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官字兩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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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東家,有一個走私樟腦的案子,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突然套在脖子上的鐵鏈讓陳新昆大驚失色,下意識的抓住鐵鏈反問道:“王班頭,什麽樟腦走私?我走私什麽樟腦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知道奉命拿人,走!”
    帶隊的王班頭不耐煩的回答,拽起陳新昆就往外走,結果這一瞬間,陳新昆的大腦先是一片空白,然後又突然想起了自家倉庫裏那些沒有在官府登記的樟腦原料,頓時心中一陣大慌,暗道:“壞了,難道被官府拿到真憑實據了?”
    再接著,還是在被拽出了酒館,被押著回城的時候,陳新昆才突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暗道:“不可能!官府突然搜查我的倉庫,我店裏的夥計不可能不來送信,而且一時半會之間,官府不可能查到那些樟腦原料那些登了記,那些是沒向官府交稅就直接向樟農買的。”
    發現了這個問題後,陳新昆總算是稍微安心,趕緊又向王班頭說道:“王班頭,看在平時的交情份上,麻煩你對我說說究竟是出什麽事了,為什麽沒頭沒腦的,就說我和樟腦走私的案子有關?”
    王班頭還算好講話,看在平時沒少拿陳新昆孝敬的份上,低聲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是張大人叫我立即把你抓去見他,所以我不得不奉命行事。放心,隻要你別亂來,我保證你不會吃苦頭。”
    陳新昆一聽當然更是疑惑,但是做為一名社會地位比較低下的商人,陳新昆當然也不敢胡亂反抗,隻能是一邊老老實實的被衙役押著去見張步高,一邊在心裏悄悄安慰自己道:“沒事,先不說官府不太可能拿到真憑實據,就算真的拿到證據又怎麽樣?了不起就是送點銀子,事情就過去了。”
    就這樣,在不敢反抗的情況下,陳新昆便被稀裏糊塗的押到了淡水廳的通判衙門大堂上,結果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情況,張步高還是到了申時將過的時候,才從後麵出來升堂,大聲喝問道:“堂下百姓,報上姓名。”
    “回稟青天大老爺,草民叫陳新昆,是淡水陳記商號的東家。”陳新昆乖乖的走過場。
    張步高點點頭,然後一拍驚堂木,說道:“陳新昆,本官問你,去年的四月二十八日,淡水同知衙門的差役,可是在你準備出海的商船上發現了一批樟腦,與你在官府登記造冊的數量不符?”
    “去年的四月二十八?”
    陳新昆仔細回憶,然後又突然醒悟,忙說道:“哦,原來是那件事啊,商民想起來了,是有這事,不過後來當時淡水同知焦大人又查清楚了,是我雇的船主許四貪圖錢財,悄悄夾帶了一些他自己收購的樟腦出海,被官差發現後,他為了逃脫王法,就謊稱是我的樟腦。”
    言罷,陳新昆又趕緊補充道:“後來焦大人經過仔細調查,證明了商民的清白,那個許四也如實招了供,被打了三十大板,罰銀五十兩。”
    “真是這樣嗎?為何有人向本官告發,說你是買通許四頂罪,其實真正走私樟腦的人就是你!”張步高威嚴的追問道。
    “冤枉,冤枉,青天大老爺,商民冤枉啊!是誰胡說八道?請大人把他抓來,草民敢和他當麵對質!”陳新昆趕緊喊冤。
    張步高拿起了一道書信,說道:“告發者沒有署名,是悄悄把情況寫成書信,扔進了本官居住的院子。本來這樣的告發本官可以置之不理,但是本官出於職責所在,就調看了當時的案卷,發現許四的口供前後不一,並且有多處塗改,所以本官才讓差役把你帶來重查此案。”
    “大人,商民是被冤枉的啊,這個寫匿名信的人完全是在胡說八道,大人如果不信,可以派人把那個許四叫來和商民當麵對質啊!”陳新昆的話非常自信——因為那次的事件中,許四收了他八十兩銀子,所謂的三十大板也是高舉輕落,根本沒受任何痛苦。
    張步高倒也接受陳新昆的要求,說道:“是得當麵對質,來人,立即去把當時的船主許四帶來,讓他與陳東家當麵對質。”
    “大人,天已經晚了,找人太難,能不能明天再去抓人?”
