的兩個助手老六和老九旁邊,低聲說道:“六爺,九爺,消息打聽清楚了,今天晚上二更過半,那批貨在城北的媽祖廟附近裝船。”
太陽穴上貼著小藥膏的老六滿意點頭,奸笑著吩咐道:“很好,去吧,事情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獐頭鼠目道謝,就好象沒有發生過什麽事一樣的抬步走開,老九則興衝衝的向老六問道:“六哥,要不要告訴全爺?”
老九果斷搖頭,說道:“告訴他做什麽?他知道了肯定要分錢,還得分走大頭,咱們好不容易才逮到這麽一個撈銀子的好機會,憑什麽要白白便宜他?咱們兩個去就行了!”
“可是就我們兩個人,會不會有什麽危險?狗急了還跳牆,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老九有些擔心的問道。
老六自信的拍拍腰間的手銃,說道:“沒事,有這個,晚上再把長槍帶上,咱們兩個人四條槍,足夠對付那幾個小蟊賊了!”
老九想想發現是這個道理,便點頭說道:“好吧,今天晚上咱們不回城,二更就到媽祖廟那裏埋伏,然後幹他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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