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自然是不知道，趙昊已然腦補出許多，即便知道，也不會在意。
    有些東西，看命的。
    “那魔人被關在哪裏？”
    楚風看向牛彩蓮，問正事。
    “被龍驤將軍帶走了，與大皇子殿下一起走的，應該是進宮了。”
    “此案已是鐵證，隻待陛下聖裁。”
    牛彩蓮有些感慨的說道。
    “千戶大人，您可曾聽說過遼州牧？有沒有了解？”
    楚風對於遼州牧袁成鵬幾乎一無所知，事實上，在看到梁把頭的經曆時，才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名字。
    現在，想多些了解。
    “遼州牧？”
    牛彩蓮微微一愣，不知為何忽然楚風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但略一思索，心中當即咯噔一下。
    白山。
    筆錄她記的很清楚，梁把頭是來自白山，白山魔猿，那千年的人參娃娃，同樣是來自白山。
    白山就在遼州。
    然而，此案目前展現出來的，卻和遼州並無半分關係，反倒是晉州牧。
    一時間，她心中更加感慨，楚風……心細如發。
    這都能想到。
    對於案子，有著精益求精的追求。
    “袁成鵬，袁大人，雖不是二十四神將之一，但卻是一員猛將，也是智將。遼州妖魔橫行，前朝時就幾乎脫離朝廷管轄，大楚建國之初，設立在遼州的衙門，曾數次被妖魔盡數屠戮，氣焰格外囂張。”
    “陛下龍顏大怒，在當朝眾將中選人，問誰願意去平定遼州？當時，是袁成鵬第一個站出來，立下軍令狀，不平遼州，此生誓不返京。”
    “他帶領三千人馬，奔赴遼州，不出五年，徹底平定遼州，分化各族妖魔，極大的弘揚了大楚國威。第二個五年，袁成鵬在遼州開墾農田，興建水利，大開貿易，重視教育，將原本荒涼野蠻的遼州，發展成為赫赫有名的關外富庶之地。”
    “今年的科舉，遼州的士子，打破曆年零的記錄，有三位中舉。可見其教化之功。”
    牛彩蓮緩緩說著，聲音中，頗有尊敬之意。
    她最尊敬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楚風是。
    所以贏得了她的尊敬。
    這位袁大人，也是。
    嗯？
    聽到這話，楚風卻是愣住了。
    原本以為，袁成鵬是個陰謀家。
    但，現在一聽，卻更像是個雄才大略之輩。
    雖然，這隻是牛彩蓮的一家之言，但以牛彩蓮的為人，應該是真的。
    當然，雄才大略之輩，和陰謀家這個身份，並不衝突。
    好奇啊。
    當真好奇。
    好想見見這位。
    以了卻自己心中最後一點謎團。
    “六殿下覺得，此案或許還會牽扯到遼州牧？”
    牛彩蓮多問一句，心中其實是想提醒楚風的，不要輕易懷疑。
    楚風笑著擺手：“沒有。我就隨口問問。”
    “對了，為了慶祝此案告破，晚上我設宴，在白玉樓款待三處諸位兄弟，牛千戶是否同去？”
    楚風轉移話題。
    雖然白玉樓是青樓，但女子也並非不能去。
    光去聽聽曲，也是可以的。
    當然，楚風之所以這麽說，還是心存調侃之意。
    真的……真的，好想知道，有朝一日，牛彩蓮的隱秘身份被自己拆穿，她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是該慶祝。”
    “不過我就不去了，我在，他們放不開。”
    “趙百戶，這次辦案，撈了多少錢？記得分一分，別寒了兄弟們的心。”
    牛彩蓮語氣輕快的拒絕，又看向趙昊，點了一句。
    趙昊：？？？？
    這聊天的話題，峰回路轉，怎麽能好端端拐到自己身上？
    而且，還是如此敏感的話題？
    甚至，還是當著楚風的麵？
    你又是從哪裏知道，我撈錢了的？
    趙昊的確是撈錢了。
    馬家七兄弟家裏的遺產，以及在百花坊辦案時，一些苦主的家屬，為表體恤，送了一些。
    臉上肌肉微微抽搐，趙昊覺得顏麵掃地，低頭道：“我知，我知。”
    ……
    三天時間。
    轉眼即逝。
    這三天，是等待晉州牧入京的三天。
    楚風的生活倒是沒什麽變化，白天鎮魔司公幹，晚上繼續練功。
