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整座京城看成一個八卦陣的話，鎮魔司所在的位置，正好位於“死”門的位置。
    這是一處占地百畝的院落，地方大小，也就和皇子府邸差不多一般大。
    但其中最為出名的，則是那座巍然屹立於鎮魔司最中心的高塔。
    鎮妖塔。
    號稱地上十八層，地下十八層，鎮殺天地間一切妖魔。
    鎮妖塔並非大楚興建，甚至都不是前朝興建，真要考古追溯的話，至少上千年之久。
    它遠比一個王朝，更加久遠。
    前朝氣運將盡，即將滅亡之時，當朝統治者喪心病狂，大開鎮妖塔，令其中關押的無數妖魔逃離，興風作浪，百姓生靈塗炭。
    大楚建國後，組建精銳人手，重建鎮魔司，直至今日。
    是正三品的衙門。
    品級也算是很高了。
    如今，鎮魔司的執掌者，是追隨當朝陛下打天下的二十四神將之一，龍驤將軍，夏淵。
    一大早。
    楚風便站在鎮魔司門前，看著高聳而古老的圍牆，透露著些許肅殺之意，門前的圓壇上，赫然聳立著一塊碑，上書四個大字——斬妖鎮魔。
    字體遒勁，格外淩厲。
    門前左右兩邊，各自站著兩個手持樸刀，莊嚴肅穆的甲士。
    定睛細看的話，會發現四人身上都是掛著九品的腰牌。
    沒錯。
    小小的九品行走，如若初入鎮魔司，被安排的第一項任務，或許就是看守門戶。
    整了整衣衫，楚風帶好自己的文書，朝裏麵走去。
    ……
    作為皇子，楚風來鎮魔司報道之時，卻並未受到任何特殊的禮遇。
    楚風沿著流程，按部就班的登記，注冊，發放腰牌，領取官服和武器。
    他很認真的做著這件事情。
    在單位，和在私底下，就應該是兩種狀態。
    自己是一定要在鎮魔司中樹立威望的。
    自從走進這個門，想必，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很多雙眼睛看著。
    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雖令而不行。
    這應該是每一個有誌於領導崗位的必備素養。
    如此，耗費將近一個時辰，直到趙昊匆匆趕來。
    “抱歉，殿下，來遲了，一大早，司長召集所有百戶以上開會，一直開到現在。”
    趙昊略顯謙卑的說道。
    經過昨夜在白玉樓的縱情歡愉過後，他早已將楚風引以為好友，或許在大是大非上還有原則，但日常小事，盡量滿足，格外殷勤伺候著。
    上下級，哪有什麽上下級？
    這是好兄弟！
    一起扛過槍的好兄弟！
    “不用叫我殿下，直呼其名，叫我楚風便是，我現在隻是一個九品的行走。”
    “開會說什麽了？”
    楚風淡然說道。
    趙昊看了他一眼，便也很快適應：“好，那我便直呼你名字了。司長布置了今年的集中嚴打，抽調精銳力量，對三十六座主要大城之中的魔人，集中清理一批，該收的線，該收的網，都往回收一收。該殺的殺一批。”
    “這是每年的慣例，在春節之前，都要為國泰民安保駕護航。”
    “此外，每年開春之後，驚蟄之時，往往是魔人向我人族城池大規模滲透的時候，有的是為了躲避雷劫，有的則是度過雷劫之後，妖氣大減，趁機謀求上岸。趁現在大肆殺一批，能有效阻斷源頭，明年的工作不會太被動。”
    聽他這麽一解釋，楚風很快明白。
    點點頭。
    這對於自己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剛進來，就有任務安排。
    “我已經把你的情況，和司長還有千戶匯報過了，把你調到三處我手下，大人們都同意了。”
    趙昊又道。
    楚風點頭：“好。”
    “我們三處的管轄範圍，主要是南城，以及城郊的藍田縣，潼關縣一帶，還包括龍嶺北麓的幾座主峰。接下來我會帶你親自走遍這些地盤，先熟悉熟悉。龍嶺之中，向來出妖，這是重點區域。”
    龍嶺？
    楚風心中一動。
    龍嶺，這是整個中原大地的龍脈，綿亙東西，橫跨大楚的全部疆域，甚至還要綿延到更遠處。
    因地勢險峻，環境惡劣，幾乎不適應人族生存，但天地靈氣濃鬱，向來出妖。
    據說龍嶺之中，甚至有類似於人族一品的大妖，潛藏於秘境之中。
    父皇在成就一品之後，曾以皇帝之尊，親自深入龍嶺查探過，但卻沒有結果。
    雖然殺了不少小妖，斬獲頗豐，但沒見過三品以上的，還因此折損了五位開國神將。
    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甚至有人懷疑父皇借此清洗功臣，是以不為人知。
    以及……
    當年的前朝餘孽，據說也有不少就藏在龍嶺之中，依據地利，茹毛飲血，休養生息，伺機出動。
    而大楚的一些隱士，不為朝廷所用的潛修武者，也常把龍嶺當成修行之所。
    那是一片混亂之地。