    王班頭很是無奈的指向外麵的天空,張步高也這才想起天色不早,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又吩咐道:“來人,把陳東家請到廂房暫住,好生招待,但是不許讓他與外人接觸。”
    衙役唱諾,陳新昆一聽卻慌了手腳,忙說道:“大人,能不能讓商民回家休息?商民保證隨傳隨到,絕對不會耽誤你的查案。”
    張步高搖頭,語氣和藹的說道:“陳東家,本官這也是為了,現在淡水開海,進出淡水港口的船隻陡然增多,上麵的幾個衙門都來文要求本官嚴打走私,對走私的情況異常重視,本官如果讓你回家過夜,你難免就會背上串供的嫌疑,將來麻煩隻會更多。”
    苦口婆心的勸說了一番後,張步高又和顏悅色的安慰道:“沒事,暫時委屈一個晚上吧,等明天你和那個叫許四的船主當麵對了質,隻要沒有什麽疑點,本官就馬上放你回去。”
    細胳膊扭不過粗大腿,雖然一萬個不情願,但是張步高權力在手,陳新昆也毫無辦法,隻能是垂頭喪氣的接受被暫時軟禁的事實,一邊乖乖留在衙門裏過夜,一邊在心裏瘋狂問候那個告密者祖先十九代。
    陳新昆很快就發現他的黴運僅僅隻是開始,到了第二天正午時,張步高再次升堂後,先是告訴他那個許四已經出了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然後又對他說道:“陳東家,看來你的事情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了,本官今天派人搜查你的倉庫,發現你倉庫裏的一部分樟腦,並沒有在官府登記造冊。”
    “有這事?”陳新昆先是徹底傻眼,做夢也沒想到張步高會來這麽一手——一邊軟禁自己,一邊突然搜查自己的倉庫,真的拿到自己悄悄走私樟腦的證據。
    張步高點頭,確認事實就是如此,陳新昆也這才猛的一個機靈,趕緊故做驚訝的咋呼道:“哦,想起來了,是有這事!商民之前是收了一些沒有在官府造冊的樟腦,原本是想先收了樟腦再來大人你這裏登記納稅,補上手續再把樟腦賣出去,隻是因為生意實在太忙,所以給忘了。”
    鬼扯了一通後,陳新昆一邊拚命的使眼色,一邊假惺惺的磕頭哀求道:“青天大老爺,商民該死,商民有罪,商民一時糊塗才先收樟腦後補稅,請大人看在商民隻是初犯的份上,饒了草民這一次吧。”
    如果換成了在平時,以陳新昆的身份地位,隻要稍微放一點血出點銀子,這樣的事肯定就能蒙混過關,但是張步高這一次卻破天荒的鐵麵無私了一次,追問道:“真的是你一時忘了嗎?”
    “商民真的一時糊塗,把補稅的大事忘了。”
    陳新昆趕緊磕頭,誰知道張步高竟然打蛇隨棍上,一拍驚堂木就說道:“好吧,既然你聲稱說是忘了,那本官就去繼續徹查,看看你究竟是故意逃稅,還是真的忘了。來人,把陳新昆暫且拘捕下獄,待本官查明真相再做發落。退堂!”
    “大人,商民可以請人做保,請你法外開恩,讓商民取保侯審!”
    陳新昆趕緊哀求,無奈張步高雙腿雖短,走得卻無比飛快,一眨眼就沒了蹤影,似乎根本就沒聽到陳新昆的哀求。那邊的衙役則上來說道:“陳東家,請吧。”
    “差爺,王班頭,麻煩你們去對張大人,讓我取保侯審,我一定有重謝,一定有重謝。”
    陳新昆趕緊繼續哀求,結果這些衙役雖然滿口答應會去幫陳新昆求情,卻還是堅持把他押進了牢房暫時拘留——當然,做為淡水之前的首富,不用陳新昆開口,牢頭就主動把他關進了條件最好的單間,沒有故意讓他吃什麽苦頭。
    最後,還是到了接近傍晚的時候,陳新昆的老婆花氏和心腹黃掌櫃才靠著送銀子的手段,把盡可能好的飯菜送到了陳新昆的麵前,結果見麵之後,花氏當然是哭哭啼啼,問這問那,陳新昆卻是根本不理老婆,隻是緊張的一把抓住黃掌櫃的手,問道:“買賣怎麽樣了?”