    八品煉骨已然巔峰，目前正在七品煉髒。
    歡喜之劍，越發純屬，和趙婧雙劍合璧之下，威力逼近二品，且兼具養神的功效，夜夜精神煥發。
    古妖血蠱，則是時刻不停的滋養肉身，楚風能明顯感覺，肉身強度，時刻都在提升。
    狀態很好。
    這日早朝，父皇決定要在金鑾殿上，公審“三皇子楚望舒私通人魔”一案，屆時，朝廷大員都會參加。
    諸皇子也會旁聽。
    楚風也收到聖旨。
    這……是自己有史以來，第一次上早朝。
    心情，多少還是有幾分激動的。
    大楚的最高權力中心！
    ……
    天還沒亮。
    京城的鍾鼓樓，便有鍾聲響起，這是提醒居住在內城之中，要上早朝的大人們，該上朝了。
    趙婧親自為楚風穿衣，上朝時專用的蟒袍，這是皇子的朝服。
    除去皇家的一些盛大慶典外，楚風平日都不穿的。
    “這衣服，似乎有些緊了。”
    “相公修行武道後，好像還長高，也壯實了一些，比起之前，多出幾分英武。”
    趙婧為他係著胸前的扣子，隨口誇讚道。
    她自知自身武道修為遠勝楚風，在楚風開始奮發圖強後，擔心楚風因不如自己而心生自卑，於是便越發注重這些，言語之間，頗多鼓勵。
    哪怕是一點小小的細節，都不會放過，大誇特誇。
    相比起先前的時常吵架，同樣也是天壤之別。
    楚風用心待她。
    她自然投桃報李。
    “嗯，確實，很多地方都大了。還粗了。”
    楚風隨口笑著說道。
    趙婧微楞，回過神來，臉色頓時一片羞紅，暗暗啐了一口。
    真是一個……小混蛋。
    說話越來越放肆了。
    不過，倒也正常。
    文人多風雅，武人多粗莽，相公練武後，多出幾分粗莽氣，也好。
    有些時候，還會有一些別樣的情趣。
    ……
    穿好衣服，楚風乘轎出門，直奔皇宮，路上見到不少大人物，一個個卻也沒打招呼，默默趕路。
    到了金鑾殿，在太監的安排下，依次序進門。
    楚風掃了一圈，倒是見到個和自己有瓜葛的老太監。
    自己原先貼身總管王忠的義父，王獻。
    他白發蒼蒼，麵色紅潤，身上也沒有那些難聞的味道，以天子策驗視，這個老太監，赫然竟是武道四品的高手。
    也是個大太監啊。
    他對父皇有著百分百的忠誠度，對於皇子的傾向，則是一視同仁，也並沒有記恨自己。
    看到這些，楚風在經過時，朝他點點頭。
    王獻也老臉含笑相對。
    ……
    金鑾殿。
    進入其中，一股威嚴的氣場，便撲麵而來，看著那高高在上的龍椅，楚風心中充滿渴望。
    隻是，目前這個階段，自己也隻能想想。
    楚風很快收斂心神，開始以天子策，仔細的觀察起各位大臣的政治傾向。
    看了一圈後，楚風暗暗攥拳。
    這些人，目前而言，沒一個站自己的邊。
    其中大部分還是忠誠於父皇，要占到九成以上。
    剩餘的一成中，有一半，是大哥楚武的人。
    另外的一半，才被其他皇子多多少少的分走。
    天子策，當真神器。
    朝堂上的形式，一目了然。
    百官都進殿之後，父皇也隨之走上龍椅，眾人皆跪，山呼海嘯，震的人耳膜都嗡嗡作響。
    在場的，可都是武道強者！
    沒有一個中氣弱的。
    雖然沒有人刻意喊，但這麽多武道強者一起發聲，聲勢還是格外驚人的。
    楚風深吸口氣。
    大著膽子，以天子策，觀看父皇。
    【楚天闊，五十七歲，大楚當朝皇帝，武道一品。】
    【楚天闊以乞丐之身，崛起於微末，一拳一腳，曆經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打下大楚江山，乃天地間第一等的人雄。帝王心術，也是深不可測。】
    【修行功法：楚帝決。（神品）】
    【此功法由楚天闊自行領悟，從九品自一品，都由自身推演，開創，其中參考無數修行法門，匯聚百家之長，後推陳出新。】
    看到這……
    楚風驚了。
    心中生出震撼，也有敬佩。
    什麽是天子？
    這才是天子！
    這就是天子！
    人生的傳奇經曆，自然是不必多說，就連修行的功法，都是如此強悍！
    自己領悟的！
    別人的功法，都是別人的，我要走自己的道！
    功法都是人創造的。
    他人可行，我為何不行？
    這是真正的帝王氣魄。
    這一刻，楚風是當真有些心折。