    當然，對於鎮魔司而言，重點管理的，也隻是龍嶺的邊緣地帶，靠近人族聚集地的地方，更深處，同樣也不敢深入。
    ……
    “走吧，先去帶你見一見我們千戶大人。”
    趙昊將大概情況介紹過後，便是帶著楚風，朝三處的分院走去。
    “千戶大人雖是女流之輩，但卻是五品，無限接近於四品的強者，強悍驚人，我在她手上走不過一招。脾氣更是暴烈無比，整個鎮魔司中，她當屬第一。”
    哦？
    楚風又有些詫異。
    這，還是比較罕見的。
    “這位，是瓊霜神將的傳人。”
    看出楚風的訝異，趙昊補了一句。
    楚風很快了然。
    瓊霜神將是開國二十四神將中唯一的女流之輩，現在尚且健在。
    她的徒弟，有這樣的成就和脾氣，不足為奇。
    據說，當年瓊霜神將，還和父皇有過一段露水情緣，不過她同樣是性情爆裂，父皇也強勢，兩人經常吵翻。
    現在的瓊霜神將，以女流之身，鎮守北境苦寒之地，和這段情分，或許也有關係。
    想著這些八卦……
    楚風很快見到了自己上司的上司，鎮魔司的千戶，瓊霜神將的徒弟，牛彩蓮。
    現在沒有任務，不過牛彩蓮依舊是一身戎裝，而且還是重甲，通體漆黑，看不出身材，隻是很高，比自己都要高出半個頭，但一舉一動輕靈優雅，顯示出舉重若輕的修行境界。
    她臉上猙獰可怖，是一道道傷痕愈合後形成的疤，有的像是劍傷，有的則像是被猛獸啃咬過，左右臉，額頭，下巴，都有。
    這幅麵容，說實話能把小孩兒嚇哭。
    這樣一個女人，難怪，能做到千戶。
    看來是從血和火中成長起來的。
    “千戶大人，這便是六皇子殿下，楚風。”
    趙昊小心翼翼的介紹。
    牛彩蓮看向楚風，眼神像是萬年的寒冰，毫無任何感情波動。
    楚風也看著她，說起來……她眼睛還挺好看的，單獨看，嘴唇也挺好看的，鼻梁也高挺。
    隻是，也僅限於此了，臉上其他位置，壓根沒法看。
    楚風覺得，自己當真是有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能在這樣一張飽經磨難的臉上，發現亮點。
    “嗯。”
    “楚風，既入鎮魔司，便不要想你的皇子身份了，你要有經曆磨難的心理準備。現在幾品修為？”
    咦？
    她聲音竟然格外好聽。
    不是因為顏值帶來的巨大反差，而是真的好聽，甚至讓楚風想到西遊記中的女兒國主。
    “八品。”
    “不過，沒有任何實戰經驗。”
    楚風平靜而坦誠回答。
    “嗯，先讓趙百戶帶著你熟悉情況，不管執行任何任務，優先保證自己生存，這是對你自己負責，也是對我們負責。”
    “是。”
    “嗯，下去吧。”
    牛彩蓮擺手，讓兩人退下。
    楚風這才用天子策看她，驗視。
    這一看，楚風頓時心中大為震撼！
    隻是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平靜出門。
    【牛彩蓮，三十二歲，武道五品。魔人！】
    【其本體為一頭青色蠻牛，因機緣服食天地奇珍，五百年一生的七色彩蓮而通靈，徹底洗淨妖氣，化為人形。但仍保留有蠻牛血脈，可進入嗜血狂化狀態，戰力暴漲十倍。同時兼具天生蓮體，經脈，骨骼，內髒，堅韌無比，百毒不侵。還可隨意改變身材，音容相貌。】
    【牛彩蓮幼時拜師瓊霜，後追隨瓊霜參與大楚立國之戰，征戰八年，立下諸多軍功。大楚立國後，進入鎮魔司，擔任千戶之職。其身上之秘密，始終未被發現。】
    【牛彩蓮雖本體為妖，但早已把自己當成大楚子民，從未有私通妖魔之舉，反是死在她手中的妖魔，不計其數，隻是不殺牛妖，牛魔。但其內心深處，還是會對自己的本體身份感到恐懼，時刻擔心會被發現，不容於人族。】
    看著這些……
    楚風激動的心，顫抖的手，逐漸平靜下來。
    是隻好妖。
    牛妖。
    或者說，牛魔。
    她從妖到魔的路線，也並非是跟其他妖物一樣，通過各種邪門功法，披上人皮。
    而是……吞食天地靈物。
    這……
    平心而論，楚風忽然覺得，這樣的妖，不算是妖，也不算魔，應該算人。
    如果一隻妖魔，所有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禮儀，精神，都像人一樣，隻是血脈為妖，那她算妖嗎？
    楚風覺得，當年，孔虛，肯定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然後他做出自己的選擇。
    再然後，被砍了腦袋。
    所以，能像自己這麽想，這麽豁達的人，畢竟是極少數。
    人族對於妖魔的恐懼、忌憚和仇恨，是深入骨髓的。
    而……
    莫名的……
    此刻，楚風心中竟然悄然冒出一句話。
    ——千戶大人，你也不想被發現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