    “回稟東家,要帳的人,快把我們的商號砸了。”
    黃掌櫃哭喪著臉回答道:“昨天你被官差抓走以後,淡水那些商人連飯都沒有吃,全都跑到我們的商號裏逼著結帳,很多人還幹脆住進了我們的商號裏,說是不拿到我們欠他們的銀子,他們就不走了。”
    陳新昆長歎了一聲,說道:“和我預料的一樣,那伍家兩位少東家,還有林家米行怎麽樣了?”
    黃掌櫃的表情更加沮喪,說道:“林家比我們更慘,要帳的人直接住進他們的家裏,還把他們告進衙門,逼著他們馬上還錢。至於兩位少東家,他們始終沒有表態,僅僅隻是要我們盡快打聽你的消息,看模樣,他們是想先摸清楚莪們能不能過這一關再決定怎麽辦。”
    “兩個狗雜種,虧我給他們那麽賣力的辦事!”陳新昆咬牙切齒,深恨不肯雪中送炭的伍家兄弟入骨。
    這時,黃掌櫃又開口了,小心翼翼的問道:“東家,接下來怎麽辦?如果不趕緊給同行們結帳,我們的生意就徹底沒辦法做了,要不,把咱們庫房裏的茶葉和大米出手了吧?”
    “不能出手!這個時候把茶葉和大米出手,我們的損失肯定無比慘重!”陳新昆趕緊搖頭,堅決不肯在這個時候拋售茶葉和大米——開玩笑,這個關鍵時刻拋售,友商還不得落井下石拚命壓價?
    “可是我們怎麽給同行結清貨款?”黃掌櫃為難的問道。
    背著手在牢房裏轉了幾圈,陳新昆拿定主意,說道:“先拖著,目前你們主要辦兩件事,第一是求伍家那兩個狗東西幫忙,明白告訴他們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隻是這個時候出手茶葉和大米虧損實在太大,求他們借銀子幫我們挺過這一關,等我們把茶葉和大米慢慢賣出去以後一定還他們。”
    “那第二呢?”黃掌櫃趕緊問道。
    陳新昆的表情無比痛苦了,呻吟著說道:“當然是趕緊給張矮子送銀子,求他趕緊把案子結了,或者是讓我取保侯審,先把我放了,隻要我能出去,什麽事情都有希望了。”
    黃掌櫃答應,又把生意上的情況向陳新昆做了一些報告,這才與哭天抹淚的花氏告辭離去,留下陳新昆在牢房裏長籲短歎。
    其後的兩天,花氏和黃掌櫃每天都來給陳新昆送飯,也每次都報告說張步高說什麽都不肯放人,還有伍家兄弟不見兔子不撒鷹,說什麽都不肯借銀子幫助他們度過難關,陳新昆聽得破口大罵,可是又無可奈何。
    第三天的下午時,奇跡出現,張步高突然再次升堂,當著陳新昆的麵宣布說他經過詳細的調查發現,陳新昆確實沒有故意走私樟腦的行為,認可了陳新昆忘記補稅的解釋,同意陳新昆補上稅款和交納一定的罰金免罪。
    陳新昆一聽大喜,趕緊說道:“張大人,樟腦的稅商民一定給你補上,罰的銀子商民也可以明天就交,隻是商民可以回家了吧?”
    “當然可以,去吧,退堂。”張步高一拍驚堂木,總算是了結了這個事件。
    趕緊在口供上簽字畫押之後,恢複自由的陳新昆出門之後,當然是在第一時間飛奔向自己的商號,可是當陳新昆氣喘籲籲的跑到自家商號門前時,卻呆若木雞的看到,自家的商號門前停滿了大小車輛,車上裝的,則全是他之前高價收購來的茶葉和大米。
    見此情景,陳新昆當然是如遭雷擊,趕緊衝進商號,才剛見到自己的助手黃掌櫃,就揪住了他的衣領,紅著眼睛大吼道:“誰叫你把我的茶葉賣了?誰叫你的把我的大米賣了?”
    “是東家你的夫人吩咐的,林家被債主逼得沒辦法,今天開始拋售大米還銀子,米價狂跌,夫人怕這樣下去虧得更慘,我們的債主又催得緊,就讓我把大米和茶葉趕緊出手,換成銀子還帳。”
    黃掌櫃的回答還沒有說完,陳新昆就已經再一次癱在了地上,口裏還泛起了白色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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