    也更加理解了，天子，皇子兩個字的分量。
    ……
    朝廷開始議事。
    一封封奏折被呈上。
    父皇議事的風格，屬於乾綱獨斷型的，一言定之，幾乎沒有“議”的空間，百官都沒有任何的質疑和反駁，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與其說是議事，不如說是訓話。
    任何一個問題，都是提出問題，父皇給出解決方案，選定去辦的人手，解決。
    朝廷上的百官，對於這種情況，似乎也早就熟悉，毫不奇怪。
    楚風聽了幾件，覺得父皇說的每句話，都是至理，對於問題，能夠一眼看到本質，一針見血，然後對症下藥。
    選擇去執行的人，也是格外精妙，對每個人的秉性，能力，都有精準而完美的判斷。
    這，當真讓人敬服。
    這就是皇帝！
    絕世猛人。
    隨著國家大事一件件議論完畢，終於，龍驤將軍徐飛龍站了出來，開始匯報起最近的魔人案。
    楚風這時看了一眼三哥楚望舒，他站在原地，頗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覺，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這三天，對於他而言，想必，也真的難熬。
    楚風又看向朝堂之上的晉州牧李元白，以天子策驗視。
    驗視的結果便是，李元白果真是個蠢人。
    這件事，他也完全不知內情。
    他的確是三哥的人，因為他的親妹妹，便是三哥的正妻。
    但，卻活生生挖了個深坑，把三哥坑的死死的。
    豬隊友。
    “老三，你可還有什麽說的？”
    聽完徐飛龍的案件陳述，又聽完大哥楚武的證詞證言，父皇看向三哥，沉聲問道。
    “父皇，兒臣冤枉，兒臣真的是冤枉的！兒臣完全不知情！完全不知道，那梁把頭赫然是一頭妖魔！”
    “兒臣懷疑，是晉州牧李元白，陷害兒臣！”
    楚望舒膝蓋一軟，就直接跪了下去，格外悲憤的喊道。
    委屈到極致。
    他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李元白，此刻也是雙股戰戰，全身不住顫抖，嘴唇哆嗦著，還沒輪到他說話，也不敢發言。
    龍椅之上。
    父皇卻不給李元白發言的機會，隻是看著三哥楚望舒，神情淡漠：“老三，朕多的不問了，朕就問你一句話，你知錯了嗎？”
    楚望舒淚眼朦朧，陡然抬頭。
    “父皇，兒臣知錯了，錯了，錯在識人不明，被奸人所害。但兒臣真的沒有和魔人勾結！”
    “閉嘴！”
    龍椅之上，忽然一聲暴喝，父皇顯露怒容，整座大殿都隱隱在顫抖，百官更是心中忐忑，所有人都低著頭。
    “朕問你，你錯了嗎？”
    “你隻需要回答朕，你錯了嗎？”
    “不要給朕講理由！”
    父皇一字一句的頓道。
    楚望舒腦袋深深伏了下去：“父皇，兒臣……錯了。”
    “呼……”
    父皇從鼻孔出了口氣，然後發出笑聲，近似於嘲諷的笑聲。
    笑過之後，他金口禦令：“三皇子楚望舒，封儋州知縣，即日上任。”
    百官默然。
    三哥楚望舒愣住，全身一軟，趴在了地上，涕淚交加。
    儋州……
    儋州知縣。
    儋州距離京城上萬裏，是極南之地，也流放之地。
    從一個皇子，到知縣，這已然是最大的懲罰。
    已然意味著，三哥，出局了。
    被徹底踢出皇位繼承人的序列。
    這一刻，楚風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甚至，莫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父皇，真的不知道真相嗎？
    還是……有別的安排？
    楚風又忍不住，以天子策看父皇，看其他的信息。
    【帝王心性，無喜無悲，無愛無憎。】
    這是唯一的一句話。
    沒有任何好惡的傾向，更沒有忠誠度之言，什麽都看不出來。
    這是迄今為止，自己唯一一個看不透的人，用天子策都看不透。
    ……
    早朝結束。
    百官退去。
    諸皇子也是無言。
    楚望舒早就被拉了下去。
    忽有太監過來，說陛下傳皇子去禦書房說話。
    於是，楚風便跟隨兄弟們一起，去了禦書房。
    到了才看到，三哥，已經早在這裏了，站在旁邊，臉上淚痕已經幹涸，隻是表情更如死灰。
    “好了，到齊了，你們都是自己的兒子，朕就跟你們說幾句，父親對兒子說的話。”
    “老三，朕前幾天，就是在老六殺了你派到他府上的探子之後，朕送了你一幅字，你還記得嗎？”
    楚望舒緩慢轉頭，枯澀的眼神中，重新露出些許神采，喃喃道：“兒臣記得，是七個字，自古……自古君王不認錯。”
    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
    眼睛瞪得滾圓，又有兩行清淚，止不住的流出。
    自古君王不認錯！
    不認錯！
    如果，如果，剛才，自己在金鑾殿上，沒有認錯，是否，結局會大不一樣？
    “你明白了？”
    父皇淡然問道。
    楚望舒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兒臣，兒臣明白，隻是，明白的太晚了。”
    他不敢求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也不可能收回成命。
    君無戲言！
    “是太晚了！”
    “你天資愚鈍，性情謙和，禮賢下士，是個好人，甚至，是個君子！但你不適合當皇帝！”
    “這一次，這個案子，是朕特意給你安排的！就是朕對你的考驗！隻可惜，你沒通過。去儋州吧，安心當個富貴王爺，以後，不要回京城了。”
    聽到這話……
    所有皇子都驚呆了。
    楚風也驚呆了。
    最關鍵的那一點，想通了。
    袁成鵬，是父皇的人！
    也隻有父皇，才能做出這樣的安排！
    考驗。
    僅僅，隻是一個考驗。
    “老三，你也不要不服氣，朕，對每個人都有考驗，你要不要聽一聽，你六弟？他其實先前比你更慘。”
    “他從小性子軟，懦弱，被你們欺負，於是朕也欺負他，朕給他下了聖旨，嚴令不許他習武。所以他一直被你們當成廢物！因為他不敢違背朕的旨意！”
    “這便是朕給他的考驗！”
    “他什麽時候通過考驗的呢？就是在他偷偷習武的那個時候！他敢違背朕的命令！他有了勇氣！他敢了！他不再懦弱了！他不害怕了！”
    “這是當皇帝的素質！天底下，沒有不敢為之事！”
    “所以，朕不但不罰他，還給他獎勵，讓他練武，傳他功法，鼓勵他發展，跟上你們的腳步！”
    “給我去爭！不擇手段的去爭！我不怕你們惡，就怕你們不夠惡！”
    這是楚天闊，第一次在自己的兒子們麵前，真切展露自己的教育理念。
    借著這個機會。
    而代價就是，三皇子楚望舒，第一個被徹底淘汰。
    此時。
    場上。
    所有的皇子，都沉默著，一言不發，默默消化著這些。
    “老三，出去！”
    “朕還有話說，你不適合聽了。”
    這時。
    父皇又開口。
    三哥聽到，默默的，眼眶中噙著淚水，最後看了一眼，緩緩出門，還順手關上了門。
    像是一個被父親拋棄的孩子。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等他出門，父皇又開口。
    “明年，開春之後，朕會給你們一次集體考驗。”
    “至於考驗的內容，你們自己猜，朕就先不透露了。”
    “老三，就讓他去儋州吧，不要管他了，他要真有野心，還想回來，那他就出海！去海外，給朕看看，他要能打下一片天，朕就再給他一次機會。要是不行，也是廢物一個。”
    “朕先前說過一句話，朕寧願這大楚，一世就亡，也不會把皇位交給一個廢物！”
    “你們要比朕強！什麽時候，不管是誰，隻要能做到比朕強，朕立馬退位！”
    “再說的難聽一點，你們就是想造反，現在就去造，隻要能把朕打敗，朕心甘情願退位讓賢，笑著扶你上皇位！”
    楚風：……
    苦笑。
    且震撼。
    牛啊。
    強啊。
    猛啊。
    彪悍啊。
    用任何語言，更多的形容詞，都不足以來形容，此刻自己內心的感受。
    父皇，他是父親，但更是皇帝。
    這種教育方式，像個神經病。
    但毫無疑問……
    這樣，能選出，最強的皇帝。
    比他還強。
    看似鐵血，冷酷，無情，實則，是最正確的道。
    ……
    ……